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黑了
回公主府的時候, 易清是大搖大擺從正門被陸見帶着進去的,按常理來說,他應該悄悄進去, 不過陸見說了沒事。
易清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不過他一向聽話, 他進了臨淵閣,找到了他藏在枕頭下面的紙筆。
這是他為了不讓宋亦教他寫詩藏起來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他知道現在情況緊急,萬一遲了幾分鐘, 扶若趕回來,宋亦和陸見的下場是什麽,更難說。
可提筆寫下“殿下”二字時, 易清的眼淚終于沒憋住, 灑了下來,上好的信紙,淚珠在上面打的“啪嗒”直響。
易清語文作文八百字,向來都是拼拼湊湊勉強夠字數,但這時候給扶若寫信, 他也不知道腦子裏面怎麽出現這麽多話。
雖然思緒很亂,東扯西湊的, 但易清放下筆的時候,還是覺得這是自己十六年來寫的最好的作文。
洋洋灑灑幾大頁,他想,許是越在緊急的情況下, 人的思維和動作都會比以往要快。
幾頁信紙,易清哭的濕了半邊,紙皺了不少, 他只能擦臉又寫,怕誤了半點時間。
陸見在外面接到宋亦飛來的鴿子,半炷香後,靖城所有帶着易聚行的标識的馬車,都開始行動,讓他和少爺盡量趕在天黑之前出靖城。
他回完信,等了一會兒,聽到門“嘎吱”響起,他家少爺紅着眼眶出來說,“小陸,我們走吧。”
陸見撇開視線,盡量忽略易清的表情,有些不忍但又沒法道,“少爺,走吧。”
臨淵閣今日安靜的不像樣,璀衣人沒見忙前忙後,若凡和若安也不見在牆頭上坐着。
府裏也沒幾個人的樣子,易清和陸見出去的時候,只遇到掃地的侍女,和修剪花園的家丁,對他們行禮。
臨出府的時候,易清沒回頭看門口,坐到馬車裏面,他也沒看,直到馬車動的時候,易清到底沒忍住掀開窗簾,看向公主府大門。
他來這裏的時候,是不清醒的被扶若抱着進去。
Advertisement
他走的時候,是清醒的一個人看着府門在眼前消失。
易清突然笑了一下,眼角微紅鼻尖泛紅,眼睫未幹,臉上還有淚痕,楚楚可憐的樣子露出點喜色,美得讓人怦然心動。
“殿下,我一直喜歡你呀。”
“殿下,我要走啦。”
“殿下,再見喽。”
扶若最終還是遲了一步,她回府的時候,正是易清所乘的馬車出城之時。
她進到府裏,也覺出府裏不同尋常的安靜,若羽帶着幾個雜役下人搜了一圈,在偏院和廚房發現五花大綁的影衛和侍女。
扶若擔心易清,決定她來審問這群下人,讓若羽帶人在城裏搜查易清的下落。
等到被綁的一群人露面,扶貧驚覺若書居然也中了招,一杯涼水潑到臉上,若書昏昏醒了過來,“若書,清清人呢?你們怎麽會被綁在這裏?”
若書當然不知道易清去了哪裏,不過聽到後半句,他方才露出了慚愧的樣子,“這都怪屬下大意了。”
事情是這樣的,早上宋亦來找他聊天,閑扯了些話,宋亦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公主府的影衛,是不是對任何有害的藥,都不被影響。
他當時看着宋亦,怎麽都是覺得快死的人了,知道這些也沒什麽,就說越是高級的藥越沒關系,反倒最低級的蒙汗藥影響大。
宋亦當時反應平泛,又說了些別的話題,然後跟他說要出府去看店了。
若書淡定看他出門,想着自己可能是府裏,看到宋亦最後一面的人了。
但是沒想到的是,午膳之後他慣常午休小憩一會,醒來卻是現在。
聽完若書的話,扶若便說道,“所以你覺得,應該是宋亦在飯裏下了藥?”
“不是,屬下懷疑是陸見,午膳的時候,宋亦在店裏,而陸見雖然不常用計謀,但難保宋亦不會跟他說。”
扶若一聽,認為這話不無道理。
可現在宋亦也不知道死沒死,陸見人不在,她家清清更是沒見了。
“難道府裏就沒人遇到清清回府?”扶若往座椅後靠,周身冷氣直冒,話裏都是冷意。
一陣死寂的沉默中,雜役下人裏有道聲音響起,“回殿下,小的看到少爺回府了,和陸侍衛一同回來的,只是又出府了。”
話音剛落,扶若頓時看向他,其他人自覺的往兩邊讓開。
“回來了,又出去了?”
“是的,當時小的正在修剪園裏的樹,看到少爺跟在陸侍衛後面出去,小的跟上去看了一下,門口有馬車在等着。”
雜役下人中午吃飯,不跟府上其他下人一塊,吃的東西也不一樣,這才躲過蒙汗藥一劫。
扶若聽到這下人的話,心裏那股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但還沒問出口,若羽急匆匆的趕了進來,“殿下,少爺應該是出城了。”
扶若靠坐在椅背上,整個人都要陷進去似的,聲音冷的結冰一樣,“那就出城去追。”
若羽為難的看了一眼扶若,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若書,半晌沒回話。
扶若看到他這樣,心裏咯噔一下,面上依然冷淡道,“怎麽?”
“根據消息來看,少爺是被陸見帶着坐馬車離開靖城的。”若羽艱難開口。
扶若看上去很平靜,神色半點波瀾不顯,“本宮知道,城門口有出入記錄,不出今晚,清清的下落就能找到。”
所以他們跑不了多遠。
若羽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有點不敢把剛剛得知的消息說出來,直到扶若擡眼和他對視,他看到扶若眼底微弱的期盼,一咬牙一閉眼,視死如歸。
“兩炷香前,城裏所有的易聚行,各派了一輛馬車,外形一模一樣,和少爺那輛馬車完全看不出差別。”
“有的出了城,有的在城裏轉悠,出城的方向四面八方,我們的人,根本無法精确快速找到少爺在哪一輛馬車上。”
“即便有出城記錄,但按照出城的馬車數量推算,最少有二十輛以上,去往大雍的各地。”
若書整個人都傻了,宋亦是怎麽做到短短小半個時辰,把這些東西布置出來的,公主府的下人被迷暈,易聚行那麽多一樣的馬車。
扶若一直沒說話,低着頭沒人看清她的神色,只是滿身的戾氣,不叫人注意都不行。
她眸子裏暗色深沉,古井般幽幽,墨發披在背後,低氣壓讓人喘不過氣。
公主府的侍女侍衛,還有影衛都在這個偏院裏,他們一齊眼睜睜看着天邊一抹斜陽落下,最後一絲光亮被掐滅。
然後,他們聽到查詢易清下落的影衛,焦急的腳步聲,慌忙進了偏院,劈頭蓋臉對他們大聲喊道,
“殿下,天黑了,城門鎖了!”
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時候,扶若突然擡頭,臉色微變,兀的噴了一口血,話都沒說出一句,暈了過去。
若羽一驚,在衆人慌亂中,有條不紊安排人請太醫,把扶若送回梧至苑。
若書在一片昏亂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着被送去梧至苑昏迷的扶若,站起身嘆了口氣。
“天黑了,光沒了。”
“睡了嗎?”宋亦躺在榻上,聽着外面的動靜,小聲問陸見。
陸見偏頭瞅了一眼,靠在他肩上哭累的易清,動作很小的點點頭,“睡着了。”
宋亦放下心,看向馬車頂愣神,良久,深深嘆了口氣,誰料嘆氣的幅度太大,扯到了胸口的傷,疼的他直抽氣。
陸見頓時着急的想起身,一動又想到自己肩上還靠個人,只能坐在原地問,“松松!你是不是扯到傷口了,是不是馬車開的太快了?”
宋亦搖搖頭,沒說話,陸見放心的坐的稍微松懈了點,窗外吹進一股風,涼意滲人。
過了半晌,陸見突然出了聲,“松松,扶若那邊真的找不到咱們嗎?”
宋亦捱過身上一陣疼意,緩了緩開口道,“短時間找不到,我明天再讓随言和所瑤給各地掌櫃傳信,加派馬車打馬虎眼,最少要讓扶若年底之前都找不到咱們。”
“年底?現在可才九月份,三個月的時間,太有難度了。”陸見擔心的不無道理,但宋亦就是在賭,扶若她不敢對他們下死手,準确來說,是不敢對少爺下手。
“幾十輛馬車,她就算要找,也得找半天,何況扶珏那邊還緊盯着她,我安排這麽多馬車,可不止防扶若,畢竟咱們少爺,多的是人注意。”
說完這話,宋亦輕輕吐了口氣,感覺胸口的疼意減輕了些許。
陸見也想到現在的局勢,确實危險重重,“可你這傷,得找個清靜的地方才行。”
頓了一下,他又道,“那麽多馬車在整個大雍晃悠,他們不會有什麽怨言吧?”
宋亦輕輕吸了一口氣,回答他,“年底了,各家易聚行都要趕業績,讓他們一邊幫忙打馬虎眼,一邊去各家趕業績,一舉兩得的事,他們可不會有什麽微詞。”
陸見點點頭,放下心來,又重複了一遍,“那我們得去個清靜的地方。”
宋亦沒回答他的話,過了會兒,突然問道,“你本來打算去哪?”
陸見把肩上的易清放到腿上靠住,讓他睡得安穩點,聽到宋亦的話,頭都沒擡回道,“去雁州,不是你說越亂越好的嗎?而且我那邊也有朋友。”
宋亦氣得差點笑出聲,還真是陸見的思維,越亂越好。
他餘光看到易清睡熟的模樣,心底一軟,想了想說道,“去滄月州,放出假消息,我們去雁州。”
陸見把這名字在心底滾了一遍,瞬間明白過來宋亦的意思,“滄月州,去找年婆婆吧。”
“有這個打算,畢竟少爺手上的疤和記憶出了問題,這兩個,始終是我的心結。”
陸見顯然也想到這茬,附和點點頭,“有道理,那咱們就去滄月州。”
靖城公主府。
扶若暈了不到半刻鐘,沒等太醫趕來,自己就醒了過來,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床邊的拭央,“清清呢?清清在哪?”
拭央和鳶折瑟縮相視,壯着膽子回道,“殿下,少爺被陸見帶走,已經出城了。”
長久的沉默裏,扶若起身的動作都沒變,就坐在床上不動。
院裏腳步聲響起,若羽敲了敲門,然後他的聲音響起,“殿下,屬下把太醫請來了。”
話音方落,門已經打開,若羽帶着太醫進來了,誰想到一進來,就看到扶若坐在床上。
“殿下?”若羽小聲喚了一聲扶若。
扶若猛的擡頭眼神猛的看向若羽,眼眸幽深定了半天,似是才認出若羽,臉上竟然冒出一絲茫然無措。
“若羽,清清呢?”
“殿下,少爺他出城了。”
又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扶若才恢複平時的樣子,靠在了床頭。
若羽看了一圈屋裏的人,都是平時扶若身邊的,沒有不熟悉的臉孔,他心底嘆了口氣,對扶若說道。
“殿下,把手伸出來,讓陳太醫給你把脈。”
這樣的語氣,整個公主府,也就只有若羽敢說了。
扶若不動,陳太醫已經搬了個椅子坐到床邊,見此有些為難的看向若羽,若羽靜靜看了會兒扶若,走到床邊把扶若的手拿出來,小心放到墊枕上。
“陳太醫,請。”若羽比了個手勢,退到一旁。
陳太醫戰戰兢兢瞄了一眼扶若的臉色,感慨這公主府,原來除了易公子之外,還有人治的住長公主。
把脈的時候,扶若一直仰頭看着床頂,安靜的像是連呼吸都停止了一樣,陳太醫把好脈,看向若羽,詢問是否在這說出來。
若羽沖他拱拱手,示意他說。
“殿下之所以吐血暈倒,應當是受了極大的刺激,氣急攻心,又恰逢圍獵後太累,這才會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宋亦會把答案告訴寶貝們的~
還有清清的信,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