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飯

裴宜年回到了家裏，他看到了裴同甫竟然回家吃飯，他一時間有點驚訝。

裴同甫和謝蘭月結婚之後，憑借着當時謝蘭月的嫁妝，開始做一些海産生意，算是白手起家，最近賺錢也賺得挺多，當時裴同甫說想要給謝蘭月聘請一個阿姨，讓她不用那麽辛苦。當時裴宜年剛剛出了事，謝蘭月拒絕了這個建議，還自己把工作辭退了，全心照顧起了裴宜年。

裴宜年雖然年級小，但是自小就對于周圍的環境很敏感，他知道他的父親開始對他的态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是了，誰會喜歡一個殘疾的兒子，誰會想要帶着自己殘疾的兒子出去玩呢。

——對于這一切，裴宜年早就已經習慣了，就像是習慣了鳥屬于天空，而他屬于孤獨一樣。

裴同甫很少回家，一年只見過兩三次左右，是以如今三人吃着飯，謝蘭月也不負往日的多話，三人靜靜地吃了飯。

裴宜年吃完飯，和謝蘭月示意了自己想要去寫作業，謝蘭月點點頭，表示同意。

謝蘭月洗完碗之後，來到了卧室，裴同甫坐在那裏抽煙，一邊在手機中玩着鬥地主，看到了謝蘭月過來，他一下子把煙蒂扔掉，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你最近生意忙嗎？”謝蘭月随意地說道。

裴同甫最近生意忙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兒子上學，自己一定會被妻子數落自己不夠關心裴宜年的情況，倒不如等到開學一段時間了，自己再回來。“不忙，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蘭月，再給我生一個孩子吧。”裴同甫此時湊到了謝蘭月的身上，他的煙味噴薄在了謝蘭月的皮膚上，謝蘭月的眼底掠過一絲厭惡，裴同甫如今似乎彙集了所有她不想看到的惡習，不關心、不愛護兒子，喜歡打牌，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當初選擇的人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什麽改變了這個人，歲月？還是其他的什麽。

“裴同甫，你別忘記當初宜年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裴同甫正打算脫衣服的手一僵，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那是一個夜雨，當時天空隆隆作響，打雷了，謝蘭月當時在公司加班。

當時他在家裏帶裴宜年，小家夥五歲了，可愛得很，就是今天有點蔫了，可能是下午沒睡好。

幾聲驚雷過後，雨終于下下來了，好像珠簾懸挂于蒼穹，連接起了人間和天空，那樣的驚心動魄，好像一只獅子在嘶鳴，在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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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同甫接到了一個電話，海産的那批貨因為這場大雨，配送方不願意運送，聽聞這個消息，他頓然起身，“宜年，爸爸有急事，先離開了，有事記得打電話。”

可是他并不知道電話的位置對于當時的裴宜年來說太高了，他夠不着。

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去了。

謝蘭月回到家裏之後，裴宜年因為高燒，昏迷在地上，謝蘭月把裴宜年送到了醫院，經過搶救，終于救回來了，可是最後裴宜年失去了他的聲音和聽力。

裴同甫終于及時把海鮮貨物送到了海鮮農貿市場，他第二天趕到了醫院，看到了倒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裴宜年，愧疚在心中泛起了波瀾，他打算之後要好好補償兒子。

裴宜年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聽不見說不來話，自然是嚎啕大哭，往日本就內斂寧靜的兒子變得陰沉，裴同甫感覺自己的心頭被插了一把刀一樣，随之而來的是，謝蘭月那日漸悲傷的目光，她雖然沒有正面責備過裴同甫，但是在許多事情的态度上面，裴同甫發現了她的轉變。

同時，在工作的時候，面對同事的頗帶同情的目光，裴同甫不願帶着裴宜年一同出行，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裴宜年身上的助聽器，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有一個殘疾的兒子，同時，他消極地沉迷于工作和應酬，這次回家，也是因為和牌友打牌的時候，牌友随意地問道，打不打算再重新要一個孩子，裴同甫覺得謝蘭月對他的怨氣應該已經消了，畢竟隔了這麽久了，裴宜年也已經大了，也是時候再要一個孩子了。

然而此刻，裴同甫也察覺到自己永遠無法補償這份虧欠了。

謝蘭月的聲音猶如注入了鉛塊一樣：“裴同甫，你這些年真的有做好一個丈夫的義務嗎，宜年上學，你今天才回來，也沒有問他上課怎麽樣，也沒有問他和同學相處得怎麽樣。你扪心自問，你真的做好一個父親了嗎，你以為宜年看不出來，”謝蘭月頓了頓，倒抽一口冷氣，她說得情緒激動，緩了緩，吐出了一口氣，“看不出來，你嫌棄他嗎，宜年的心思有多敏感，你不知道，裴同甫，我告訴你，我這一輩子，就只會有一個孩子，那就是裴宜年。”

裴同甫臉色一僵，謝蘭月倒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道：“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人是完美的，他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

裴同甫臉色稍霁，明白謝蘭月這話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夠稍微改改自己的态度，裴宜年是他的孩子，他心中有愧，說道：“蘭月，我知道了。我錯了，我之後再也不說這件事情了。”

裴同甫躺在床上，把被子蓋在自己的頭上。

謝蘭月默默地在一邊，看着裴同甫躺在床上，慢慢地回想起了往事，心中一片難言之情，自己年輕時的一腔熱血終究是撒錯了地方，不過，保持現狀，也挺好的，起碼宜年有個完整的家。

自從那一天之後，裴宜年發現父親對于自己的态度好轉了一些，但是之前幾年留下的痕跡還是很難彌補。

這個學期過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期末，音樂課的期末考試相對于主課來說時間會提前一周，這節課是音樂課考試，由軟件随機指明曲目，抽到哪首歌就考哪首。

上課時間還沒到，音樂老師已經來到了教室提前下載軟件，裴宜年寫了一面的紙，打算和老師說明自己的情況。

正當他想要走向講臺的時候，譚語薇正打算上前，她拍了拍裴宜年的肩膀：“別擔心，我和老師說。”

她蹦蹦跳跳地上前，好像一只兔子，裴宜年覺得她好像對于自己的事情總是很積極，他覺得這是小孩子希望有事情做，閑不下來的心思，只是他看了看自己寫了滿滿一頁紙的情況說明，嘆了一口氣，為什麽不早點說，寫這麽多字也是很累的。

不消片刻，譚語薇走下來，帶着勝利者的姿态，說：“我已經和老師說過了，放心吧。”

裴宜年點點頭，笑了笑。他本來就冷冷冰冰，此時一笑，好像冰水消融，帶着一股暖意。

譚語薇愣了愣，點頭回笑。

名單是按照學號來的，譚語薇排在中間，上臺的時候倒是也不緊張。她随即點到了一首——《你的名字叫什麽》。

譚語薇忽然想起來之前問裴宜年名字的一幕，忽然輕笑了一聲，音樂老師因為離得很近，聽到了譚語薇的笑聲，她的眉頭微蹙了一下，現在是期末考試，雖然是音樂不大重要的科目，但是小小年級，考試的時候竟然笑出來未免太不尊重考試了。

音樂老師語氣微冷，說：“唱吧。”

她打算在名單上随意地寫上“及格。”

結果，節奏剛剛開始，譚語薇的聲音傳來，她仿佛一下子被攝住了一般，這個女孩的音色太好了，聲音輕快有力，同時她能夠跟随着節奏來唱，情緒到位，不走調。本來一年級的課，音樂老師沒有很認真地教，音理什麽的都還有教授給她們，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小孩子竟然能夠把握地這麽好，仿佛置身于錄音棚一樣。

全班同學的一部分也不由得對于譚語薇發出稱贊之聲，因為這首歌曲沒有很長，她很快就唱完了。

陽嘉葉開始鼓掌，全班同學也開始鼓掌，譚語薇覺得不好意思，她撓撓頭，捂着臉地走下來。

音樂老師注視着“譚語薇”這三個字，在名單上寫上了“優秀”這兩個字。

陽嘉葉送上了自己迷妹的注視，她扭頭為譚語薇送上來了自己的大拇指，譚語薇笑了笑，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唱得不錯，很恬不知恥地問了問裴宜年：“我剛剛唱得好聽嗎。”

她原本覺得按照裴宜年的性格，肯定不屑于和自己說話，沒想到他竟然遞過來一張草稿紙，上面扭扭捏捏地畫着一個豎起的大拇指。

譚語薇看着上面的這張畫，但笑不語，覺得自己唱歌的魅力征服了裴宜年。

考試結束之後，譚語薇被音樂老師叫住，問她願不願意參加學校的合唱團，裏面有音樂老師專門進行教導，只是有些時候需要抽出多餘的時間進行訓練。

譚語薇表示自己需要和父母溝通一下。音樂老師表示同意，留給了譚語薇一個電話號碼。

放學一下課，譚語薇就和裴宜年一起走到了門口，果然看到謝蘭月和許如初在那裏聊天，幾人便各自回家。

等到吃飯的時候，譚語薇很高興地和許如初和譚家平說了這件事情。

許如初開心地很：“我就說吧，我生出來的女兒就是優秀，哎呀，薇薇可真是厲害。”

她紅色的指甲在陽光下閃光，雙手捧着譚語薇的臉蛋吧唧就是一通親，許如初本來就是一個小女人，被譚家平寵地比譚語薇更像一個小孩子。

譚語薇有些被動地被親了一口又一口。

媽媽，真duck不必，你女兒就只是唱歌唱得好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譚家平微微蹙眉，隔開了兩人，朝着許如初使了個臉色，許如初露出嬌羞的臉色，在譚家平的臉上親了親。

真孩子是意外呗，譚語薇覺得自己在兩人面前沒啥存在感。

譚家平終于開始考慮女兒要不要加入合唱團的事情，他問道：“薇薇，你想要加入合唱團嗎，或者說，你喜歡唱歌嗎。”

“喜歡是什麽呢？”

譚家平知道“喜歡”這個詞語對于一年級的小孩子來說，有些困難，他通俗地說道：“就是你做這件事情，覺得很快樂，是發自內心的。”

“你很願意做這樣的事情，即便有很多的困難。”

譚語薇懵懂地轉了轉眼珠，點點頭。“我大概喜歡吧。”

“薇薇，喜歡不能是大概，必須是一定，是肯定。”

譚語薇的大眼睛轉了一圈又一圈，“我一定，肯定喜歡唱歌。”

“好。”譚家平摸了摸譚語薇的額頭，“那爸爸打給電話給老師，和老師溝通一下，好嗎？”

譚語薇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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