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踢雲烏骓
秦二世二年,十二月。
冬季飄雪,荒原千裏月明夜。北上軍隊蒙上一層雪白。消息最終傳來,吳廣戰死,陳王兵敗被殺,景駒上位,帶張楚政權繼續伐秦,然而軍隊作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時張楚義軍也已經是強弩之末。趙高指鹿為馬,終于在朝臣面前炫耀了一把自己權力的極限。
沛縣,劉季甩着袖子大大咧咧往縣令府邸走,其實手心虛汗直冒。這回只怕是有去無回,心中對讓他詐降進城做人質的蕭何不免有些怨憤。呂雉小步走在近旁,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
張楚沒有帶來援軍支持,章邯、王離大破起義軍。沛縣縣令反悔,不再打算把沛縣交給劉季作為起義根據地,甚至打算誘殺劉季,向朝廷表忠心!
“爺莫慌,張先生有妙計,定能幫您脫身!”呂雉低頭湊近劉季耳邊道,提到張良的時候臉上不易察覺的流露出一種恐懼之色。
劉季微微點頭,嘆息道:“和我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
呂雉微微偏過頭,伸手把垂落在耳畔的頭發往後理去,露出颀長的脖頸,臉頰染上紅暈:“能跟着爺,不辛苦。”
劉季聞到一股清香,瞬間有些不分東西,連本來還有點難忘的曹氏也忘得一幹二淨了。
沛縣外微山,張良看着滿天大雪,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看樣子那呂雉還是挺有用的。”
候生在旁邊摸摸胡子,笑的志得意滿:“呂家人麽,自然精通媚術。”
沛縣縣令要誘殺劉季,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劉季危難之際大顯神通,便可獲取劉季信任!
荒野一馬平川,北上軍隊終于不往前走,停留在一處山坳背風處。
冬季向北行軍向來艱難。虞楚昭從馬車上下來,裹得嚴嚴實實,就露出兩只眼睛。虞楚昭來回走動幾步,又伸個懶腰,覺得在馬車裏颠簸一天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于是拿眼角去瞄宋義等人的馬車,倒是沒見一個人下車,不知道是颠的暈過去了還是怕冷不願出來。
項梁皺眉從馬上翻身而下:“這地形不适合停留……”雖然背靠山,不容易被人從後方突襲,但是面前曠野一望無際,也不是好防守的地方。
虞楚昭嘿嘿一笑:“将軍多慮了,此時可不會有秦軍!”
項梁“啧”了一聲,半夜三更的确實也不适合再行軍,但是這開闊地形不免叫人心裏發慌。
“秦軍現在将領是誰?”虞楚昭笑道。
項梁果然想通了:“文人将軍不适合長途奔襲。”
虞楚昭笑眯眯的轉身找吃的去了。
章邯此人謹慎小心,目前只會把目光放在趙地,畢竟這是第一個恢複故國的地方,張耳不提,陳餘卻不是好對付的。
況且項梁他們這區區八千人未必能入人家法眼。趙地距離鹹陽也是最近,犯不着如此長途奔襲。當然,要是帶兵的換成王離就不成了。
李信把烤熟的紅薯拎出來,虞楚昭笑眯眯的看着,雙手籠在袖子裏面。
李信猶豫半天,拿雪沫擦幹淨外皮,給蹲在一旁等吃的虞楚昭遞過去。虞楚昭笑眯眯的接過來,剝皮開吃。李信無奈的搖搖頭,這個好吃懶做的小流氓是怎麽讓人看成軍師的?
虞楚昭就像知道李信心裏想什麽一樣,先是斜着眼睛看李信,然後不小心被紅薯噎的直翻白眼,一邊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懂?”
李信眼光複雜的看看虞楚昭,最後不說話了,低頭吃紅薯。
虞楚昭吃完,在衣擺上擦擦手,旁邊的季布過來給虞楚昭端了杯熱水:“先生喝點熱水暖暖身子。”虞楚昭繼續笑眯眯的接過來。
“項兄弟哪裏去了?怎麽兩日不見人了?”龍且也往他們這邊的火堆圍上來,順手把一件狐裘給虞楚昭披上:“你姐讓給你帶上的,怕你冷。”
李信眉毛都挑起來了——看你們把他慣的!難怪這般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虞楚昭得意洋洋的對着李信笑,然後回頭對龍且道:“項羽前兩天看上一匹馬,追着馬走了。”
流雲掩月,微山上張良兩眼一眯,驟然催馬下山。
盧绾心裏冷笑一聲,這後來的文人不知道想要做什麽!自以為是韓國公子便自以為是!劉季如今身陷敵營,不帶人去救,一人過去沛縣又有何用?
夏侯嬰身後的兩百餘人無聲無息,看着張良孤身一人策馬下山。
候生搖搖手中羽扇:“閣下不去救?”
夏侯嬰冷哼一聲,帶人埋伏去了。到底是兄弟,總不能因為排擠張良就不顧兄弟安危,何況,呂雉也在城內!
劉季從縣令宴會上借口溜出去,打算藏到明日白天開城門時再逃。夜涼如水,劉季心思恍惚,一時想到自己手中人馬只有區區數百,一時又有些不舍沒帶出來的呂雉……
官府兵馬悄然圍合,突然之間火光大亮!劉季進退不得,手腳發涼,心裏直道吾命休矣!
呂雉雙手融化了一般從捆綁她的繩索中間滑出來,眼底恨意一閃而過——好你個劉季,竟然能狠心撇下自己逃跑!呂雉活動了一下手腕,擡腳将軟到在一旁的縣令踹翻。
縣令雙目驚恐的圓瞪,口鼻溢血,顯然命不久矣。
“張子房的美人計果然好使。”呂雉摘下頭上的簪子,緩緩刺入縣令的眼睛:“看了不敢看的東西,自然就別再想要眼睛了。”
縣令張嘴欲叫,但是最後只能模糊的發出幾個單音節,張開的嘴裏面只有半截舌頭,還有半截已經完全融化成血沫!
呂雉收手,一件一件穿好衣裳,在縣令衣服上擦幹淨簪子,重新攏攏頭發。
“來人啊!”呂雉高聲道,櫻唇中吐出的竟然是個男人的聲音,而且正是沛縣縣令的聲音!
門外的看守一驚,本知道自家大人在裏面做好事,不敢打擾,此時聞言也是一愣。
呂雉蓮步輕移,無聲無息走到門口,長長的指甲無聲的彈了幾下,看守的人推門,月光下只看見了一張世間罕見的美人臉。
呂雉推開七竅流血的男人,步入月光之中。
荒野淩晨,風雪無聲而止。月如鍍銀,灑下銀光一片,照耀千裏平地。枯樹上一只烏鴉猛然驚起,“撲棱撲棱”的聲音傳出去好遠。一會之後,馬蹄聲漸近。
項梁披頭撒發、衣袍不整沖出營帳,卻見虞楚昭歪在火堆旁迷蒙着眼,顯然一夜未回帳篷內睡。一息之後,虞子期、龍駒等人盡數到齊。李信神色清明,不知是否睡過。練武之人耳朵好使,老遠便聽見了那奔來的馬蹄聲。
“不是敵襲,你們且去睡。”虞楚昭伸個懶腰,迷迷瞪瞪道,又自言自語:“倒是會挑時候,大家都沒醒!”
少頃,只聽馬蹄聲起。平原之上朝陽噴薄而出,逆光奔馳而來一道剪影,馬上之人橫刀立馬,愉快的打了聲唿哨。
虞楚昭笑起來:“瘋人配瘋馬!”
平原無遠近,看的見人也有不少距離。誰知不過片刻時間,項羽便已到眼前。
項羽沖到近前,只見一衆人用鄙視的神情看他——不務正業!順便對他新到手的馬表示出羨慕嫉妒恨。項羽低頭瞄虞楚昭,還好,這人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馬。
項羽胯/下的馬沒上馬鞍,虞楚昭心道膽子夠大,也不怕掉下去!
這馬看着比一般的軍馬還要高大,膘肥體壯,通體烏黑沒有一絲雜毛,只是四蹄上白色卷毛長且飄逸,宛如流雲,耳朵尖長,吻部削尖且長,看着有些像鷹嘴。此時這匹馬正打着響鼻,似乎在表示被人圍觀很不爽。
虞楚昭摸摸下巴,感覺這馬怎麽和主人似得這般嚣張!
項羽倒是得意洋洋,翻身下馬,擡手拍拍馬頭,那馬卻不待見項羽一般把頭偏過去,尾巴甩來甩去。
虞楚昭見狀終于忍不住笑起來:“踢雲烏骓啊!”
項羽的烏骓在軍中引發了一衆人的關注,實在是難得的戰馬,不知道怎麽會在此處出現,要說起碼也是千匹馬群中的頭馬!烏骓性子随項羽,整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誰都不待見,有時候連項羽都摸不到它一根毛。
奇怪的是烏骓和虞楚昭相處的不錯,準确來說烏骓很喜歡虞楚昭,沒事時候還會跟着虞楚昭逛游,衆人不時會看見一人一馬在一處對視,也不知道跨物種是怎麽交流的。
李信在讨好幾次烏骓都接連遭到烏骓的鄙視之後,忍不住仰天長嘆:“連馬都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