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仰止2

敬事堂內,所有人都面無血色地将目光放在剛剛進來的兩個人身上。但每個人的反應卻又大相徑庭。

十一的一雙眼睛變得明亮起來,稍稍向他們這邊走了一步。

楚蕭南和柳尋英都幾乎直接跳了起來,只是表情又都不約而同的有些複雜。

白一塵站了起來,神色欣喜中又略帶複雜地念了一聲佛號。

刑傾墨頂着重如泰山的威壓也勉強站了起來,他似乎瞬間就明白了什麽,雖然痛苦,卻仍是似笑非笑地挑起了唇角,率先打破了沉默:“景繁生啊景繁生,連本尊都被你騙過了。你可真行,原來這小子還真是你兒子。”

景繁生沒答話,他仿佛并沒有把這一屋子木若呆雞的人放在眼裏似的,只信步游庭般的徑直走到沈沉星面前,對上那一雙怒火中燒的眸子,沒事兒人一般将手中的那把劍重新插回到他腰間的劍鞘當中。

然後他走到了景十一的面前,擡手就想掐掐多日未見的兒子的臉蛋。

十一按照慣例躲開了。

景繁生做出傷心狀,只是那臉上依舊挂着堪稱愉悅的笑。

只不過配上了一張美人臉,這一次他笑得卻是要明媚得多。

他和顏蕭然兩個之前陷落湖底空間,景繁生在盛滿精魄之水的那個水潭裏頭忽然一腳踩空,不知怎麽就又陷進了另一個空間。

他還沒鬧明白是怎麽回事兒的時候,顏蕭然便也跟着他過來了。

據觀察,他們應該是又進了一處虛無空間。

湖底空間沒有任何進出口,建造他的人應該是憑借威力強大的陣法進行兩地傳送的。只是後來那陣法大概是被那兩只貪喝精魄之水的吞天鼠給破壞了。

吞天鼠有吞天食地之能,從虛無空間處強行在兩地的陣法間撕開個口子,潛入其中也是極有可能的。而它們潛入的地方,也就是兩地傳送的陣眼所在,應該就是景繁生在潭中心不小心踩到的那個位置。

他們起初是陷在了一大片白霧當中。那霧大的有些不真實,兩個人要幾乎臉貼着臉兒才能看清楚彼此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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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防止走丢,顏蕭然便又拿出捆仙索把兩個人的手腕綁在了一起。

虛無空間就像是平行世界一樣,對于陷落到了裏頭的人來說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不懂陣法或者實力不夠強勁的人,一旦被困在裏面,所要面臨的就極有可能是在此徘徊一生、永遠也出不來的厄運。

但是有顏蕭然在就不一樣了。

這地方就算再真實也只是個結構并不完整的小世界。而只要有一丁點缺口,熟谙陣法的蕭然君也能把它揪出來然後将這個空間扯破。

只不過在尋找缺口的過程當中,兩個人越走,便越能聽見一些聲音。

剛開始只是有些缥缈,待走着走着,那聲音就忽然間大了起來,叫人能夠聽得清了。

那是此起彼伏的、交雜着“無量劍”、“蕭然君”和“蕭然君的親傳弟子”這樣的議論聲。

再後來終于找到了裂縫,顏蕭然一劍将其劈開,兩個人出現的地方便是潇湘宮議事廳的門口了。

當看見屋內衆人的反應的那一瞬間,景繁生便已經察覺到了他們身陷湖底空間的那段時間,一個被他遺忘和忽略的問題——

易容丹的時效,早就過了啊!

倒也不是真的遺忘了。他在精魄潭水旁偶爾還是會窺見易容丹失效了以後自己的面容的。只不過那時候就他和顏蕭然兩個人,他本又是極度注重己身外表之人,便也就偷懶沒有吃藥。

畢竟誰也不能料到他會忽然從湖底空間掉落在虛無空間,從虛無空間出來以後就直接出現在了這些人面前!

看見這些人的反應和表情景繁生就瞬間發現了自己公然掉馬的事情了。可他的反應也算是快,知道這時候慌張掩飾也已經于事無補,莫不如就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以後再見機行事。

何況這群人是如何擠兌他兒子的,景繁生在虛無空間裏已經都聽到了。

剛剛破陣現身的時候他雖然心裏有氣,但考慮到自己的名聲也就沒敢當衆就認景十一、或是做一些為兒子打抱不平的事。直到刑傾墨叫破了他們的身份,他自覺便再也沒有什麽可顧及的了。

與景繁生的笑相對應的,在場幾乎所有的人都處于不解和深深的震驚當中。

“景、真是景……”

“不會有錯,你們快看,那是驚鴻劍!”

“奇怪,那驚鴻劍為何會在蕭然君的手中?”

“傾墨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少年是、是……”

“……難道你們沒發現,景繁生他穿着的是無量劍的制服!”

其他人都只是小聲的竊竊私語,這時候那之前說得最歡的劉姓宗主忽然跳出來道:“大家難道還沒明白麽,原來無量劍早就與妖邪狼狽為奸了!蕭然君收了景妖邪的兒子做親傳弟子,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沒有放任對方繼續說下去,顏蕭然雪白的袖口微微揚起,突然“啪”的一聲響,那劉姓宗主就生生地挨了一個耳光。

他這下子出手既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留半點情面,一巴掌下去,直扇得那劉姓宗主腦袋一歪,便吐出了幾顆和着血的牙齒。

清脆的巴掌聲讓整個大堂又一次陷入安靜當中。

就連景繁生都被他這一下給驚住了。

……大家同為一個宗門的宗主,雖然地位和修為相差懸殊,但至少也應該給人家留二分薄面,不該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手。

何況顏蕭然為人一向都持節收禮又教養極好,就算是要出手,從前的他也斷不會做出這種一上手就打人耳光的事情的。

剛剛打了人的顏蕭然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別人的反應和目光,只是直接走到了景繁生這邊。

“師兄!”楚蕭南眼睛亮亮的,在場之人,也就他一個還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之處,反而覺得自家師兄這一巴掌打得實在是……大快人心!

其實剛才大家争辯的時候他就想這麽做了。但是礙于自己是這一次被派出來、代表整個無量劍的長老的身份,才沒有直接拔劍。

沒想到自家師兄不但沒有事,甫一現身就還擊了對方一個如此痛快的巴掌!

與楚蕭南的激動有些不同,他旁邊的柳尋英反應卻是極為微妙的。

一開始他并沒有去看蕭然君,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與蕭然君并肩而立的那個白衣青年的身上。

這人就是景繁生?

傾墨君的話是什麽意思?他是十一的爹?

景繁生是十一的爹?

可是十一的爹明明是……

柳尋英有些怔愣地看着從他身邊走過、擡起手想要掐十一臉蛋的青年。

對方穿着一襲無量劍的白衣,雖然白淨到纖塵不染,但仍舊微微有些皺褶。對方的發髻很是散亂,卻絲毫不影響他帶給別人的視覺上的沖擊。

從前世人提起景真人,往往都只會用“風華絕代”這一個詞來形容。

如今見了,卻只叫人覺得,這個青年模樣的人未免有些……太過俊美了。若說是驚為天人,便也是不為過的。

仔細觀察,他的言行舉止看起來與之前那位叫十五的黑袍道人并沒有太大的相異之處。可不過是換了一張臉面,他那近似于放浪和無厘頭的行為就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羁和灑脫……

柳尋英在蕭然君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被冷氣激了一下,徹底地回過神來。

“宗主……”他低低地喚了一聲,将目光轉向了顏蕭然,卻發現就算聽見了他的聲音,對方的目光仍舊從始至終地都停留在了景繁生和十一那邊。

“師尊。”躲開了景繁生的“偷襲”,十一恭恭敬敬地向顏蕭然問好。

見蕭然君走了過來,楚蕭南十分狗腿地将自己的位子讓給了自家師兄。

哪知顏蕭然并沒有就這麽坐下,而是問景繁生道:“要不要先坐一會兒?”

蕭然君此刻還渾身都散發着寒氣,但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卻溫柔的宛如能化成一汪清水一般。

景繁生下意識地就搖了搖頭。沒理會衆人的目光,只忍不住蹙眉暗想道:“顏蕭然這語氣也有點兒不對勁啊。”

一屋子修為都不低的宗主長老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蕭然君卻還有閑情逸致地問他要不要先坐一會兒,那語氣就好像是在飯館裏頭點外賣等着打包的時候,顏蕭然問他要不要坐下歇會兒是一樣的。

最終,還是顏蕭然坐在了那個位子上。

即使屋內的大多數人都已經虎視眈眈地站了起來,但顏蕭然坐在那裏,卻沒有一丁點兒勢弱的樣子。

他這時候早就不釋放威壓了。可就是剛剛那麽兩下子,已經足可以證明這屋子裏頭,數他的修為最高的事實。

這屋子當中也有一些分神期的大能,但也正因為如此,這時候才有人回過味兒來:僅憑一道威壓就能将在場所有的分神期大能都壓制住,難道蕭然君已經突破了分神、進入合體期了?

心生此念,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等顏蕭然落了座,潇湘宮宮主刑風臺忽然咳嗽了一聲,道:“賢侄,你方才的舉動,是否微有些不妥之處?”

雖說修者的世界是以修為和實力為尊的,但刑風臺的修為雖然沒有顏蕭然高,卻怎麽說也是世上四大宗門之一的宗主,又曾是與顏蕭然的父親涵陽君齊名的人物,到底算顏蕭然的長輩,在這裏頭說話也最有分量了。

顏蕭然的目光轉到了他的身上,沒有什麽表情地說道:“幾顆牙而已,有什麽不妥的?”

衆人:“……”

重點當然不是幾顆牙而已,而是身為修真之人、還是一門之主被當中扇了個耳光,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再擡起頭了。這種行為比廢了他的修為還要讓人覺得是侮辱。

那吐出了一口血的劉姓宗主現在就已經羞憤欲死了。

景繁生在一頭仔仔細細地觀察着蕭然君的眸色,雖然并沒有發生變化,還是黑亮黑亮的,但他卻已經可以确定顏蕭然果然是又要犯病了——要不然,按照蕭然君平時的作風就算扇了別人的巴掌,也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擔憂,便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悄悄地在顏蕭然的肩膀上按了按。

這一下子,顏蕭然的氣息果然緩和了不少。

也許是釋放出的冷氣被收回去的太過明顯,一些人的視線徒然掃過來,便看見了景繁生正把手搭在蕭然君肩頭的場景。

頂着一屋子人的目光,他那只手收回來不是、不收回來也不是,于是便幹脆破罐破摔的放那兒不動了。景繁生有些無奈地想:這下可好,現在不僅是十一,他把整個無量劍都拖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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