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更】
甘棠看着屏幕上依舊閃爍着的來電顯示, 其實她對甘正興的感情有些複雜，她并不憎惡讨厭他，但她也做不到?跟她心無?芥蒂的親近, 對于?餘蘭來說, 甘正興不算合格的丈夫，但對甘棠來說，他應該是合格的父親。
除了他們剛離婚那幾個月, 餘蘭有些執拗, 不讓甘正興跟她見面，也不允許她提甘正興的名字, 後面她自己想明白之後就沒有在限制他們父女見面, 甘正興對她也是真的好，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應該沒有人?會讨厭這?樣的父親。
在她六歲的時?候，甘正興在父母的安排下再婚，他第二任妻子跟他門當戶對，後面他們也有了孩子，比她小八歲的同父異母的妹妹, 甘正興跟她的第二任妻子沒有感情，兩人?商業聯姻各取所需，但對于?這?個小女兒，他心裏還是喜歡的, 甘棠能?看的出來，他每次過來帶她出去玩的時?候，時?不時?都會提到?妹妹。
甘棠那個時?候雖然也就八九歲, 但是她什麽都懂，爸爸結婚了, 他有了新的妻子跟女兒，他很喜歡那個小女兒，甘棠吃醋嗎？自然是吃醋的，只是她已經不會跟之前一樣，不開心就撒嬌耍賴，撒潑打滾，她變的越是難過越是在意，反而?就越沉默。
妹妹還不記事的時?候，那個時?候她雖然吃味失落，但還是很願意親近甘正興的，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跟甘正興慢慢的不再親近，或許是那次，他說好了要?帶她去海洋館，但因為妹妹突然生病失約，或許又是那次，他們去滑雪，他帶着妹妹一起過來，妹妹摔了幾跤開始發脾氣哭鬧着腿疼要?回家，他跟自己表示歉意的模樣…
諸如此類的事太多了，多到?甘棠自己都記不清了。
甘棠接了電話?，甘正興的聲音随即傳過來。
“棠棠，新年?快樂。”
甘棠嗯了聲，“新年?快樂。”
甘正興關心地問：“對了，你現在也畢業了，是打算留在紐約發展還是留在國內？”
甘棠：“我這?次回來就不打算回紐約了，我會留在國內發展。”
“留在國內發展好。”甘正興聞言明顯很高興，興致勃勃地提議道：“爸爸給你資助，自己開個工作室，以?後工作也就算是徹底穩定…”
甘棠打斷了他的話?，“我的工作已經确定下來了，年?後入職。”
甘正興稍微有些失落，“這?樣啊，怎麽不考慮自己開工作室啊？”
“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考慮，過幾年?再說。”
甘正興嘴唇微抿，他知道棠棠在紐約深造的同時?也在一家不錯的雜志社擔任攝影師，這?幾年?也學到?了不少，既然決定留在國內發展，開個自己的攝影工作室應該是最?舒适惬意的，完全沒有必要?去給別人?打工，他原本還想勸勸她，但想到?她但凡決定好的事基本難回頭的性格，最?終還是順着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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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再歷練歷練也好，要?是遇到?什麽困難不要?自己硬撐，一定要?跟爸爸說。”
甘棠張了張嘴唇，剛想跟他說自己結婚這?事，但還沒開口，一道清脆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甘棠聽聲音便知道她是誰，與此同時?，腦海裏也浮現出女孩高傲矜嬌的模樣。
“爸爸，你怎麽還在打電話?，該過去拍全家福了。”
甘正興也轉身看了過去，看到?站在門口的甘樂，他原本想讓她過來跟甘棠打個招呼，但随即想到?她的性格，他開口多半可能?會讓大家都下不來臺，而?很顯然，甘樂也沒給他開這?個口的機會。
“我先過去了，你也快點?過來。”
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電話?這?頭的甘棠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正想着怎麽開口結束這?通電話?，手機忽然連振了幾下，她将手機拿離耳朵看了眼，巧的是，是段商嶼撥進來的電話?，甘棠瞬間露出幾分輕松的神色。
“棠棠…”
“我這?邊有電話?…”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甘棠怔了下，繼續道：“我這?邊有通電話?打過來了，就先不說了，挂了。”
甘正興聽着心底湧出幾分苦澀，他欸了聲，“好，照顧好自己。”
甘棠應了聲便挂掉了電話?，她微微吐了口濁氣，随即接了段商嶼的電話?。
“棠棠，新年?快樂。”
段商嶼的聲音低沉輕緩。
甘棠握緊手機，這?瞬間心口的壓抑好似被什麽給驅散，她開口的聲音也帶上了幾分輕快，“你也是，新年?快樂！”
“你想不想放煙花？”段商嶼突然問。
……
甘棠朝小區門口的方向跑過去，老遠處便注意到?那個站在路燈下的身影，黑色大衣将他的身形襯的挺拔，裏面穿的倒不是往日裏常穿的西裝西褲，而?是簡單的高領毛衣休閑褲，脖頸上圍着條米灰色羊絨圍巾，這?身穿着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成熟的精英氣息，幹淨清冽的少年?感撲面而?來，他手裏還拎着一個黑色的購物袋，裏面裝着的應該就是煙花。
段商嶼也看到?了甘棠，他朝她揮揮手，随即擡腳朝她的方向過去，保安室的保安看到?有人?出來接他，倒也沒有阻攔。
甘棠小跑到?段商嶼的身邊，面上帶着幾分驚喜，嘴唇微微輕啓着喘息，“你怎麽這?麽突然就過來了啊？”
段商嶼看着她清澈瑩潤的眼眸，眉眼也透着柔和?，他輕晃了下手中的購物袋，“想跟你一起放煙花。”
甘棠因為他的話?微怔了下，腦海裏想起了一些較為久遠的記憶，其實在上大學之前他們倆幾乎每年?都會一起放煙花，只是上了大學之後，她隐隐感覺到?段商嶼似乎跟自己稍微疏遠了些，後來她大四畢業出國留學，即使寒假會回來過年?，但好像也沒有跟小時?候一樣單獨放煙花的機會。
把帶出來的煙花都放完之後，周越和?拒絕了朋友們打游戲的提議，他到?家的時?候外公?外婆已經回房間休息了，餘女士在客廳看春晚，他爸則在廚房煮水餃，餘蘭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到?進門的周越和?，便問：“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你姐姐呢？”
周越和?愣了下，“姐姐還沒回來？”
餘蘭也坐直了身，“沒有啊，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嗎？”
周越和?忽然想到?那通電話?，他看向餘蘭有些欲言又止。
都說知子莫若母，餘蘭自然從周越和?的臉上察覺到?了端倪，神情認真了些，“越和?，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想跟我說？”
周越和?見狀，到?底還是跟餘蘭說的實話?。
餘蘭聽完之後哦了聲，“知道了。”
周越和?盯着餘女士看了會，見她沒有再說什麽，也不再開口，在原地站了會，他朝廚房的方向過去。
餘蘭的視線依舊落在前面的屏幕上，但卻明顯心不在焉，她拿過随手放在沙發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過了會，她還是沒忍住起了身，廚房跟客廳相隔有一段距離，父子倆又是背對着餘蘭，因此他們倆也沒有注意到?餘蘭從家離開。
餘蘭出了庭院直接朝小區門口的方向走?過去，接了甘正興的電話?就沒有回來過，餘蘭其實并不喜歡甘正興跟甘棠見面，但她心裏又清楚，甘棠喜歡甘正興，她喜歡跟他出去玩，每次回來都一臉的滿足快樂意猶未盡，每個星期都數着日子等甘正興過來接她。
因此餘蘭再不喜歡，她後面也再沒阻止過，只是她逐漸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甘棠不再期待跟甘正興見面，每次玩完回來也鮮少有發自內心的快樂。
……
甘棠沒有帶着段商嶼去找周越和?他們，兩人?就在小區門口不遠處的空地開始放煙花，點?燃之後一支接着一支的火光蹿上漆黑的夜幕且重疊着綻放，無?數光溢彩的銀花倒垂而?下，漂亮的讓人?幾乎挪不開眼睛，遠處隐隐傳來孩子們稚嫩的驚呼聲。
段商嶼還買了仙女棒，他們小的時?候常玩的那種，“ci—”的一聲，暖色的煙花一簇一簇的，噼裏啪啦的就在手邊綻放開來，甘棠一根接着一根點?燃，久遠模糊的記憶更加清晰，尤其是他此時?褪下生人?勿近的精英氣息，甘棠沒忍住跟以?前一樣将綻放着的仙女棒晃到?他的跟前逗他。
甘棠跟段商嶼兩人?捏着仙女棒打鬧，你跑我追，你追我跑，仿佛又回到?了他們初高中時?的親近熟絡，等兩人?把幾盒仙女棒都鬧玩之後，莫名橫隔在兩人?之間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遠似乎也随之消失的一幹二淨。
追逐打鬧的時?候，涼風嗖嗖的直往人?臉上刮，當時?還不覺得冷，如今停了下來，倒覺得後背都逐漸泛起涼意，甘棠沒忍住用手捂住嘴巴往地呼着熱氣，暖暖冰冷的手跟臉蛋。
忽然，她感覺到?一陣陰影以?及熱意朝自己逼近，她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這?才注意到?自己跟段商嶼的距離此時?竟不過幾寸，原本圍在他脖頸上的圍巾此時?正被他握在手中，而?後覆蓋住了自己的後頸，甘棠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随即伸手想要?圍巾扯下來還給他，“我不冷，不用給我戴，你自己…”
甘棠扯着圍巾的手被段商嶼的溫熱幹燥的手掌給覆蓋住，男人?漆黑的眼眸深邃溫和?，他将她的手拉到?一旁，“還說不冷，你的手涼的就跟雪糕沒什麽兩樣了。”一邊說着一邊将羊絨圍巾給她調整好圍了兩圈并在側邊簡單的松松打了一個結。
這?樣還沒有結束，他還将她下巴處的圍巾往上提到?她的鼻梁，直接将她大半張臉都遮的嚴嚴實實，他看着此時?只露出一雙瑩潤雙眸的甘棠，無?聲的彎了彎嘴唇，問：“暖和?了沒？”
羊絨面料極其保暖，就這?麽幾秒的功夫，甘棠便清楚的感覺到?了脖頸以?及面頰的回溫，她看着他的眼睛，心髒驀然湧起一陣莫名其妙地酥麻，她還沒來及探究這?陣酥麻的緣由，忽然看到?段商嶼将手伸進口袋，緊接着，他手上多了一個紅色的絲絨盒。
段商嶼将絲絨盒打開，裏面是一大一小的兩枚銀色的戒指，男款是簡單的幾何造型，女款上面則鑲嵌着五顆小巧精致的小鑽，在路燈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閃一閃的細光。
甘棠眨了好幾下眼睛，她擡頭看向他，“你，你還買了戒指？”
段商嶼笑着道：“當然，要?是沒有婚戒，怎麽跟爸媽說？”
甘棠鼓了鼓腮幫，好像也是。
“這?款戒指是你親自挑的嗎？”
“是，挑了好長時?間，你喜歡嗎？”
甘棠點?頭，“喜歡，是我喜歡的款式。”
“那我給你戴上吧？”
“現在就戴？”
“按理說婚戒應該要?在婚禮上時?交換戴上，不過我們不辦婚禮，也就沒有機會在婚禮上交換了。”說着，他将女戒從絲絨盒裏取了出來，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左手。
甘棠看着他将這?枚精致的戒指戴進自己的無?名指上，尺寸居然出奇的合适，驚訝道：“你這?尺寸買的也太準了吧？”
段商嶼捏了捏她的手指，道：“不是什麽難事。”
甘棠眨着眼睛，噢了一聲，将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然後取過絲絨盒裏的男戒，道：“需要?我幫你戴嗎？”
段商嶼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低沉着聲嗯了聲。
甘棠學着他先前動?作，托住他的左手，然後将男戒戴進他的無?名指，段商嶼的手背很寬，手指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尤其是戴上這?枚戒指之後，更是猶如點?睛之筆一樣，要?是做手模肯定能?爆火！
“戴好啦。”她擡頭看他。
段商嶼低頭看向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深邃的眼瞳裏翻湧着濃墨重彩。
“棠棠，商嶼？”
一道熟悉的聲音倏爾響起。
甘棠跟段商嶼幾乎同步尋着這?道聲看了過去，随即看到?站在離他們不遠處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長時?間的餘蘭，甘棠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腿更是沒出息的一軟，好在跟前的段商嶼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給摟住。
餘女士是什麽時?候過來的？應該沒有聽到?他們在戴戒指前說的話?吧？甘棠此時?緊張的壓根沒記起來，其實他們并沒有說假結婚這?事，頂多就是說了不買戒指不好交代以?及不辦婚禮，這?不難圓。
不過甘棠白擔心了，因為餘蘭連這?兩句都沒有聽見，她過來的時?候只看到?甘棠正低頭給段商嶼戴戒指，當然她當時?也沒看清是戒指，是從他們的舉動?中猜出來的。
餘蘭走?到?了他們的跟前，先是看到?甘棠搭在段商嶼手臂上的手指，果然看到?她無?名指上的戒指，上面的小鑽正一閃一閃的，她看着他們倆，問：“這?是婚戒？”
甘棠也從這?句話?中猜到?餘女士應該什麽都沒有聽見，她從段商嶼的懷裏站穩，壓下砰砰跳的心髒，道：“是的，商嶼挑的，餘女士你看好不好看？”說着甘棠将手伸過去給她看。
餘蘭輕輕捏住她的手指，仔細的看了看她手指上的戒指，點?點?頭，“好看，這?個銀色很襯你的皮膚，商嶼的眼光真好。”
甘棠聽到?這?話?，徹底放心下來，道：“是啊，我也這?樣覺得。”
餘蘭也沒想到?會撞到?他們倆在這?邊試戴戒指，眼裏帶着笑意，道：“要?不你們再聊一會，我先回去？”
甘棠立即道：“不用不用，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跟你一道回去吧。”說完她看向段商嶼，“你也是，早點?回去休息。”
“好，外面冷，阿姨你跟棠棠也趕緊回去吧。”
甘棠伸手想将圍巾給解下來還給他，結果剛被扯開一點?，甘棠的手便被段商嶼擡手摁住，解圍巾的動?作自然也被迫終止，甘棠下意識的擡眼看向他，撞進他眉眼間毫不掩飾的溫柔，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缱绻。
“不用，我車裏有空調，上車一會就暖和?了，圍巾你戴着回去，別着涼了，這?麽怕冷出來玩也不多穿點?。”
甘棠聽他當着餘女士跟前說這?麽溫柔親昵的話?，藏在烏發下的耳根不受控制的彌漫開熱意，不過她也沒有忘記自己此時?的身份，她故作害羞的往圍巾裏埋了埋，甕聲甕氣地說道：“下次會多穿的。”
餘蘭跟甘棠看着段商嶼上了車，甘棠餘光朝餘蘭瞥了眼，随即假裝偷偷的跟車裏的段商嶼揮揮手。
餘蘭看在眼裏，笑着主動?拉着甘棠的手主動?往回走?，現在的年?輕人?哦，真是膩歪的不行，我看着你先走?，我看着你先走?，磨磨蹭蹭的，最?後誰都不走?，這?大冷天的，凍死人?了。
果然，在她們轉身離開之後，段商嶼的車也重新啓動?起來，甘棠還有些演上瘾似的，在聽到?聲音之後回頭看了眼，臉上流露出自然的不舍，她要?給自己這?段表演打滿分！
母女倆一邊往回走?一邊說着話?，甘棠的手也自然的挽上餘蘭的臂彎，餘蘭的腳步忽然一頓，因為她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她下意識道：“戒指怎麽忘記給商嶼帶回去了？”
“為什麽要?給他戴回去？”
“你現在就把婚戒戴上了？”
甘棠：“不然呢？”
餘蘭跟她解釋：“要?等辦婚禮的時?候，在司儀跟親朋好友的見證下，互相交換，後面才正式開始戴婚戒。”
甘棠将餘蘭的手臂挽緊了些，道：“餘女士，我跟商嶼還沒來及跟你們說，我們倆決定先不辦婚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