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心寫兮(三)

到了故裏,早有人來接,換了小船,一路悠悠吹着風,惬意非凡。

“嘿嘿,齊先生你知道麽,我小時候在這河裏游過泳。”從小河裏掬起一捧水,稀裏嘩啦的潑到遠處河面上,明澤一邊玩耍一邊拉着齊鐵嘴,“你要不要試試,很好玩的。”

“我看不到。”

“我看得到啊。”抓着齊鐵嘴的手就往水裏探,拗不過這幼稚的少爺還是學着潑了點水,一旁的明澤大笑出生,嘻嘻哈哈道,“好玩吧?很有意思的。”

“你幾歲啊?”

“我今年剛剛十八,如花似玉的年華。”明澤不以為意。

“我看你才八歲。”十八歲聽着到像,但是如花似玉什麽鬼?

“嗯 ,那就八歲,哈哈……”明澤玩水玩得正開心,随口接了話。

倒是齊鐵嘴無奈搖頭,他本來以為自己夠跳脫,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明家小公子從來不在意方圓。

嘎嘎的游過一群鴨子,明澤竟然舀水潑了過去,聽到一片鴨叫,齊鐵嘴縮回了手,早知道不來就好了……

“啧,別露出這個表情嘛,小鴨子多好玩。”本想叫算子看看抖着翅膀的游鴨,看到深水無瀾的一雙眼睛,直接将後半句改了,道,“一會兒到了家裏,可就沒這麽随意了。”

下了船,随行的家仆搬着行李,老夫人派了轎子來接,倒是沒注意到有客人,只有一頂轎子。

明澤擺擺手,“坐轎子悶得慌,我不坐,齊先生坐吧。”

“你何必這樣客氣。”

“哦,那你陪我走回去吧。”

又是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兩人閑閑晃了起來,明澤一手抓着齊鐵嘴手腕,帶着他走,路上慢慢說着家事,“小時候我身體不好,被我爸送到道觀裏認了幹爹幹媽習武,所以從小沒怎麽在家住過,年紀稍微大點吧,直接到南京那邊念書……”

似是鎮子上,青石小巷,時有老人打着招呼,明澤一路上就沒停過嘴,走着走着忽然安靜了下來,齊鐵嘴還奇怪,“怎麽了?”

“一不小心走錯路了。”明澤的聲音有幾分懊悔。

“這不是你家麽?”齊鐵嘴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好。

“老家,”明澤慢慢悠悠補充着,“我都好幾年沒回來了,不記得正常。”

哪裏正常了?

終是到了宅子,明澤将齊鐵嘴一把拉住,低聲囑咐着,“門檻,邁高點。”

“澤澤回來了?快點快點,過來呢!”老婦人的聲音喜不自禁,料想這就是明澤的祖母,果然扶着自己的人不禁意間加快了腳步,叫到,“奶奶,我回來了!”

“這是誰啊?”

“我從湖南請回來的大師,看新宅子的。”

“哦哦,快進來歇會兒,你這孩子怎麽不早說!”

一陣嘻嘻哈哈,洗了手上了飯桌,然而并沒有明澤心心念念的板栗燒雞,于是明澤頓時變了嗓音,帶上幾分撒嬌的語氣,“奶奶,怎麽沒有板栗燒雞啊。”

“五月裏哪裏有板栗哦!”

“那雞呢?”

“來,喝雞湯。”

“不,我要吃紅燒的。”

“好好好,晚上給你做。”

……

明家老太太對小孫兒全然寵溺,默默坐在一旁的齊鐵嘴悶頭吃飯,早失父母,倒是在這裏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用了飯,自由人送齊鐵嘴去客房,明澤被老太太留了下來,也不知是什麽事。

過了會兒房門打開,明澤哀嚎一聲撲了過來,張嘴就喊,“齊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看在我午飯給你撕了雞大腿的份上,一定要救救我!”

“明澤你慢些,出了什麽事?”

“我奶奶要給我說親。”

“好事呀。”

“什麽好事啊,我快煩死了!”明澤終是放開了齊鐵嘴,聲帶哭腔說了起來。

原來明澤是上過學堂留過洋的,而明家老夫人介紹的這些鄉下姑娘都是一輩子沒出過村甚至沒出過家門的閨秀,“你說,啊,要過一輩子的人,至少要有話說吧?沒指望像齊先生這樣博文廣志,至少能跟我說得上話吧?我奶奶找的那些,裹着腳,不識字,跟這種人我怎麽過一輩子啊,讓我蹲一輩子牢房算了!”

“嗯,你說的挺有道理,但是這事要跟老太太說啊?”道理他都懂,但是跟他沒關系吧?

“所以齊先生你要救我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齊家老太太今年八十有餘,一生信佛,明澤就是再不規矩,也不敢冒犯了老太太,而自家父親叔伯,同樣對老太太的話言聽計從,可是叫明澤娶個鄉下姑娘,簡直要了他的命了。

對此老太太表示,你娶了姑娘生幾個娃娃,自己願意在南京就在南京,不行娶幾房姨太太也沒問題,明澤哭笑不得,這都哪跟哪兒,但是和八十多歲老太太也解釋不清楚,又生怕氣着老太太,這才要死要活的扒拉着齊鐵嘴求助。

“我知道齊先生一定有辦法的,幫個忙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齊先生若是能救我一次,往後我每次吃板栗燒雞分你一半。”

誰稀罕……

明澤一臉的鄭重,勸老太太說到,“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正好有天算子齊家人在這裏,再怎麽地也要測測吧?”

老太太笑呵呵道,“沒事,我已經找人合過了你們的八字,這三個姑娘都行,你選一個吧。”

“我能選門口石獅子麽……”明澤站在齊鐵嘴身旁咕哝着,把齊鐵嘴逗得止不住笑,明澤似有所感,伸出手,不輕不重在齊鐵屁股上拍了一下 ,示意他該出動了。

齊鐵嘴清了清嗓子,走到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莫慌,測八字不光要合,更要興,明家家大業大,到了明澤這裏走南闖北做生意,選對了媳婦官圖通達,若是選不對,只怕……”

“齊先生這是什麽意思?”老太太也是信得,卻又帶着疑惑。

上鈎了,齊鐵嘴一笑,“先不說八字,如今不必往常,明澤幾兄弟都在官場上,來往都是同僚,在官場上,這些官員太太們也要幫忙搭線聯系的,這都是人脈,這裏的姑娘到了南京怕是沒什麽關系,到時候明澤比起其他的同僚便少了一成助力。”

“相信以明家的勢力,在南京城裏也有不少門當戶對的姑娘吧?”

“齊先生這話說的是有道理,可是明澤他就是不找啊,你看看,都是二十歲的小夥了,別人家孩子都能下地了,我活到今天就指望看眼重孫子!”

“大哥二哥加起來都七八個重孫了。”明澤直翻白眼。

齊鐵嘴習慣性回頭,眼裏仍是水霧迷茫,表情卻挺有意思,二十了啊,誰說自己十八來着?

“那是你哥,你呢?別說兒子,對象都沒一個!”老太太聲如洪鐘中氣十足,“你不娶親我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被糊了一臉口水的明澤捂着臉,這事還是交給齊先生辦吧。

齊先生一擺手,帶着算命先生特有的通透笑容,道,“老太太莫急,我看過明澤的八字,他命裏多水,福壽雙全,土旺他,要是娶了土旺的女子,能一世通達到七十七。”

“這幾個姑娘裏沒有屬土的?”

“福澤多聚,明澤要往中央之地去才行。”

“中央之地,南京?西安?北平?”看樣子明澤對這件事也挺上心,不等老太太回話自己就先問了。

“那這麽說,我叫明澤他爸媽再注意注意,齊先生,你也跟着去南京,到時候可要幫忙把把關!”

“這個您放心,齊某別的不行,算命看姻緣線,卻是本業。”

“好好好。”

在齊先生的幫忙下,總算渡過了這一關,明澤松了口氣,抱着齊鐵嘴一頓蹭,嘻嘻哈哈的說着感謝,又看了一眼自己手掌,道,“我掌心紋路似是黏着的,這是不是斷掌,要老來孤苦啊?”

“你一個男的,哪裏來的斷掌?”

“這也分男女啊,過來 ……額……”

“我摸得出來。”

言罷拿過明澤的左手 ,一寸一分摸索了起來。

明澤倒也沒撒謊,自幼習武,拇指略微有些變形,其餘四指指腹結着薄繭,但是手指柔軟,手背細嫩,确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掌紋屬典型逸野紋,倒是符合明澤歡脫的性子,不為俗世拘束,卻有富貴在天,當是好命,這種人,也大多無心入世。偏偏掌心細紋稀少,婚姻線更是平順到底。

“你這命,真是太好,不愁衣食,感情平順。”

“是麽,我怎麽沒發現?”

“按照你們明家的地位,你早該成婚了。”

“哪有,我留洋回來才一年,而且啊,我也覺得我出身不凡,文武雙全,風流倜傥,溫柔多情,一往情深,有禮有節潇灑自在,怎麽地也該找個唇紅齒白,臉方鼻圓,大眼睛雙眼皮的美人吧?最好呢,肚子裏有點墨水,能多跟我說說話,家世嘛,要清白,名門那就更好了。”

“你這可不好找啊。”齊鐵嘴笑了笑,因為眼盲,也未發現方才明澤說起伴侶時肆無忌憚在他身上打量的眼神。

“那是,我這麽優秀,當然不能随便找。”

“就沒遇着合适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