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游

陶智沉默了下：“你确定嗎？”

“确定。”沈意說, 現在大概是二十多年人生中，自己最生氣的狀态，“我夠給公司面子了, 他們總不能一點面子不給我。”

“那好吧。”陶智說，難得他這次沒有勸沈意。

頓了頓陶智又說：“有什麽事來找我, 哥雖然不是什麽厲害經紀人，但也是你的經紀人，有什麽事兒我給你頂着。”

沈意笑笑：“知道了, 放心。”

挂了電話，宋延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看他臉色不善，問道：“出什麽事了？”

“問題不大。”沈意說, “我得給公司打個電話。”

宋延沒多問，但本來他鹹魚癱在對面的座位上, 卻在沈意開始撥號時站起了身。

第一次電話居然直到最後都沒人接，沈意知道阿金是不可能錯過電話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故意不接。

晾着沈意, 殺他威風，随便吧。

沈意面無表情地打, 第三個電話也快要自動挂斷時，阿金終于接了。

“小意, 什麽事？”阿金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和藹, 讓人如沐春風。

但他明明知道沈意打電話來是為什麽, 如果不知道他就不會遲遲不接沈意電話。

沈意在心裏跟自己說了三遍保持禮貌，然後說：“金哥，我想問下, 公司是下周給我接了好幾個工作嗎？”

“是，陶智跟你說了嗎？”阿金的聲音依舊溫文爾雅，令人能想象到他滿臉的笑容，“這都是非常不錯的資源，廣告投放在多平臺，對你來說是一個多渠道的……”

“我不去。”沈意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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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曝光機會。公司很看重你，也努力在培養你為你制造話題性和熱度，假以時日你一定能成為新一代頂尖的偶像歌手，哦，按照現在的說法叫流量，你……”阿金像沒聽見一樣，繼續說下去。

“我不去。”沈意又說了一次。

阿金沉默了一會兒，說：“好，不去的話，違約金你自己負擔。”

沈意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麽爽快，于是問道：“違約金是多少？”

阿金報了個數字。

數字是沈意參加《星動之選》以來所有收入的差不多一半。

沈意吓了一大跳，手機都差點掉到地上，他知道藝人的違約金常常很高昂，但沒想到會多到這種程度。

甚至産生了“我值這麽多錢？”的奇怪疑惑。

但沈意又覺得，無所謂了，給錢雖然肉痛一點，也比參加這扯淡的各種活動強。他剛要點頭答應，身後突然一輕，手裏的手機就被人卸下來，順便按開了免提。

“不給。”宋延對着話筒說。

沈意：“……”

天王突然出馬砍價，他人都傻了，想拉住宋延讓他閉嘴，主要是怕阿金說宋延，他知道阿金嘴可毒了，可潛意識裏，又有點想看後續會怎麽發展。

“你是誰？”阿金問，語氣很不善

宋延看了沈意一眼：“沈意他爸。”

沈意：“…………”

他想撞牆，知道阿金聽不出宋延的說話聲音，但沒想到宋延會給自己安這麽個假人設。

阿金沒接觸過沈意的父親，最重要的是對面是不是沈意父親對他沒有影響，只要對面不說自己是他阿金的爸爸就行。

“您好。”阿金迷茫且禮貌地說，“希望你明白，違約金不是菜市場砍價，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好了，要是違約，沈意就得按照上面的價格付款。”

“合同是誰簽的？”宋延問。

“極光娛樂啊。”阿金在宋延的語調之下，下意識回答了一句，接着猛然意識到這話好像不該說，咳了一聲，“極光娛樂全權代理沈意，可以代表沈意的意見簽字。”

“這是你們合約上寫好的？”宋延問，“條款拿來看看。”

阿金頓了一會兒，說：“藝人的合約是保密文件，不能輕易拿來示人。”

“嗯。”宋延道，“沒關系。”

頓了頓他又說：“下周的活動我們不去，我們這邊願意支付的是和這次活動酬勞等價的費用，如果極光想要更多違約金，建議直接走法律程序。”

阿金又沉默了半天：“行，我算一下把價格重新報給你們。”

“謝謝。”宋延說，“另外提示一下，今天的對話我都有電話錄音，大家的合作還有幾個月，希望極光不要因為這點小誤會，就給沈意穿小鞋。”

阿金這次沉默的時間長到讓沈意覺得他已經在電話那邊氣暈過去了，終于他說：“好，我知道了，放心，極光娛樂從來是一家很有職業操守的娛樂公司。”

“謝謝。”宋延笑得如沐春風。

這場互飙演技最終以阿金氣得摔電話告終，宋延全程開的免提，沈意聽得目瞪口呆。

“之前偷看Jenny跟別人吵架，小學了一手。”宋延神情很愉快，“好了，下周的活動你不用去了。”

雖然還是要賠一點錢，但那就是小錢了，極光應該會和各個甲方就違約金狂砍價，多少還是要付出一點，宋延主動松口讓沈意賠付一部分，也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畢竟還要跟着極光幹四個月，把對方逼急了，不是好事。

“謝謝老師。”沈意說。

這次把阿金解決掉他心裏是釋然了一點，可是如果沒有宋延，他根本自己就處理不好，到最後還是麻煩了宋延，而且如果阿金知道剛才打電話的是宋延，一定會記仇的。

想到這裏，沈意的心情就更郁悶，恨不得時間趕緊跳到四個月後，和極光順利解約，不用再為這些事煩憂。

宋延拍拍他的肩膀：“別想剛才的事了，這樣，我帶你出去玩吧。”

“嗯？”沈意一愣。

聽到宋延要帶他出去，小小的期待立刻壓過了郁郁寡歡的心情。

“我跟智哥說一聲。”沈意說。

“不用跟他說。”宋延笑，“被陶智知道了他得砍我。”

“嗯嗯？”沈意滿頭問號，宋延這麽一說，他反倒更期待了。

兩個人戴着口罩和鴨舌帽，先去地下車庫，令沈意驚訝的是這次宋延拿的車鑰匙是一輛極不起眼的深灰色小轎車。

“還是Lynn的車。”宋延表示，“這輛不那麽顯眼。”

沈意：“……行。”

——

宋延開着車，帶沈意穿過大街，熟稔的樣子仿佛他已經在崇州生活了很多年。

……直到車開了二十分鐘，沈意忽然發現自己面前就是他們之前去的那個大排檔的時候。

天地良心，那大排檔從荔枝臺大樓走過去也就要十分鐘。

“老師，您是不是迷路了？”沈意很不想戳穿宋延，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沒有！”宋延斬釘截鐵，“我就是遵守交規。”

沈意點頭，行吧，你說什麽是什麽。

宋延帶着沈意把車開上夜市所在的街，很多崇州市民都會來這裏，現在剛好是夜市生意最紅火的時間，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吵鬧聲、笑語聲。

他們的車停在路邊随便劃線的停車場，然後宋延下車，夜色裏兩個輕裝便行的人，沒有引起沉浸在夜市氣氛中路人的注意。

夜市分成兩側，一側是攤位，看起來紅紅火火很熱鬧，另一側是舊樓，這種夜市多半坐落在舊城區，舊樓那一邊看着就有些陳舊，甚至和夜市的熱鬧對比，形成一種很微妙的視覺效果。

宋延帶着沈意，沿着舊樓那一側走，很快在一棟很高的舊樓前停下。這棟樓看外部的裝潢就知道很有歷史了，樓門上立着燙金的大字：電見大廈。

電見是什麽東西？

“這個是荔枝臺舊大樓的地址，現在改寫字樓了。”宋延介紹道，“裏面很多黑作坊。”

沈意：。

原來是電視大廈。估計是風吹雨打，“視”的左半邊掉了，就成了電見。

“這地方也是Lynn告訴您的？”沈意問道。

宋延：“聰明啊。”

大樓正門鎖了，往裏面看一種強烈的鬼樓氣息，沈意都不太想進。但是宋延輕車熟路帶着他，找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門，拉着沈意進去。

沈意怕鬼，顫着嗓子問：“老師，您不會要帶我玩什麽午夜探險吧？”

宋延笑出聲：“不會，想什麽呢。”

于是沈意不出聲了，因為不想洩露自己的慫，他跟着宋延打着手電走到老舊的電梯間，宋延按下“上樓”鍵，電梯紅燈亮起時沈意吓得一激靈。

好在電梯間和樓雖然都洋溢着年久失修的氣息，電梯保養得還不錯，就是牆上還貼着裝修時的木板，并且沾着幾道不知名紅色痕跡，讓人有點發毛。

宋延帶着沈意一直到了頂樓，39樓，電梯門打開，頂樓一片漆黑，看到兩道鎖着的玻璃門，宋延輕車熟路略過這些又找到一扇小門，推開，是一道小小的樓梯。

都走到這兒了，哪怕前面是個地獄三頭犬沈意也不會驚訝，他跟着宋延順樓梯往上，突然某一瞬間，清涼的夜風吹到他臉上。

沈意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來到了電視大廈的天臺上。

天臺也不是想象的那麽空曠，橫七豎八放着許多雜物，包括井字排列的晾衣服的杆子，衣服跟飄飄彩旗似的，在夜空中飛舞。

沈意從來沒到過樓頂，滿心好奇，感覺自己像坐在鋼鐵版金剛頭頂的公主，任宋延拉着他胳膊往前，自己左顧右盼。

宋延拉着他到天臺邊。

“往上看。”宋延說。

沈意擡頭，天空中是點點閃爍的繁星，銀河形成一條燦爛永恒的光帶。

“往下看。”宋延又說。

沈意依言低頭，那個瞬間他感到自己呼吸幾乎停止。

從這個位置俯瞰，崇州城的萬家燈火仿佛千萬盞璀璨明燈，道路形成一條條血脈般的網格，汽車在其中穿行，高矮錯落的樓宇，點綴着金色紅色的燈，金碧輝煌如一座巨大的古代宮殿。

整個城市輝煌又醉人的夜色，都在這39層樓高的天臺之上，被沈意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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