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喻微坐在床邊, 頓了頓, 手指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僵硬。
她沉默片刻，才翻開放在膝蓋上的文件。
在封先生面前表現的若無其事都是假的。
喻微自己也是說不出的緊張和慌亂。她只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倒了一杯水, 才定下神, 認真的閱讀這份文件。
文件看着很舊，還有些泛黃, 也很輕, 也不過幾張薄薄的紙。
喻微的目光落在文件的第一行。
上頭是一行打印出來的字，通篇都是凹凸的字體，能夠讓人清楚的閱讀。
【有關于車禍事件的調查報告】
最普通不過的印刷體，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喻微卻下意識的攥緊手指, 捏住這份文件。
喻微快速的浏覽着這份報告。沒多少詞語, 對車禍現場概括也不多，只是卻仍舊卷着邊, 像是被人摩挲過很多次。
她一頁頁的翻下去。日期也越來越近，最近的日期, 就在四個月前。
那個時候......
喻微突然預感到什麽。她顫抖着手指，翻開最後一頁。
印在上面的，是一張她熟悉的, 也見過的臉。
這張臉, 曾經在四個月前站在封宅門口，被喻微嘲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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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臉，曾經和封修一同在封伯母那裏過年, 母子的矛盾爆發出來，他是最終的見證者。
這個人......林、則、丞。
喻微看着這個熟悉不過的名字，神情一片空白。
她怎麽也不可能往這個人身上想——怎麽可能？為什麽會是他？
喻微幾乎是強迫自己看下去，而不是立刻站起身去找封修。
既然林則丞出現在這一頁，喻微就再也不懷疑這個可能性——封先生調查了這麽久，這麽費心費力，不可能會有錯誤。
林則丞是在四年前出的國，出國很匆忙，就在封修車禍的節點前後。
對外，他家人的理由則是這混小子不争氣，想把他Exclusive bubble finishing ban 送出國去鍍金，這樣的理由很充分，沒有人懷疑過什麽。
林則丞的身上有大片的紋身。他喜歡逛夜店，對紋身也很癡迷。
但是在出國之後，他卻轉了性子，身上的紋身都洗掉了，性情似乎也改變許多，沉穩許多。
讀到這裏，喻微想起那天她在林則丞手腕上，看見的黑乎乎的痕跡。
她以為那是傷疤或者別的傷痕。沒想到......那是被洗掉的紋身。
報告盡力沒摻雜任何感情，裏頭的冷意卻透着紙頁都能看出來。
喻微再也看不下去，她合上文件袋，跳下床，飛奔到封修門口，毫不遲疑的敲響他的房間門。
門很快就開了。
男人站在門口，穩穩地接住一頭往他胸口上撞的小姑娘。
“跑什麽，這麽急。”他不輕不重的詢問一句，輕輕揉了揉喻微的頭發。
喻微一路猛跑過來，還在喘着氣。
她拿着手裏這份文件，撐着封修的胸膛，半天才說，“這，這個......”
封修感覺到胸膛上堅硬的文件質感，伸手接過喻微手裏的文件。
他接着雙手用力，舉着喻微的脅下，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
像是舉高高一樣。男人的身高讓他能夠很輕易的做到這一點，輕輕松松的就把喻微抱了起來。
喻微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抱住他的脖頸。
她心裏還惦記着事情，說話又快又急，“封先生，放我下來吧，我能，我能自己走......”
封修沒有松開手。他的态度仍舊很自然，還帶着點責備。“光着腳就在地板上跑，不覺得冷？”
現在只是快要入夏，還沒到夏天，晚上還有有些涼意。
喻微聽見他的話，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太急，是真的沒穿拖鞋就跑了過來。
“先進來吧。也的确......應該和你說。”封修淡淡道。
他穩穩的舉着喻微到房間裏，把她放到床邊的小沙發上，才松開手。
喻微踩在沙發上，縮了縮腳趾，光潔的腳背也有一股涼意。
男人轉過身，又找來毛毯，遞給她。
喻微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的坐下來，拿毛毯蓋住身上單薄的睡衣，像個小動物似的蜷縮起來。
她......還是頭一次進入封修的房間。喻微剛剛意識到這一點。
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沒放多少東西，卻慢慢充斥着另一個人清淡的氣息。
封修像是沒察覺到她的拘謹，随手把文件放到面前的小圓桌上，坐到她身邊。
“文件你看到了就好。”他單刀直入，語氣仍舊平靜。
他嗤笑道：“這個結果我也沒有料到。簡直......非常可笑。”
只有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他才洩出輕微的嘲諷。
喻微注意力又落回來，也忘了自己剛才的不自在。
她蹭過去，緊緊靠在封修身邊，把毛毯也分了他一半，蓋在他身上。
“是......封先生，你過年的時候就懷疑了他嗎？”
喻微不笨。她說不上聰明，對封先生卻很仔細。
聯系到這段時間這些事情，聯系到過年時候封修異樣的反應......再怎麽說，也不至于鬧到那個地步。
“嗯。”封修淡淡道，“我過年去探望母親，正巧碰見我的小姨，和她兒子。”
“林則丞。我一直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但是從來沒見過。我和母親那邊親戚的走動也不多。”
他這麽說着，仿佛在笑，又好像是覺得可笑。
“但是他們都認識我，也都知道我的很多事情。我母親很愛面子，在她口中，我就是雙目失明，卻仍舊自立自強的典範。”
說到“自立自強”，封修卻沒有任何波動。
他不喜歡這個詞語，這只是他的母親，不得不按在他身上的标簽。
“我看見林則丞的時候，他的反應很奇怪。”現在再提到當初的事情，封修已經是輕描淡寫的，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說不出的奇怪。聯系到他們閑談的一些事情......我有了一些懷疑。”
“我拜托程立去查查這些事。掩藏的很好，但是如果有心，也能查出來。”
“他的改變，他那天為什麽出現在我出事附近的酒吧，他後來為什麽匆匆出國......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胳膊被人用力的抓緊，像是要留下淤青。
封修反手扣緊她的手指。細白柔軟，還很溫暖。
不像是他，手心冰涼，明明已經是偏涼的體溫，卻還滲出一層薄汗。
“這件事太巧合了，非常，非常，巧合。”封修強調着，平淡道，“不過我後來，也查出了點別的東西。”
喻微緊緊地盯着他。她已經察覺到這件事情的古怪，和難以置信了。
居然是這樣的真相......為什麽會是這樣的，
“我的母親她很強勢，也很厲害。可以說她的親戚都依附着她，就連......就連林則丞的出國手續，也是她幫忙辦的。”
“以林則丞的成績，無論怎麽樣，他也進不了那個學校。”
封修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喻微，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冷嘲。
“微微。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沒有辦法欺騙我自己......”
“你說，我的母親，她到底知不知道，當時的車禍。知不知道，當時的林則丞，撞的人是我？”
這才是封修一直無法釋懷的根本。
再怎麽厭惡他的母親，也不至于不到家門。他對親人向來格外寬容，對血親更是如此。
喻微抱着他的腰，整個人都埋在他面前。
光是想想，都覺得窒息的難過。這個結局太巧合......也并不是巧合。
如果這一切都串起來，那麽，林則丞就是蓄意殺人！他完全可以是故意謀殺罪！
封修深深嘆息。在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他的反應并不比喻微更好。
對林則丞，他從來不打算放過。既然做得出來，就得拿命賠的覺悟。但是，對他的母親呢？
胸前一陣濕潤的痕跡，那個小腦袋離開他的衣服，喻微吸了吸鼻子。
她胡亂用袖子抹去眼睛裏的水痕，嗓子還是啞的。“封修......封修......你還有我，我還在你這邊。”
喻微清了清嗓子，突然來了力氣。“不管怎麽說，我們，我們都去告他！這種人渣......這是犯罪！”
她控制不住音量，比封修還要憤怒。“他們這群人，他那個人渣，憑什麽在毀了別人之後還能逍遙快活！”
就算是自己被安落落影響多年，嚴重到無法和人正常的交流，喻微都沒有這麽憤怒過。
這種嚴重的事情，找不到肇事者，還被人隐瞞下去......太惡劣了！
封修态度倒是輕松。還伸出手擦了擦喻微眼角的水痕。
他漫不經心道，“林則丞......我當然不會放過他。”
他從順風順水的人生贏家跌落如此，又再度重返巅峰，承受能力遠不是喻微可比。
短暫的沉郁過後，盡管仍舊陰沉，他還是很快就制定好部分措施。
”我一會兒，大概要去臨江市一趟，馬上就去。”封修說到這裏，終于出現沉默。
他本意是不告訴喻微，自己過去。
這樣的事情，他不希望喻微接觸到。
如果不是下樓的時候情緒失控的厲害，封修也打算解決完畢再說。
他從來沒打算放過林則丞。這也不是，送進監獄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喻微像是預料到什麽，果斷伸出手，抓着他的衣服。
她直直的注視着面前的男人，嗓音柔軟，卻很固執。“我要去。”
“封先生，我要和你一起去。無論看到什麽，我都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