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走了心愛的哥哥,葉帆回到了他闊別三天的劇組。有消息靈通的人聽說他前幾天在路邊“撿”到的那只長的像羊一樣的黑狗居然是徐氏老總的愛犬,他還因此受到了徐總的賞識,被叫過去鞍前馬後的當了三天地陪。

徐總那是什麽地位的人?他們這些小助理平常都不一定能在公司裏見到頂頭boss,這一次新貴娛樂的母公司徐氏集團的老總親自來探班,卻讓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助理陰錯陽差的獲得了獻殷勤的機會!葉帆長得好看嘴又甜,這三天不知道在徐總面前怎麽表現自己呢,若是過幾天這個小助理搖身一變成了經紀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別說那些助理了,劇組裏那幾個過來客串幾幕的小演員看葉帆的眼光都不一樣了,那眼神滿滿都是羨慕,真恨不得那天在大街上溜達撿到狗的人是自己。

葉帆頂着衆人的注視,施施然的回了劇組。他因為長得好看出手又闊氣,從小到大都是別人關注的中心,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其他人都在悄悄關注他。

他回了劇組,跟在他身後的保镖們也跟着回來了。

這些人只負責保護葉帆的安全,但名義上是王立力的保镖。這段時間葉帆成天和徐盛堯厮混,兩名保镖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對外宣稱是“徐總帶的保镖不夠、所以從王立力身邊借調了兩個”。

王立力是個戲癡,除了演戲的時候機靈,其餘時候都憨的要命,要不然也不會被An花言巧語的幾句話就勾搭走。他完全沒發覺這兩個保镖保護的對象不是自己,甚至還私下裏偷偷跟An吐苦水,說自己還是覺得沒有保镖跟着的時候最輕松。

見葉帆回來,王立力沒同以前一樣和他熱情的打招呼,而是有些別扭的沖他點點頭,飛快的把目光轉移到手裏的劇本上,明明那劇本他私下裏讀了幾十遍,這時卻像第一次讀一樣,一個字一個字的鑽研,一句話一句話的背。他膚色偏黑,臉紅了也看不出來,倒是他後脖子處因為長期被衣領遮蓋還留着一片白,現在那裏染上了一片羞赧的紅色,葉帆頓時明了:原來力哥還在為之前被自己捅破他和An的事情趕到害羞呢!

他見過豪爽的力哥、見過沉穩的力哥,頭一次見到害羞的力哥,能發掘男神不為人知的一面,他這個小助理做的還挺開心的。

“回來了?”An本來正和副導演讨論之後的劇情,見葉帆回來,随意的向他打了聲招呼,又繼續埋首在工作中。

經過一個多月的高強度封閉拍攝,劇組裏不管是演員還是工作人員都瘦了一圈,An是所有人之中最辛苦的一個,他瘦的手腕都細了一圈,但精神很好,在片場永遠精神奕奕,從不透露出一點疲倦。四月份的南方日照還蠻強烈的,除了幾位女星以外,只有An一點都沒曬黑。

之前王立力在一次閑聊中透露過,說An睡覺前要往臉上抹的瓶瓶罐罐足有六七種,每三天就要敷一次面膜,有時抗皺、有時美白,大晚上瞅着還挺吓人的。葉帆嘴巴沒遮沒攔,笑話An比女明星還要注重保養,An才不會和他計較,無所謂的說:“我剛開始出道時就是靠這張臉打天下,就算現在向着導演方向進軍也要做顏值最高的導演。就像手藝人保養他們的工具一樣,我保養我的臉沒什麽不對。你力哥就知道笑話我用的東西多,他自己也要抹三種呢。”

當時葉帆完全沒把他倆的關系往深了想,現在回憶起來滿滿都是破綻啊!這得是什麽關系,才能知道對方睡前用什麽護膚品?

怪就怪他神經粗,當了力哥這麽久的貼身小棉襖,連點觀察力都沒有。

“力哥,喝水嗎?”狗腿小助理上線,屁颠颠的跑到王立力身邊轉圈。

王立力不好意思看他,埋着頭把水杯扔到他懷裏。葉帆端着他的太空保溫杯往旁邊的飲水器方向走,按照他平常的需求接了偏燙的溫水,又趕忙送了回來。

王立力低聲道謝,接過水喝了幾口。他嘴邊有話一直想和自己的小助理說,但那話在舌頭上滾了半天,最終還是因為場合不對咽了下去。

剛好副導演在那邊催開拍,王立力把心中的忐忑随着口中的水一起咽了下去,很快就進入工作狀态。

即使個人生活再煩惱,在演戲時,他總會全力以赴。

最近拍攝的內容很苦澀。背負着人命債的男主角“林奈木”終于在城裏站穩了腳跟,生意日漸紅火,和小村出身只身來城裏打工的女主角感情漸篤。就在兩人漸入佳境之際,忽有一日一個老太帶着一個孩子進城找她,男主角在追問之下,女主角才承認這是她為已逝前夫留下的遺腹子……

這一幕講的是“林奈木”在與女主大吵一架後憤憤離開,可是他惦記着在争吵前,他答應好女主為她的出租屋裏釘上一排釘子挂東西用。所以他折回來,一邊憤怒的往牆上揮着錘子,一邊用沉默對抗女主的每一句解釋。

這一段的人物性格很難把握。首先“林奈木”骨子裏滿滿的都是大男子主義,所以他勢必無法忍受他愛的女人向他隐瞞了婚姻與孩子。其次“林奈木”真的很愛她,所以他一直在強迫自己要冷靜——因為他曾經因為不冷靜做下錯事,害的同村青年命喪懸崖。

他揮的每一下錘子,看似砸在了牆上,其實都是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這一段連拍了十幾條,An都不滿意。他在執導時是非常嚴肅的,達不到他的要求只能一遍遍重來。

“不行,你的痛苦和隐忍還不夠。”An說:“再來一遍,這次不行的話就先拍後面的,等下午你抓到感覺了再拍。”

王立力點點頭,在心中揣摩了一下意境,又一次掄起了錘子。

葉帆在旁邊看着緊張的要命,明明他只是個看客,但他着急的心都揪了起來。葉帆當年觀影時,被這一幕中“林奈木”表現出來的複雜鎮住了,後來買了影碟後,更是在家反複觀看這段。在影評人口中,這成為了《狗肺之徒》中最考驗王立力個人演技的三幕之一。

當時他看的時候只覺得王立力表演的行雲流水十分完美,哪想到實際拍起來中間受了這麽多挫折。

王立力高高揚起右手中的錘子,伴随着女主角小心翼翼卻也喋喋不休的解釋,煩悶的砸向了被他捏在左手大拇指與食指之間的小釘子上。

可這一次不知怎麽回事,王立力的動作失了準頭,本來應該砸在釘子上的錘頭偏離了方向,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左手大拇指。

瞬間他的指甲就被砸歪變形,鮮紅的血液湧出,轉眼就流了他一手。

一旁的女演員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驚叫一聲,手裏本來捧着的裝着釘子的小盒子也沒拿住,手一抖灑了大半。

“啊!!”她焦急的問:“你,你的手……”

王立力卻像是渾然不覺手上的痛苦,用那種冷靜的宛若冰人的目光靜靜看了他一眼,不顧鮮血淋漓的左手,重新捏起一顆釘子,三兩下便把它錘進了牆縫中。

他沒有理睬被這一幕吓得失聲的女主角,随手扔下錘子,右手掐住大拇指第一個指節處,步伐穩健的離開了她的房間。

待王立力剛一走出攝像機的範圍,An立刻喊了“cut!”

“這條過了!”An一邊說着一邊扔下手中的擴音器,三步并作兩步的向着王立力沖去。“小葉,你杵那兒幹嘛呢!快去叫隊醫!”

正是他一聲呼喊喚回了葉帆的神智,他哪想到男神拍着拍着戲居然會飚血,而且居然借着淋漓的鮮血堅持把這一幕戲拍完?他嘴裏應着,趕忙向着後勤區跑去,每個劇組都會配備兩個醫務人員,徐盛堯因為不放心他,這次他來片場,還特地讓一名專為他家服務的家庭醫生一同進組,本來是為了防止葉帆在劇組裏出什麽狀況,沒想到居然先讓王立力用上了。

王立力剛才也是拼着一股勁頭在演戲,現在這一幕拍完,他身上那股好似打了興奮劑的感覺褪去,痛意一下湧了上來。他難捱的倒吸了幾口涼氣,招呼An先用衛生紙幫他把傷口蓋住,不要進灰。

待葉帆帶着醫生匆匆趕到休息室時,An一張俊臉都急的泛白了。

醫生仔細看了一下王立力的手指,發現受傷部位僅為變形的指甲蓋和連在下面的肉,雖然看似恐怖但并無大礙。只是十指連心,這麽大片的指甲剝落,肯定會痛上一陣子。他為王立力做了傷口清創又包紮好後,便功成身退的離開了。

葉帆記得他看電影時,這一出戲力哥并沒有受傷,沒想到重來一遍,卻發生了這樣血粼粼的變動。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崇拜的男神受苦,葉帆身為一個迷弟,恨不得替偶像疼。

他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見An眼眶一紅,兩串眼淚嘩啦啦的滾落。

葉帆:“……”

跟着趕過來的經紀人吳哥:“……”

王立力無奈道:“……你哭什麽?我之前拍戲受過的傷比這重多了。”

An眉毛一豎:“什麽,你以前拍戲受過傷,你怎麽不跟我說?”

王立力皺眉:“我的重點是你為什麽哭!一個大導演捧着男主角的手哭成這樣子,讓別人看到怎麽辦?”

“這裏除了你我只有小葉和老吳,他們兩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你覺得他們不可信?”

葉帆:“???”

吳哥:“???”

王立力被他說得有些害臊,他喃喃了一聲“你還知道這裏有兩個大活人呢”,一邊想把手從An那裏抽回來。An哪裏舍得,拉着他不肯放,他一動,An的眼睛一眨眼淚又滾下來了。

長得好看的人,就算是哭起來也是美的。

王立力被他哭的心跳加速口幹舌燥,粗聲粗氣的問他:“你是不是又在演戲?”之前他們重逢時,An就用大哭一場換回了自己的原諒,結果事後證明那只是他慣用的把戲,專門針對自己的同情心——而自己每次都會中招!

An氣的要命:“王立力你是不是傻子,明明演了二十年戲,別人假哭看不出來,別人真哭也看不出來?”

兩人在那邊拌嘴,整個休息室都要被他們身邊的粉紅泡泡填滿了。

葉帆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他戳戳吳哥的胳臂,問他:“你不管管?”

吳哥翻個白眼:“我怎麽管?你看我說話在他們面前有個屁用嘛?”他惡狠狠地說,“秀秀秀,成天就在秀恩愛,我自從負責Andrew開始,每天晚上做夢都是他和王立力被狗仔拍到照片,曝光他們的戀情。每次夢醒我都吓得爬起來做一套應急預案,我現在手裏準備的公關稿有十幾套,從被拍到拉手到他們上床忘了拉窗簾,我做好了百分之一千的準備,省的到時候手忙腳亂。”

他癟嘴皺眉,神情郁悶:“我這是什麽勞碌命,上一個帶的藝人就是GAY,還好撐到他退出娛樂圈都沒被人拍到。可是Andrew是那種特別享受公衆注意的人,估計我退休了他都不會退休。要是哪一天他的性向被曝光了,上一次我沒來得及用的稿子直接改改還能用。”

葉帆用憐憫的眼神看着他:他這個經紀人當得真辛苦,吳哥刀子嘴豆腐心,嘴巴裏說的難聽,其實提前把所有準備都做好了,生怕自己的藝人被公衆指責,不忍心他們受一點委屈。圈裏都說半路帶人的經紀人是後媽,可吳哥真是比親媽還親。

見葉帆一直盯着他,吳哥揮揮手,不耐煩的說:“看我做什麽?在藝人身邊做事就是要裝聾作啞,就算被惡心到了也要當作沒看到。我是單身狗,你也是單身狗,同樣都是狗,你別指望我這個狗去開導你這個狗。”

葉帆眨巴眨巴眼:“……誰說我是單身了?”

“……”吳哥氣的連說了三聲“好”,他重重的把兜裏的手機掏出來扔到桌上,轉身離開了休息室。“你們一個個真是好樣的,就欺負我一個,我這個單身狗自己開導自己去總行了吧!誰都別找我!”

等到五分鐘之後An和王立力親親熱熱的和解了,這才發現守在休息室門口的人只剩下葉帆一個。

“诶,老吳去哪兒了?”An不解的問。

“我也不知道。”葉帆攤手,頗為無辜的回答:“他剛剛發了一通脾氣,非說自己是狗,然後氣哼哼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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