第34章 牙牙(紅包)
聽罷慕淮之言,容晞睜開了略有些惺忪的美目,心跳的速度亦漸漸加快。
多年前她還是官家小姐時, 不是沒幻想過她未來的夫君到底是何模樣。
卻從未預料到,自己的夫君竟會是慕淮這樣性情強勢的男人。
木已成舟, 自己已然有了他的孩子,成了他的女人,慕淮讓她喚他夫君, 容晞心中自是稍有雀躍。
慕淮卻然是她的夫君。
但愛侶之間,也不一定要稱對方娘子, 亦或是夫君。
慕淮向來對她沒個稱謂,多數稱個“你”字, 或者愠怒時直接喚她“容晞”。
容晞記得慕淮的表字,名喚芝衍。
很好聽的名字,芝蘭玉樹,衍若君子。
容晞在心中輕喚了一聲慕淮的表字芝衍,語出之言卻是乖順的喚道:“……夫君。”
她聲音甜膩,慕淮頓覺自己的心尖被人敲了一下。
光一聲夫君自是讓人意猶未盡,遠遠不夠。
慕淮薄唇微勾,再度低聲命她:“再喚一遍。”
容晞大着膽子将唇畔置在了慕淮的耳側,輕輕用柔唇親了下男人的耳垂。
見男人身子微僵,複又稍帶着怯意的看着他的眼晴,細聲道:“夫君, 你最好了,快些抱着妾身睡下罷。”
這話是對着他耳朵說的,着實如在他心間呵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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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女人雙唇的柔膩觸感仍停駐在他的耳垂上,慕淮心中登時變得酥-麻一片, 這勁頭沿着四肢百骸直往額頭上冒。
他眸色登時一晦,倏地将女人扣在了身|下。
容晞烏黑濃密的長發倏然間若海藻般四散,男人高大的身子落了影,已将嬌小無措的她滿覆。
此時此刻,她的困意和倦乏頃刻消融,精神立即緊張了起來。
慕淮一手撐着自己的身子,另一首擡着女人精致的下巴,看似強勢攝奪,實則極盡小心和克制,深深地吻着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容晞被親得迷迷糊糊,才倏地意識到自己還懷着身孕,連忙對慕淮喘聲道:“…夫君,妾身…妾身月份未做穩,不可……”
慕淮沒完全喪了理智,睇着她稍帶着惶意的眼,将她的局促看在眼中,終是松開了她。
他回想着被他細細品咂的那寸溫甜,手背上已贲出了青筋。
再這樣下去,她肚子裏的肉還沒落地,他卻要完。
但容晞現下又如瓷娃娃般,嬌弱又易碎,他舍不得那樣對她。
慕淮将女人扶了起來,讓被駭得微微發抖的女人靠在他的身上,他則把玩着她柔順的長發,一下又一下的撫着。
這女人膽子還是太小,親一下就怕成這樣。
慕淮抿唇,随後薄唇覆于女人泛紅的耳廓,低聲啞笑,問道:“怕成這樣?”
容晞縮在他懷中,不敢言語。
這男人将她抓回來後,對那敦倫之事比以往收斂了許多,但一回想起之前同他的種種,她還是覺得有些怕。
慕淮見她不言語,竟是沒做怒。
他低首親了下她的發頂,語氣很輕,喚她:“乖晞兒。”
容晞聽罷,心跳一頓。
慕淮竟喚她晞兒?
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
他嗓音低沉醇厚,很有磁性,喚她晞兒時,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酥掉了。
容晞閉着雙目裝傻充愣,纖長濃密的羽睫卻上下撲閃着。
男人這時已将懷中的女人輕輕推開,他看着她那雙微怯且水盈盈的桃花美目,唇角微牽。
随後,語帶蠱惑道:“乖晞兒,幫孤含含。”
******
次日白露熹微之際,容晞先慕淮起身,一想起昨夜之事,她的耳廓仍在泛着紅意。
容晞自有孕後,身子很容易困乏,卻還是強撐着,比慕淮起得稍早了些。
良娣的命服昨夜已經被送到了東宮,是一襲華貴繁複的大袖鞠衣,其上顏色深黯,頗有皇家氣度。
她今晨要梳高髻,還要戴繁重的二博假髻,既是有了身份,那一定不能露怯,容晞很重視今日去未央宮拜谒帝後之事。
她雖緊張,之前卻也同俞昭容去過未央宮,見過一些場面,倒不至于慌了陣腳。
待丹香和宮女為她穿戴好後,慕淮仍未起身,容晞跪在四柱床旁的華毯上,靜默地欣賞着慕淮的睡顏。
她覺發髻稍沉,便将胳膊搭在床沿,微微歪了腦袋,繼續看着熟睡的男人。
慕淮睡相很好看,沉睡時,沒有怒容陰戾之色,英隽的眉目難得瞧着有些疏朗。
容晞見他的眉頭仍微蹙着,又看他未醒,便悄悄地親了下他的眉心。
慕淮的眉目微展,他嗅到了女人身上熟悉又令人安沉的馨香,大掌剛要扣住女人的腦袋回吻回去,容晞卻及時避開了他。
她怕慕淮下手沒個輕重,将她發髻弄壞弄散。
男人終于清醒了過來,知那女人躲着他,略有些不悅。
一大早就行那媚君之舉,真是個小禍水。
慕淮蹙眉從床上坐了起來,周身散着的氣質略有些迫人,他閉目揉着眉心。
容晞覺得剛起來的他,就像只慵懶的獅子。
慕淮睜目後,見容晞已然穿戴整齊,便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見她身型嬌小瘦弱,還撐不太起來這良娣鞠衣,頭上梳着散墜着玉钿的高髻,巴掌大的小臉瞧着也是愈尖。
慕淮神色和緩了些許。
若将這樣一個嬌小羸弱的女人,慢慢地送上那個位置,這整個過程,也不失為一種趣味。
宮女們都怕慕淮,不敢近身伺候,就算讓她們來伺候,也會時常因着懼怕出錯。
其實容晞一直都好奇,之前被慕淮弄死的三個宮女到底是犯了什麽錯,可順福不告訴她,她到現在也不敢問慕淮。
容晞熟稔地伺候慕淮梳洗,幫他穿好元衣衮冕,為他系好革帶玉勾,又墊腳幫他戴好墜着青珠垂旒的冠冕。
慕淮閉目凝着心神,他身量比容晞高出太多,見她要幫他佩冠,便微微低了首。
冠冕上垂着的旒珠微碰,發出泠泠清音,讓他的眉目瞧着愈發深邃矜朗。
東宮離未央宮尚有段距離,慕淮提前遣人去了辇子院,待下朝後,二人去未央宮時共乘了華貴的翟尾鹵薄車。
容晞坐在慕淮身側,行在熟悉的宮道上,卻是頭一次被人擡着走,她心中既覺新鮮,又覺緊張。
慕淮這時順勢将她的手攥入了掌中,他未看向她,面色淡定從容。
至未央宮正殿時,裏面已然坐滿了一衆妃嫔,皇後和莊帝也并肩端坐于主位之上。
後宮妃嫔皆對她這位從民間來的容良娣頗感好奇,看清了她的模樣時,心中也終于了然,為何這位涼薄性冷的桀骜太子,會這麽寵愛這個容良娣。
她生得實在是過于美艷,不似凡間應有的那種美。
莊帝的妃嫔大都上了年歲,見到年輕貌美的容晞,若說未生半分妒意,自是假的。
容晞進殿安坐後,卻絲毫都未緊張。
之前她随俞昭容來未央宮晨昏定省多次,眼前的場面也是見慣了。
慕淮坐在容晞身側,看着烏泱泱的一群女人,心中頓生煩躁。
他沉眉,覺這脂粉味太過嗆鼻。
坐在女人堆裏讓他通體不适,前世她未娶任何女人,自是也沒來過未央宮參拜過帝後。
這與上朝在男人堆裏不同,前世他上朝時,朝臣的服飾按品階,大都相同。
而眼前各位宮妃穿的衣物顏色不一,看得他眼花缭亂。
那些朝臣離他的龍椅尚有很大一段距離,而未央宮的正殿雖然還算寬敞,但坐了這麽老些人,空間未免顯得有些逼仄。
更遑論,那些女人的眼神還時不時地往他和容晞身上瞄。
真煩。
慕淮淩厲的眉目又沉了沉。
他看向了身側的女人,見她神色倒還算鎮定,見他看她,還對他溫柔地笑了一下。
見容晞對他笑,慕淮煩躁的心緒稍稍平複,見人不察,便悄悄将女人柔膩纖美的手握進了掌中。
翟家二姐妹這時站在屏風之後,悄悄打量着殿中的一切。
翟詩畫瞧清了容晞的長相,低聲微訝,對翟詩音道:“那容良娣生得可真好看,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好看的人呢。姐姐,你這回可是遇到個難纏的對手。”
翟詩音默了默,眸中充融着妒意,随後幽幽道:“生得美又怎樣,還不是個沒有家世的民女,只能仰仗着太子的寵愛而活。”
翟詩畫剛想再說些什麽,卻見翟詩音将食指立于唇畔,讓她噤聲。
她道:“先別吵,娘娘在說話。”
只聽皇後語氣平和地對莊帝道:“太子既已納了良娣,那迎娶正妃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語罷,翟詩音唇角微牽。
容晞覺得,心頭像被刺了一下。
她成了慕淮的妾室,終是不能免俗,亦想要完全占有夫君的寵愛,不想讓他抱着別的女人睡,更貪心的不想同旁人共享慕淮。
可他是太子,未來的大齊君主,又怎麽可能只有她一個女人。
莊帝不語,他知道皇後有意讓翟家女為慕淮正妃。
皇後是他的發妻,少時二人也曾有過甜蜜甚篤的相處時日,只是後來他對皇後的感情變淡,這些年皇後被李貴妃壓制,又不能生養,卻也沒惹事生非。
莊帝心中,對皇後還是有些愧疚的。
便道:“皇後可有想法?說來聽聽。”
皇後回道:“臣妾想,可讓禮部欽定些世家小姐,讓太子選秀,本宮亦可同皇上幫太子看看。除了選太子妃,還可再幫太子擇幾位年歲相當的奉儀和良媛。”
慕淮聽罷,微嗤了一聲。
覺女人的那只手要從他掌中脫離,便又攥緊了幾分。
容晞無奈,強自讓自己淡然處之。
東宮諾大,終是不可能只住她一個有位份的女人。
她懷着身孕,未來的好幾個月又都不能滿足慕淮。
莊帝問向慕淮:“太子你怎麽看皇後的安排。”
慕淮這時方才松開了容晞的手。
他起身作揖,随後對莊帝恭敬道:“去年我朝伐缙,用于軍饷的花銷讓國庫虧空了不少,若娶太子妃,婚儀難免要大操大辦,更遑論是要在汴京選秀。而且,父皇身子未愈,兒臣自是沒那個心思納那麽多的女人。”
皇後聽罷面色微僵。
莊帝贊許地回道:“嗯,太子心孝,且為民着想。那這選秀,不辦也罷。”
待慕淮坐定後,皇後眨了眨眼。
這慕淮說什麽,莊帝都要稱贊,她早已見慣不慣。
不過今日他的這番話屬實噎人,又言盡孝,又語民生的,她還真是沒辦法再提讓他娶翟詩音的事。
看來,得想個別的法子,讓這性冷的太子納了翟詩音。
哪怕,這手段使得下作些。
*****
待衆宮妃都離了未央宮後,慕淮也攜容晞走了出來。
聽完慕淮剛才對皇後的那番話,容晞不寧的心神終于平複了些許,看來短期內,慕淮都不會有任何女人。
不會有那翟詩音,亦不會有旁的良媛和奉儀。
莊帝在皇後的攙扶下走出宮後,見慕淮還未走遠,便低聲道:“滿牙,随朕去趟太史局。”
慕淮低首應是,随後讓容晞自己先歸東宮。
容晞乖順的點了點頭,見慕淮和莊帝的身影漸遠,她眸中溢出了驚詫。
滿牙?
是慕淮的乳名嗎?
沒想到如慕淮這般強勢的男人,竟是有這麽個有趣的小名。
她正覺好笑時,便見翟詩畫正往她的方向走來,她後面跟着的人是她的近侍丫鬟,提箱背囊的,看着應是要出宮歸府。
翟詩畫卻然如容晞所想,是要歸返尚書府。
她覺來宮裏再不及之前有趣,皇後明顯更偏向翟詩音,自己來這雍熙宮,就好像是給她當陪襯似的。
翟詩畫瞧見容晞向她走來時,身後的丫鬟是個有眼力架的,低聲對她道:“小姐,她是良娣,您合該向她問安見禮。”
她無奈,只得半屈雙膝,對容晞施了一禮,道了聲見過容良娣後,便要往宣華門處走。
容晞這時輕聲道:“翟小姐留步。”
翟詩畫不解,這女人跟她姐姐應是有仇的,但她又不準備嫁給慕淮,她喚她作何?
翟詩畫問道:“容良娣……有什麽事嗎?”
容晞淡哂,用那雙柔媚的桃花眸打量着翟詩畫鬓邊的四蝶銀補花釵,又用那副嬌軟的嗓子啧了幾聲,方才回道:“小姐的花釵真好看,不知是在汴京的哪個鋪子打的,我也想打一對。”
翟詩畫不禁失笑,她覺這容良娣行事果然粗鄙,應是從民間來,沒見過什麽好玩意。
進了宮,人便也變得勢利,什麽好物什都想要。
當真是俗不可耐。
翟詩畫臉偏圓潤,生得嬌俏,她用手撫了撫鬓邊花釵,略帶得意地對容晞道:“這花釵,容良娣在禦街可買不來,這是皇後娘娘賞給我的。”
容晞故作了副原來如此的神色,對丹香命道:“記住這樣式,回去後就讓太子給我打一副類似的。”
丹香看着一臉得色的翟詩畫,想起了适才容晞的叮囑,回道:“是,奴婢記住了…但奴婢瞧着,翟小姐的花釵很眼熟呢…好像之前翟大小姐也戴過。良娣你看,那蝶翼一角鑲的那顆珠子,原先好像是沒有的。好像是磕碎後,重新補上去的……”
話還未畢,容晞故作跋扈地斥道:“在翟小姐面前,多什麽嘴?”
丹香連連對容晞和翟詩畫認錯。
這話說完後,翟詩畫的臉登時變得很難看。
她沒那麽遲鈍,自是知道,那宮女所說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釵子,竟是翟詩音用過的,而且還是個壞的。
皇後竟是将翟詩音不要的壞釵子賞了她,虧她還當它是個寶貝戴着。
翟詩畫氣急,倏地拔了鬓邊的華貴發釵,将它抛擲在了青石板地。
她身後的丫鬟吓得一驚,忙将那釵子撿了起來,連連勸道:“姑娘……這可不能亂扔啊,這花釵是皇後娘娘賞你的,算禦賜之物,折毀了可是有罪的。”
翟詩畫哼了一聲,将頭別過一側。
她氣得渾身發抖,眼眶也是微紅。
容晞故作歉意,柔聲勸道:“翟小姐,我婢子今日話多,得罪你了。不過我雖出身民間,卻也見過不少家宅內鬥的腌臜事…我覺你投緣,今日便多同你說一嘴。翟小姐屬實應該多生個心眼,切莫讓有心人踩一捧一,拿你當靶子使。”
說罷,容晞微微欠身,身影翩然地攜着丹香離了未央宮正門。
徒留翟詩畫定在原地,回想着那容良娣用嬌柔的嗓音同她說的一番話。
她自是知道,容晞沒安什麽好心。
可那容良娣說的,又卻然句句在理。
翟詩畫想起那日慕淮讓她罰跪,翟詩音非但沒多幫她求情,反倒是自己先回去了,她便更覺幽恨。
同為嫡女,父母偏向長姐,身為姑母的皇後亦偏向長姐。
憑什麽?憑什麽她就要受這種委屈?
憑什麽她就要用翟詩音不要的東西?皇後是拿她當傻子嗎?拿一個壞的重新補了的釵子給她,她就會歡天喜地嗎?
翟詩畫對翟詩音這個長姐一直是敬愛的。
可時至今日,翟詩音心中終于了然,她那個端淑知禮的姐姐,可不怎麽當她是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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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汴都今晨還稍有些陰暗的天氣漸明,雲開霧散,令人心情甚悅。
容晞攜丹香和一衆侍從歸返東宮時,竟是在宮道上見到了折返而歸的慕淮。
見慕淮向她走來,容晞不解地問:“夫君不是随皇上去了太史局嗎?怎的這一會功夫,便回來了?”
想起莊帝的身體,慕淮神情略有些沉重,他回道:“還未行至半路,父皇身子不适,便着人擡辇回乾元殿了。”
容晞又問:“那夫君這是要去政事堂…還是出宮去大理寺?”
慕淮看着一身繁複鞠衣的絕色美人,面色難得平和,氣定神閑地答:“孤回東宮,陪良娣用午膳。”
容晞唇角微漾,軟聲回道:“嗯,夫君今日多吃些。”
慕淮已然牽住了她的手,容晞卻想起,适才莊帝喚慕淮的那聲滿牙。
她幻想着慕淮小時候的模樣,心中亦喚了數聲,滿牙、滿牙。
她也想喚慕淮滿牙,喚牙牙可能更上口些。
可這念頭,只能想想罷了。
若她真喚了,慕淮很可能會把她的手腕擰斷。
容晞想的出神,竟是将那二字低喃出聲。
“牙牙。”
慕淮聽到這二字,步履一頓,人亦是怔住了。
他登時反應了過來。
這女人今晨在未央宮處聽見了他的乳名。
慕淮覺得自己英武的形象要被這個乳名毀了,他日後還怎麽在這女人面前擡頭?
容晞已然回過了神,發現自己竟是喚出了那二字,真是不妙。
她即刻用手捂住了嘴,一臉驚駭的噤住了聲。
慕淮的面色已然泛陰,他沉聲,惡狠狠地問:“你适才喚孤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