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進退兩難

焱飛軍大本營裏的将士們趁午休,歇息的歇息,磨劍的磨劍,見有位女子沖進軍營。

"咦,這不是許仙君嗎?怎麽來我們這裏?"

許知諾提着裙子一路跑來,心急火燎地向好奇打量她的衆人問道:"秦将軍在哪裏?"

"我剛看見秦将軍提着一壺酒走了。"

"去了哪裏?" 許知諾頓住腳步,呼吸急促。

說話者瞧見她紅腫且怒氣沖沖的眼睛,像是來尋秦川讨債的感覺,為護自家将軍,慌忙扭頭道:"這個,我們怎麽知道啊,他喜歡走來走去的,或許也可能在午休,許仙君自己找找吧。"

許知諾跺腳:"秦川!" 邊跑邊喊地離去了。

不久前許苗的坦露如一道驚天霹靂,許知諾被轟得跌坐在地面,久久回不了神。這一場又一場的大起大落,剛才她還喜極而泣,當下卻又悲痛至極……

相陵君你究竟在做什麽啊!

明知是大逆之舉,卻還一意孤行,倘若你知道,你複活回來的也不是從前那個人……!

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尾随許知諾入到軍營的還有許苗,臉色十分陰郁,心裏念叨:"這孩子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沖動。" 走近時,看見将士們都在遙望許知諾的背影,她幹咳幾聲,掃了一眼圍觀者,衆者見九泉帝君駕到,正身行禮,哄哄鬧鬧的聲音立馬靜息。

此時,許知諾已沖往軍營寝室,通融護衛後直接跑到秦川的房外。

咚咚咚,急促沉重的敲門聲。

"秦川! 是我,許知諾!"

吵得秦川在床上翻了個身。這段時間他的脾氣異常暴躁,見誰都不順眼,只要被惹到一丁點他就借機逮人打罵一頓,連禦風也不願多見,時常喝酒買醉,爛泥般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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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昏昏沉沉的,不願挪動。

"我有急事,我知道你在裏面,不然大白天的關什麽窗! 你不開門我就闖進來了!"

秦川努努嘴,闖吧,他娘的愛闖不闖,老子就不搭理你。

咯啦咯啦,哐地一道重聲,許知諾竟用靈力在外面将門栓移了開,跨進屋,立即聞到一股男人好久沒洗澡的酸汗與酒摻混的臭味。但她毫不嫌棄地重新鎖上門,幾個箭步到床前,使勁搖着他。

平常喜歡裸睡的秦川,好些天連衣服也懶得脫換,穿久了油膩膩的,許知諾手心一滑,幹脆握向他的手,一股腦兒地說道:"你醒醒! 老實告訴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相陵君現在是不是被困在十惡獄境?為什麽你們不去救他出來?! 告訴我怎麽能夠救出他!"

秦川抽回手,翻了個身背對她:"為什麽你來找我?"

"因為,因為你們焱飛軍三主将,我和你的關系最好! 求你不要瞞着我,我都知道他做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了!" 許知諾确實與秦川走得親近些,這人活潑豪爽,他倆比較投緣。許知諾曾用園林的果子做成幹果,送過秦川許多盒,讓他分給軍營的将士們。

"你是如何知道十惡獄境?" 秦川啞聲問道。

"這個你不用管! 你就說說,到底怎麽能夠将他救出來?" 許知諾緊緊追問。

秦川沉默良久,回道:"你死了這條心,沒人能救得出他。"

答案與許苗說得相似,但許知諾不相信,這才跑來找秦川詢問。

而秦川說這話時,本已麻醉的體內驀然熱血騰湧,身子似乎要被撞得散了架,就這麽一小會兒的工夫,所餘的力氣就被抽盡了。

他之所以由着自己頹廢,因為那夜,在他們就快送完釋靈回獄界時,上邪相陵忽然趕到,還有黑寶,馱着一具裹着黑衣的什麽,看外形應該是人,上邪相陵心傳道:"澤佑,秦川,我立即去獄界一趟,過會兒黑寶帶她回來時,你們趕緊救走他們! 如果我回不來,不用管我,就告訴大家我閉關了。你們和曹相官請苗苗接任帝位。" 又補了一句,"如果回來的那人問話,不要告訴她這些。"

說罷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上邪相陵就已撲入獄界,黑寶也縱身一躍。黑色的幽冥焰獸是極少能出入獄界的靈獸,這也是為何當初上邪相陵将黑寶送給許知諾,并讓他們結印的原因。

秦川與澤佑疾步盡量靠近通道,往裏探望。

"難道?" 秦川心跳加急。

澤佑也是面色鐵青地望向無際的獄界:"就是說,雪姑娘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君上真想複原東域女君?"

"他瘋了嗎!!" 秦川狂吼一聲,"這些都只是傳言罷了! 四大靈器又沒聚齊!"

"或許君上一直藏着許靈燈?當下還奪了無絕君的上邪劍?"

澤佑與秦川驚恐對望,焦急得束手無策,稍時,他們望見獄界比夜色更濃重的黑暗,逐漸泛白,越來越亮,直到變成白晝的顏色,同時一股從未見過的強光噴湧而出,令整個地界劇烈地震動起來。

白光過于強烈,近距離的目睹之人都差點變成瞎子,光芒間,似乎現出一個小黑點,秦川眯着眼睛飛駛過去,手臂一掄将那黑點推離通道,由已躍近的澤佑騰身接住。

"黑寶!"

澤佑落地後手一松,黑寶四肢抽搐着倒了下去,澤佑已接住從它背上滾落的那具身體。黑寶阖着眼,支起前肢朝那身體嗅聞,用頭頂了幾下,澤佑揭開黑衣,果然是許知諾。

此刻,為方便輸送釋靈,焱飛軍将南域的邊界暫時極盡延伸,接在獄界通道的邊緣部分,但拖延時間一久,并受光芒刺激,無數的死靈正在飛撲而來,澤佑讓秦川立刻護許知諾和黑寶離開,自己回歸陣營,咬牙命道:"截斷通道連接,後退! 立刻封閉結界!"

......

秦川當然不會将這些細節告訴許知諾。

坐在床邊的許知諾揪着自己的手指,聽到秦川那句你死了這條心時,難受得指甲嵌入皮肉掐出血來。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

楞坐半晌,忽然靈光一現,她問道:"如果用許靈燈呢?它不是有淨化之力嗎?"

秦川翻身轉向她,看見許知諾在手心凝出一團光:"我不一樣了,我有靈力了! 如果我的元神是前世東域女君,就能用許靈燈幫助相陵君及早脫離,我願意試一試!"

在光芒的刺激下,秦川眯起眼,他的視線在強光那會兒受損了,幹脆閉上眼睛,顫動着雙唇:"可是,如果不成功,連你也會被困在那裏受苦受難,那麽相陵君所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

許知諾僵在那裏,臉色蒼白,指尖開始發抖,直到掌心被燙到時,才手一握,熄滅那團光,低聲道:"但我不能什麽都不做,任由着讓他獨自遭罪,他是為了我才……"

秦川怒了一句:"可他肯定不願你冒這險! 這真是他娘的進退兩難!"

進退兩難,确實,這也正是站在屋外的許苗的心情。

能救上邪相陵的或許僅有一個辦法,也僅有一個人,就是許靈燈的主人。

因果如網糾結,忽而彼此相守,忽而生死相離,一輪一輪的循環,欠來欠去的債,畫不完整的圓。哪裏是盡頭。

她聽到許知諾的腳步聲,就先行離開,往軍營城頭走去。

許知諾從秦川的屋裏出來時,和禦風擦肩而過。禦風聽說她氣呼呼地來找秦川,就趕了過來,見許知諾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裏大致明白,關切道:"你沒事吧?我剛才遇見九泉帝君,她去了城頭那裏。"

許知諾點頭謝過,一言不發,舉步維艱地離去。禦風良久回望,直到那具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秦川," 禦風推門而入,頓時被屋內的味道給嗆到了。他微微皺眉,看見秦川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由地嗔怒:"身為焱飛軍主将,将自己糟蹋成這樣,你覺得君上看見會高興嗎?"

秦川轉身平躺,許久,才氣息游離地道:"高興不高興,也不知道這輩子,咱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說話間,将手掌覆住眼睛,"我真的感到無能為力,我秦川從來不怕死,我願拿命将他換回來,可是沒有用啊……" 淚水從他指間滑落,"禦風,去給我拿些酒來。"

禦風從未見他哭過,倏然心一緊,視線也随之模糊起來。

"別亂想了,我覺得相陵君一定能回來。他可是地界第一個敢聚四大靈器,只為重生所愛之人,這樣逆天逆地的瘋子,我就不信他沖破不了,哪怕是面對最強大的法則。"

禦風的這番話令秦川心裏一振,平常他老笑話禦風愛說我覺得,此刻,他巴不得多聽聽他的我覺得。

"你覺得,許知諾會怎麽做?"

"我覺得,相陵君會怎麽做,她就會怎麽做。" 禦風很肯定地複道。

他邊說邊從櫃裏取出一只盆,在裏面化了一些熱水,點亮夜明珠,靠近秦川,掰開他覆在臉上的手時,禦風輕嘆一聲,伸手去抹他眉間的皺紋…… 短短的十來天,就刻下這麽一道深紋,還有滿臉的胡渣,潮紅間混着黑青的臉色。禦風拿起濕布,細心地替他擦拭。

"秦川,知道真相者,不止你很難過,我和澤佑也一樣,只是,天地之初就伊始的有些規則,不是你我能抗拒或逾越的,我們能做的是盡心守護好南域。"

"禦風,答應我," 秦川抓住他的手,捏得死緊,五味陳雜的目光移過來,"你絕不能一去不別,否則我饒不了你!"

禦風抿住唇,片刻後,假裝輕松地回道:"你這麽兇,我哪敢。"

焱飛軍的另位主将,澤佑站在城頭上,和許苗一同放眼眺望。

曾經,從這個高處望過去,能隐約看見桃源的邊緣,一抹生機蔥郁的綠色繪在黃土地上,極其不可思議。将士們時常惦念着什麽果子該熟了,哪些應季的蔬菜可采摘了,南府的陸喜大人會派人每周将足夠的果菜運到軍營。這種皆大歡喜之事,竟然沒能持久。

焱飛軍們都還記得三年前,聽說君上從人界招了一位花木專家,想要在離邊境的不遠處,建一方百裏桃源,一時間南域紛紛揚揚,卻也紅紅火火。

如今,上邪相陵離開了。他缺席的時日裏,南域無君,許苗不得不暫時重新做回九泉苗苗,将在三日後正式宣告接任南域帝君。

不單南域,西域也是變化重大。古冷月在回後的那晚即刻宣告,将西域的帝位傳給古雪。西域頓起驚亂,宮廷出現三方陣營。如古冷月所料,一方忠誠維護,一方巴不得趁機推倒重來,還有一方靜觀局勢,随時選擇勝者為王。

西域和南域更疊帝位的消息迅速傳遍地界,然而另有一件極為引人矚目的事情,就是不久前中域爆出的那道将整個地界都震撼了的巨光。地界所有人心慌焦慮地紛議着,這些巨變會帶來什麽可怕的因果?一時間,各域的軍營都在加強對邊境的防守。

澤佑遣了三倍的人數駐紮到每個守望碉堡,焱飛軍的大本營裏,衆位将士更是嚴陣以待。

"按古冷月的性情,必定不會善罷甘休。那位古雪,是個怎麽樣的人?" 許苗問道。

提及古雪,澤佑的神情不由自主地陰沉,沉默半晌後回道:"自二十多年來,雪姑娘在我們南域生活,跟随君上,她性情安靜,沉穩,雖然話很少,但對大家都挺客氣。"

聽到這個評價,經驗老道的許苗就知他對古雪有情意。如果哪天西南兩域必須争鋒相對……

許苗打住思緒,岔開話題:"北域那裏,我前幾日收到無絕的音訊,他說不追究那事,但讓我們好自為之,如果中域出問題,由我們南域全權負責。" 沉思片刻,她繼續道,"除了西域,我們還得提防下東域,靈爍雖不是野心勃勃之人,但可能也聽說了靈長歡被複原的消息,會擔心她回來搶帝位。"

澤佑回禀:"根據情報,說東域帝君正在大建邊界防禦,我們這邊,也應該招募更多的将士。"

許苗點頭:"所以我們需要面對的潛在危機,目前有西域,中域,東域…… 世間因果,果然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移步到他們遠處的許知諾,自蘇醒後五感都變得非常敏銳,聽見了他們所有的談話,止住腳步,不由地扪心自問,造成這些難解的因果之人,是我嗎……?

她貼着城牆,立在陰影處,許苗和澤佑察覺到有人,見是許知諾,澤佑主動退去。

許知諾這才緩緩走向許苗,在一米之遠停住。

此刻夕陽如血,疾風勁烈,吹得兩人衣袂飄舞,墨發飛揚。

許久倆倆相望,她沒有喊媽媽,只是堅定地道:"我想尋回相陵君,我可以用許靈燈幫助他。"

許苗感覺她有些生分,似乎故意保持距離,搖頭回道:"諾諾,即便你重生了,你也還遠遠沒有掌握靈力,用不好許靈燈。"

"那就求你教教我,否則,我永遠不會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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