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顏珞飛冷冷地喊出第一個數。
那魔不為所動。
“二。”顏珞飛緊接着喊出第二個數, 同時危險地眯起雙眼。
那魔動了一下，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顯然有些動搖。
“三！”顏珞飛邊喊邊舉起手中的天雷鞭, 随時準備一鞭子甩過去！
就在這時, 那魔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單膝朝顏珞飛跪了下去。
落地時, 金屬碰撞之聲不絕于耳, 這聲音聽着像是……鎖鏈？
——他脖子上纏着的東西, 竟是鎖鏈麽？
“鎖妖鏈, 不殺……參見主人。”
那魔低頭說着，嗓音嘶啞得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 低沉而破碎，幾乎一字一頓，每個字裏都壓抑着深深的憤怒。
不過他的憤怒，并非針對顏珞飛, 而是對這座城、這座山！
顏珞飛見他跪了，立刻收手, 臉上的神情一松，語氣也不由輕快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不殺。竟會是你。”
不殺——這便是那魔的名字。
顏珞飛記得這個名字，甚至記得自己當初為何會給他取這個名字：“我給你取名不殺，為的是抑制殺戮。你倒好，這山上的人，你殺得可真叫個痛快啊！”
不殺是鎖妖鏈。
鎖妖鏈，顧名思義，是一件束縛妖怪的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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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犯錯, 若是罪不至死，便用鎖妖鏈縛之，待其誠心悔過之後再放其自由。
說起來, 靳無塵對妖，甚至對魔都心存善念，不肆意殺伐，還多虧了顏珞飛的教導。
在顏珞飛眼裏，妖與人并無不同——人會犯錯，會變好，妖亦如此。
憑什麽修真之人不能對人下手，卻能肆意殺妖？！
顏珞飛絕不認同！
于是，這世間有了鎖妖鏈。
“本是縛妖的法寶，如今卻為了妖屠盡禦妖門！哈哈哈哈哈！”顏珞飛真是想想就好笑。
“那些人死不足惜！”不殺用他低啞的嗓音嘶吼着，眼神兇惡，神情扭曲，整個人看起來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鬼，“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将一個又一個妖修摧殘至死！數不盡的妖修因為不堪受辱而自盡！他們的冤屈！他們的苦痛！誰能知道？！”
他說着，突然大笑：“禦妖門？！哈哈哈哈哈！憑什麽他們的修真之道，可以建立在妖修的屈辱之上？！”
“這樣的人憑什麽能修仙？！”
“這樣的門派憑什麽能存在這麽久？！”
“憑什麽？！到底憑什麽！！！”
随着不殺一次又一次的質問和怒吼，他身上的魔氣越發濃郁。
原本懸城山上的魔氣被顏珞飛那一擊驅散了不少，如今全聚了回來。
顏珞飛好整以暇地看着徘徊在暴走邊緣的不殺，非但一點都不擔心，反而盼他真的暴走，好讓他見識見識有煞氣的魔暴走之後會是何等兇殘。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從天而降，以一個極快的速度來到大殿之上，落在他身邊。
覺察到這股熟悉的、修真之人的氣息，顏珞飛微微一愣，不敢置信地回頭，果然對上了靳無塵的視線！
“靳無塵！”顏珞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來做什麽！”
他有些惱火地吼着，忍不住一腳踹在靳無塵的小腿上！
這一腳踹得極重，靳無塵卻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然後冷冷開口：“我說過，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顏珞飛懶得與他廢話，扔了手中的鞭子，快速結了幾個印，制造了一個結界，不由分說地将靳無塵困在其中。
結界之中的魔氣被顏珞飛收了，顯然，這個結界是為了保護靳無塵不受魔氣的侵蝕而存在。
修真者的靈氣與魔氣相沖，在這裏，顏珞飛除了情緒浮躁一些便沒有影響，靳無塵卻要時時刻刻抵禦魔氣的侵蝕。
若只有魔氣便也罷了，可這裏不僅有魔氣，還有煞氣！甚至還有已死之人的怨氣！說是地獄都不為過。
顏珞飛制造了這個結界将靳無塵護住後，便轉身背對了他。
靳無塵擡手觸上結界，不由皺眉：“顏珞飛！你做什麽？放我出來！”
顏珞飛聽而不聞，看到慢悠悠飛到他手邊的鞭子，就像才想起他的存在，愣了一下後，将他拿回手中，然後警惕地看向不遠處的不殺。
果然，感應到修真者的氣息，本就徘徊在暴走邊緣的不殺，身上的魔氣突然暴漲，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殺意：“修真之人？！該死的修真之人！就是因為你們！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他邊說邊從地上爬起來，動作有些扭曲，不像是人能做出來的，以至于跌跌撞撞地走了好幾步才站穩。
顯然，此刻的他已經失去了理智，被心中的執念支配，被心魔控制，走火入魔。
“啧，偏偏這時候……”顏珞飛看着還在亂吼的不殺，仿佛看見了日後的自己。
——不知自己會不會也有這麽一天，走火入魔，變作如此醜陋的模樣。
不過此時此刻，顯然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去死！！！”不殺起身後，大聲嘶吼着朝顏珞飛沖了過來！
随着他越來越快的腳步，纏繞在他脖子上的黑霧像有生命一般劃破空氣，襲向顏珞飛身後的靳無塵！
面對他的攻擊，顏珞飛連眼睛都沒眨，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魔氣覆在鞭子上，一鞭子甩過去，纏上黑霧。
那一刻，鞭身上亮起紫色的雷電，伴随着“滋滋”的聲響，輕松地将黑霧驅散，露出裏面的本體——竟是條銀色的鎖鏈。
“鎖妖鏈！你且看清楚他是誰！”顏珞飛說罷，手上稍一用力，便用天雷鞭震碎了不殺脖子上的鎖鏈，然後面對迎面沖來的不殺，他松了手中的天雷鞭，擡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顏珞飛的巴掌正中不殺的臉，将他整個人打飛了出去！
伴随着“轟——”的一聲巨響，不殺的身體狠狠地撞在牆上，引得整個大殿為之震顫。
靳無塵皺眉看着眼前的畫面，想要從結界裏出來，卻又不好強行打破結界。
——若是強行将結界打破，設下結界的顏珞飛會遭到反噬，這不是靳無塵願意看到的。
如此一來，他只能大喊：“顏珞飛！把結界收了！”
可顏珞飛依舊沒有搭理他，仿佛根本忘了他的存在。
他将不殺一巴掌打飛後，果斷拿回天雷鞭，朝他被打飛的方向縱身追去！
他那巴掌打得極重，此時此刻，不殺幾乎整個人都嵌在牆裏動彈不得，視野也被震得有些模糊。
不等他弄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顏珞飛便來到他身前，用力揮動手中的鞭子，一鞭子抽在他身上！
“啊！！！”
不殺嘶啞地慘叫了一聲，身子一陣痙攣。
鞭子所過之處，皆有雷電閃過，在他胸口上留下一道燒焦的痕跡，觸目驚心。
不殺在極度的疼痛中，意識稍稍清醒。
他咬牙睜開雙眼，可還未來得及看清什麽，下一鞭已從反方向揮了過來，再次打在他身上，發出“啪”的一聲！
不殺再次慘叫。
燒焦的鞭痕在他身上交疊成一個叉。
“敢傷我小師弟？找死！”顏珞飛冷冷說着，再次揮手，第三鞭！
“顏珞飛！”靳無塵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一時竟不知該怎麽辦。
他倒不關心那只被鞭打的魔，他怕的是顏珞飛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而走火入魔。
然而，就在他猶豫要不要狠下心來打破結界的時候，結界突然消失了。
因為太突然，他不由一愣。
這是……顏珞飛打人打得太投入，忘了結界的存在？
“敢傷我小師弟的人，都得死！”顏珞飛憤怒地說着，又甩了一鞭！
加上這一鞭，已是四鞭。
不殺被徹底打醒了，卻也快被打死了……
就在這時，一群人從後殿裏沖了出來：
“住手啊啊啊！”
“不要再打了！”
這群人，不是聚到山上來的妖修是誰？
他們原本都藏在後殿，此刻見不殺被顏珞飛打得這麽慘，終于還是忍不住，紛紛出來阻止。
可是以他們的修為，怕是連一記天雷鞭都扛不住。
就在他們沖到不殺身前，準備替他擋下第五鞭的時候，恢複自由的靳無塵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顏珞飛身後，用風将所有的妖修擋到一旁，同時一把抱住顏珞飛的腰：“大師兄，夠了！”
聽到他近在咫尺的嗓音，感受到他用力的擁抱，顏珞飛的身子一僵，第五鞭落在不殺身上時，比前四鞭輕了不少。
饒是如此，不殺還是承受不住地噴出一口血來，然後視線連同意識一起漸漸模糊。
見顏珞飛停了，靳無塵一手摟着他，另一只手上召出一把劍，将劍抛至空中，用兩指控制着它淩空一劈！
劍氣朝着大殿之外劈去，所過之處，魔煞之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朝兩側散開，就像被淨化了一般。
剎那間，整個大殿都亮堂起來，露出地面原本的白色。
地上近似黑色的血跡也變作了鮮紅的色澤。
——如同經歷了黑夜與白晝的更疊。
驅散了大殿內外大部分魔煞之氣後，靳無塵有些脫力，一個重心不穩，後退一步險些摔倒。
顏珞飛驀地反應過來，轉身摟過他的腰，将他反撈進懷裏，扶着他站穩。
然後看向他的視線變得有些複雜。
靳無塵站穩後，對上他這樣的視線，不由抿唇：“或許我不該來，我不來，他便不會失控。但你，你不該如此小看我。你不是五十年前的顏珞飛，我也不是五十年前的靳無塵。如今的我，沒那麽容易被一只吞噬期的魔傷到！”
顏珞飛愣了愣，自嘲一笑：“是了……殺魔無數的無塵仙君。如此說來，竟是我反應過度了。”
這個時候，被靳無塵用風掃到一邊的妖修們都掙紮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圍到不殺身邊。
“不殺哥哥，你醒醒！”
“不殺哥哥，你不要死啊！”
“對不起，我們太弱了，根本保護不了你，嗚……”
妖修們大多十分年輕，境界也都不高，一個個的全把不殺喚作哥哥。
此時此刻，不殺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他半個身子嵌在牆裏，無力地垂着頭，脖子上纏着的銀色鎖鏈一端垂落在地，另一端只剩一節殘環，身上五道燒焦的鞭傷觸目驚心。
顏珞飛确認靳無塵沒事後，便松了手，轉頭去看不殺的情況。
明亮的光線下，不殺的臉雖然還是偏黑，卻黑得恰到好處，在一頭銀白長發的襯托下還挺好看。
或許是因為閉着眼睛的關系，他的臉看上去少了幾分兇神惡煞，多了幾分柔和，甚至顯得有些脆弱，和那只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判若兩人。
顏珞飛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雖然不殺之所以暴走是因為感應到了靳無塵的氣息，但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定力不夠。
敢傷他小師弟？活該！
不過現在看來，已經沒有繼續戰鬥的必要了。
這樣想着，顏珞飛将手中的鞭子往身後一抛。
鞭子在落地前變回人形，單膝跪地，然後起身來到顏珞飛身側。
劫影盯着顏珞飛看了一會兒後，轉頭去看還嵌在牆裏的不殺，不由有些心疼。
這也太慘了……
相比之下，顏珞飛打他的那兩巴掌簡直跟玩似的。
“你打算拿他怎麽辦？”忽然，靳無塵開口，“要殺了他麽？”
他之所以出手阻止顏珞飛，并非為了救不殺，而是為了救那些無辜的妖修。
至于“不殺”，他身上的煞氣太重了，留着太危險，必須盡早除去。
然而，面對靳無塵的問題，顏珞飛淡淡地回應：“既然他還活着，那便算了。”
他說着，擡起一只手，朝牆上昏迷的人伸去。
眼看就要摸到對方的臉，手腕忽然被靳無塵一把抓住！
靳無塵當然知道他想做什麽。
——竟然非但不殺他，還想治愈他，喚醒與他之間的血契麽？！
“顏珞飛，他殺了人。”靳無塵提醒。
“那又如何？”顏珞飛頭也不回地問，語氣十分平靜，仿佛靳無塵說的不是“殺人”，而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個時候，因為不知道顏珞飛想做什麽，妖修們都十分驚恐，一個個的争先恐後地擋在不殺身前。
“不殺哥哥不是壞人！你不要殺他！”
“不殺哥哥救了我們，你要殺他就先殺我！”
顏珞飛懶得搭理他們，自顧自地對靳無塵說：“小師弟，這是我的家事，你莫要插手。”
靳無塵不僅沒有松開他的手，反而抓得更緊：“他身上煞氣過重，你壓制不住。”
顏珞飛：“不試試又怎麽知道？”
靳無塵：“你試了，若是壓制不住，被煞氣反噬……”
顏珞飛：“那便強上了你。”
靳無塵：“……”
壓制不住會被煞氣反噬——這事顏珞飛當然知道。
可是一來，他的心魔幻象已被他親手斬殺，除非他誕生新的心魔，否則不會輕易被心魔控制。
二來，他在魔氣亂流裏的五十年可不是白待的，區區煞氣罷了，能奈他何？！
“靳無塵，你說得對，你不是五十年前的你，我亦如此。所以——你讓我別小看你，你也別小看了我！”
顏珞飛說罷，用力甩開靳無塵的手，釋放魔氣震開擋在不殺身前的妖修，一把掐住不殺的脖子，将自己的魔氣注入了他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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