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的屍體
“好吧。”
魔王——又或者說是塞恩, 在平時?還是很?聽老師的話?的,幹脆利落地給每個人魔界裏的人都發了一道傳音,告訴他們魔王大人改名字了。
身為魔界之主?, 下道命令就像吃飯喝水這麽簡單, 更何況這條命令只是讓衆人(魔?)以後稱呼魔王大人時?換一個名字罷了。原本?在接收到魔王傳音時?衆魔将?還下意識緊張了一瞬,在發現這充其量只是一道通知後都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什麽讓他們抱着充斥着可怕力量的物體跑到某個地方去的命令。
林珩并?不知道他們的心理活動,只是在看?到塞恩動作迅速地将?名字更改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表示孺子可教也——個鬼啊。
“交代一下,你?把我強行帶過來?的目的是什麽?”東方巫師的臉色逐漸變冷, 看?着“黑發小孩”的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
只可惜,這套在塞恩身上已經起不到多?大作用了。那怕老師冷嗖嗖的眼刀一直飛到他的身上,他也還是笑嘻嘻地說道:“我只是想和老師敘敘舊也不行嗎?”
“敘舊?”林珩對于他說的話?半個字也不信, 沒有絲毫動搖, “以這種方式?”
“難道不行嗎?不這麽做的話?, 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老師了……”塞恩頂着六歲小孩的外觀, 擺出一幅十分可憐的樣子, 委屈巴巴但手卻?不太老實地去抓東方巫師的長發, 只是還沒得手便被一掌拍開。他倒也沒生氣, 只是又默默地縮回了手, 仿佛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林珩皺起眉頭:“怎麽會見不到?我還能死?了不成?”
他說的原本?只是氣話?, 卻?看?到塞恩的動作一僵, 僞裝成孩童時?的清徹眼瞳瞬間籠上了一層陰霾。
塞恩仰起頭來?,面上那甜甜的笑已被撤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沉而偏執的神色, 看?得林珩心裏一重。只不過,這幅表情只出現了短短幾秒, 很?快,那張臉上又挂回了笑容,但這笑容怎麽看?怎麽假。雖然時?間很?短,但林珩還是能感覺到那仿佛被毒蛇所盯上的陰冷,手指向內收緊,已經随時?準備發動法術。
“……為什麽不會死?掉呢?”塞恩依舊用着孩童的聲線,在無波動地說出這句話?時?仿佛一具了無生機的木偶。
“明明老師真?的很?脆弱才?對。”
林珩不懂他在說什麽,在心中隐隐有了猜想,沒有貿然出聲,塞恩注視着他的臉,擡起手來?打了一個響指,下一秒,他便發現身下的床開始運動起來?——這張屬于魔界之主?的巨大床塌向後方移去,也讓床下的景象所緩緩暴露出來?。
在看?清楚床底的地板材質,以及下方的東西時?,東方巫師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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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地板是由純粹的琉璃所制成,澄澈透明,帶着淡淡的藍色。這沒有什麽好稀奇的,畢竟琉璃在這個世界并?不少見,真?正吸引了林珩所有視線的,是琉璃的下方——在冰棺之中,長發的男人緊閉着雙眼,他的五官柔美而帶着神秘的色彩,具有濃濃的東方風情。那怕是閉着雙眼躺在冰棺之中,也無法讓人産生這是一具屍體的想法。
畢竟,男人的膚色并?非是尋常屍體那般的青白,而是一種引人注目的、如同雪地一般的白色。他穿着長袍躺在琉璃地板的下方,身上沒有一點/腐爛的跡象。
林珩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十分困難,琉璃和冰棺的質量很?好,讓人完全可以看?清下方的一切……也完全可以讓他輕而易舉地認出那躺在冰棺中的人有着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如果讓你?忽然見到了“你?自己”的屍體時?會有什麽感覺?林珩現在的感覺很?是簡單:一種幾乎要浸透靈魂的冷意不斷自他的背髓處拓展開來?,仿佛要侵入他的每一個毛孔,讓他也如同屍體一般冰冷。
“你?……”過了許久,他才?從嗓子裏擠出這句殘破的話?來?,原本?清越好聽的聲音也變得沙啞無比。
塞恩看?着他蒼白的臉色,這時?的笑容倒是真?實起來?,不知出于什麽目的讨好一般将?水杯遞到了林珩的面前。
“老師,喝口水。”
林珩皺着眉頭盯着那杯水,從胸脯之中翻湧而上的怒氣無法平息,促使着他直接去伸手打掉這杯水,好在即使他怒氣值已經快爆表了,他的理智還是讓他接過了這杯水。
還帶着熱意的溫水很?好地滋潤了他的嗓子,也安撫了幾分他那怒火中燒的心。林珩已經很?久沒有生過氣了,說真?的,他都快忘了生氣是什麽感覺了。
将?水飲下後,林珩的臉色依舊陰沉無比,将?水杯狠狠砸了回去。
生氣歸生氣,犯不着虐待自己,所以水還是要喝的……但也不能就這樣算了。
水杯正中塞恩的額頭,力道大到他的身子都跟着向後仰了仰,但由于惡魔皮糙肉厚的特?性,這結結實實的一砸連在他的額頭留一塊紅痕都做不到。
被這麽毫無情面地砸了臉,塞恩卻?依舊挂着笑容,萬分無奈般嘆了口氣,将?掉在床上的空杯撿起放到了地上。
林珩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厲聲責問道:“你?在你?的宮殿下方放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停頓了一下,還是決定用“東西”來?指代自己的屍體。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離譜了些,私藏屍體本?身就很?奇怪了,更別提還放在自己的宮殿下方!
這算什麽?睹“物”思人?林珩光想到這個都要被自己給氣笑了,他深呼吸了幾次試圖讓心情平複一些,面若冰霜地等着對面的逆子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塞恩垂眸望着下方那具冰棺中的屍體,輕聲說道:“沒什麽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見老師,所以才?這麽做了。”
林珩的眉頭皺得更緊,還沒等他開口,塞恩卻?如同預料到了他要說什麽,搶先一步說道:“不是我動的手。在我發現老師的時?候,老師就已經停止了呼吸。”
久違的、沒有多?少希望的、他放在最顯眼位置的定位魔法标記終于亮了起來?。魔王懷着期待前往那片森林,看?到的卻?只有緊閉着雙眼躺在草地之中、面容安祥到仿佛只是睡着了的老師。
只有魔王知道,這具身軀已丢失了靈魂,留下的只有空殼。
……
初春,正是霧氣常彌的時?候,裝備統一的軍隊行走在樹林之中,空氣裏的水汽已然重到連呼吸都是往鼻腔裏灌水的地步。
“這水,”一個騎士抱怨地嘟囔着,将?自己沾滿了水珠的盔甲擦幹,“本?來?以為太幹不是件好事,看?起來?太濕也不行。“
一旁的另一個騎士苦笑着說道:“沒辦法,聖米勒城可是環湖的啊。潮濕也總比在沙漠裏中暑要好。”
“那倒也是……”
盔甲與馬盔相撞的清脆聲響此起彼伏地響起,金色少年?騎着馬跟在隊伍的中間部分,很?顯然聽到了前面兩個騎士的讨論?。精靈的發質細軟,因此水珠也借機沾上了他的發梢。他抖了抖頭發,水珠頓時?像下雨般散落在地。
雖然空氣中過量的水汽讓人有些不适應,但豐沛的生命元素魔力還是讓他的心情變好了許多?。感覺着不斷湧入體內的生命元素,他擡起頭看?向了隊伍前方并?肩騎行的兩人。
穿着華麗法師長袍的男人嘴裏哼唱着不知名的舞曲,無形的屏障在他的身側撐開,将?擾人的水汽全都擋在外部。溫德爾對他這幅養尊處優浪費魔力的行為嗤之以鼻,但也沒抗拒漫過來?的屏障。
“啧啧啧,這霧氣,也太适合我們偷偷進城了。”塞勒弗看?着前方隐隐綽綽的城門,笑着點評道。
溫德爾沒有反駁他,現在正是大霧,空氣中的生命元素也是最濃郁的時?候——他們的隊伍裏,可是有一位半精靈的騎士長呢。
想到這裏,他對着一旁的待衛長使了個眼色,侍衛長頓時?會意,悄無聲息地駕馬移到了隊伍的中部,與伊凡爾納并?肩騎行。
“陛下找你?。”在兩人齊平之刻,伊凡爾納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眼底有光芒閃過,雙腿一夾馬腹加速走到了隊伍的前端,坐在馬上對着溫德爾恭敬地行了一禮。
“陛下。”
溫德爾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目光放向前方,淡淡地開口道:“知道吾為什麽找你?嗎?”
伊凡爾納斟酌着開口說道:“陛下是想用我的魔力去攻城?”
溫德爾勾唇一笑,一時?之間還真?像一只慵懶的大獅。
“是,也不完全是。”他伸出手,将?少年?的盔甲掀起,讓那雙如同藍寶石般澄澈的眼睛露了出來?。
尖耳、寶石眼、金發,是個人便能聯想到精靈。
在伊爾納疑惑的目光之下,溫德爾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要你?做的,是假裝成受傷的精靈,請求進城。”
聖米勒城覆蓋着特?殊的魔法,想要讓精靈的生命魔法實現最大化,就必須先讓他進城。
作為依賴着周邊魔法生物才?發展起來?的城鎮,他們想必一定不會拒絕精靈的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