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塵之禍
“丹霞峰弟子,徐遠夢聽令,從今日起在南冥谷面壁思過十年,若邁出南冥谷半步,便是叛離師門,永生不得再上無量。”
無量山上上下下每個角落都響起李道無的這句懲戒令,靈霄丹房也不例外。
房內的陶重寒沖着剛進門的人怒喝:“李道無!你這是何意!你的徒弟下了此等卑劣的□□給青楓,遣他面壁十年就想了了?萬一今日來遲一步,青楓毀得可是一輩子!将那罪魁禍首交出來給我處置!”
李道無神色疲憊,嘆了口氣,道:“遠夢他,是唐意淮的兒子。”
陶重寒冷笑一聲:“呵,那好啊,冤有頭債有主,唐意淮在哪,他兒子做的錯事,做老子的還不滾出來擔着!”
李道無心想,這個人,這麽些年過去了,還是一提到唐意淮就如此失态。當年唐意淮一說要成親了,他甩袖就走,放話再也不見,就真的一輩子再也沒見。
“唐意淮,被仇家所害……已經去了。”李道無此時不說,恐怕陶重寒不會善罷甘休。雖然陶重寒大概是恨着唐意淮的吧,但如今唐意淮不在了,遠夢是他唯一的兒子,想必陶重寒絕不會下得去手。
果然,陶重寒不語。臉上陰晴未定,看着李道無。
故人已逝,那些恩怨情仇,散了吧。
半晌,陶重寒伸手,對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聶青楓做了個“起”的手勢,聶青楓還維持着躺着的姿勢,卻已憑空浮起幾尺。
李道無伸手阻攔:“陶掌門,青楓還未醒,不知毒都解了沒有,此時不宜長途奔波。這件事說到底,是我對遠夢疏于管教,就讓青楓在這裏休養,我必定全力照拂,還昆侖派一個完好如初的弟子。”
陶重寒看了李道無一眼,甩下一句,“青楓醒來自己要報仇我可不管!”話音一落,面無表情地走了。
丁鴻看陶重寒離去的方向,皺眉道:“他往哪去,怎麽不走山門。”
李道無苦笑,道:“陶掌門是能好好走我這無量山門,從山上下去的人麽。”
丁鴻了然地點頭,這世上大概什麽結界對于陶重寒來說都是形同虛設的,這一點無需質疑。
這時,聶青楓指尖微動,緩緩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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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鴻上前一步,把過脈象,道:“已解。”
李道無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想到了些事情,又問:“青楓啊,你怎麽會和亦然一起出去除妖啊?我不是怪你帶他出去,只是以前未曾聽說你們二人相識,是怎麽遇到一起的?”
“那日我本來找邵北師兄有事,卻飛錯了山頭……”
丁鴻一愣,打斷他的話:“‘飛錯了山頭’?無量山有結界限制,你不是無量弟子,怎可禦劍飛行?”心道,這昆侖派怎麽上下一個德行?
聶青楓道:“這…丁掌門,只要我運轉昆侖心法第一重,無量山結界便對我不起作用…”又對李道無說:“我也是曾聽師父提起過,那日趕得急了,就沒走正門,并無不敬之意。”
丁鴻轉頭,定睛看向李道無,問:“這是無量山結界,對昆侖派上上下下都敞開大門的意思麽?”
不等李道無說話,丁鴻釋然一笑,道:“很好。”
‘湛兮’紫紅色的光芒閃過,丁鴻再一次不告而別。
“好好地怎麽就被關了禁閉,一關還是十年。”
“聽說是沖撞了他師父丹霞峰仙人?”
“就算怎麽沖撞了師父,也不至于要面壁十年吧,這麽嚴苛,親傳弟子真是不好做啊。”
“是啊,這是他們家師兄吧,來求情了。”
有幾個外門弟子路過靈霄丹房,看到跪在殿前的江亦然和蘇明空,小聲議論着。
李道無出來了一趟,叫二人回去。沒說是什麽原因,只道遠夢已經認罰了。李道無說完回房去照看聶青楓了。可江亦然怎麽也不能相信,徐遠夢會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要面壁思過十年之久。
江亦然想,總歸是要知道發生了什麽的。
聶青楓躺在床上,尚未完全恢複。恭敬地對李道無說:“李掌門,您不必這樣親自照看,我已恢複大半,叫個弟子來看着就成了。”比如你那個善解人意的大徒弟。
李道無誠懇道:“這是應當的,全因我對徒弟管教不嚴,讓青楓受苦了。”
聶青楓道:“原來李掌門是怕我找徐遠夢尋仇,多慮了。”一個是江亦然的師父,一個是他師弟,這叫他怎麽下得去手?
李道無聽了,搖搖頭,道:“青楓,你就是要去找他尋仇,也是應當的,畢竟是他做錯了事。眼下,你的身體最重要。你若養不好身子,我便是失信于陶掌門了。”
聶青楓想,這是還不相信他不會去找徐遠夢麻煩,道:“其實,若我是徐遠夢,恐怕也會做一樣的事。”聶青楓努力地感同身受一番,“仇家在暗處,難保沒有記住他的相貌。當年沒有斬草除根,日後發現了是他,在他尚不能自保之時下手,确實方便得多。李掌門,您已照顧我多日了,聽聞邵北師兄近日不在山中,想必貴派事務衆多等着您去處理,您在這裏我反而覺得受之有愧了。”
李道無聽了一怔。曾聽聞聶青楓和他師父陶重寒一樣嫉惡如仇,非黑即白,沒想到會說出這樣大度的話,“他的一時多疑使你險些喪命,你卻……那……那我便叫亦然來照顧你吧。”
門外跑進來一名弟子,神色慌張地對李道無道:“師叔,不好了,江師兄他持劍硬闖藏寶閣了!”
聶青楓聽到這話,拿了劍翻身就要下床。心緒不寧,靈力一陣失控,喉內血味翻湧,他強壓了下去。
硬闖禁地這種罪名,扣上了還得了?不做你的大師兄了嗎?不在無量山頂修一輩子仙了嗎?
李道無急忙問那名弟子,“亦然現在如何了?”
來的弟子如實禀告,“江師兄說要去藏寶閣內室取一件東西,但沒有進內室的令牌,看守的師兄弟們不肯放他進去,江師兄就拔劍硬闖了。不過并未傷人,只是将十幾名看守的師兄弟都打昏了,然後破了結界進入內室,強行沖破之時藏寶閣結界劇烈震動,江師兄他…怕是兇多吉少。”
李道無問:“他可說了要取什麽東西?”
“好像是一面鏡子。”
他要明塵做什麽?當時問他要不要看,不是義正言辭地說什麽自有命數不看不看麽?現在又硬闖搶出來看?他要看什麽?
聶青楓急切地問道:“什麽叫兇多吉少?他人在哪?”
“大師兄還在裏面沒有出來。”
江亦然的心頭像塞了一截樹枝,壓得不重,卻讓人好生堵得慌。
上次在明塵鏡裏看到徐遠夢的時候,雖然嘴上不承認,可差不多也是他內心閃現過的情景。這次再看到明塵鏡裏的徐遠夢,沒有想到另一個人卻是李道無,看得雖然是徐遠夢的內心,卻覺得自己亵渎了師父。
再看到過往日子中徐遠夢挨個下毒的場景,徐遠夢的乖順天真是假的,端茶送水是要下藥的,歪歪頭眨眨眼是要使壞的。
江亦然那一瞬間感到韶光虛擲,他過得日子并不是真實的日子,他眼裏的世界也不是真實的世界。
當藏寶閣內室的結界反噬襲來的時候,江亦然擋也沒擋。本以為是天雷劈頂萬箭穿心,結果竟是把他封了靈力丢到山下門外,三年無法踏入無量。
靈力全失,雖手持邀月,也感應不到劍靈的回應,沒有靈力滋養,三年之後,邀月劍靈也不知還在不在了。
不知道師父此刻有沒有發現他被封印了靈力還被丢下山來。十幾年的諄諄教導,一念之差,明知故犯違反山規,強闖禁地擅動明塵,師父知道後一定對他失望了。莫說三年,江亦然覺得再也無顏面對師父了。索性以邀月撐地,艱難地站起身來。
戴罪之身,還是莫要留在此地,髒了這無量山門。
對于打從有記憶開始就在無量山上修仙的江亦然來說,山下是另一個世界。江亦然身無分文,此刻與常人無異。背負邀月,雖武功招式還在,威力和過去卻不可同日而語。漫無目的地在這世間行走,常有人見他做道士打扮,上前詢問請他看個風水,除個小患。他本修仙就是為了濟世度人,有人相請也不推辭,能幫則幫,間或還給新出生的嬰兒起個字,托請之人便給些銀兩答謝。
時逢亂世。
江亦然行至一處城外,還未入城,遠遠聽到城門口處一片連天哭喊,走近了又見有士兵三三兩兩地拖着瘦弱的家畜往外拽,還有婦人幼兒哭着和男人不舍地分別。
江亦然嘆了口氣,憑他一己之力,就算當下幫得了一戶兩戶,也幫不了這天下蒼生免于戰亂之苦。搖搖頭,“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
作者有話要說: 邀月:_(:зゝ∠)_我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