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無疾輕咳一聲:“你正在病中,早早歇——”

“公公在宮中可用了食?”洛金玉忽地問。

沈無疾一怔,還未答,孝順小子西風已經搶着道:“幹爹一定只喝了酒,沒吃什麽。宮中規矩多,他哪得空吃東西,都在侍候別人。”

說得凄慘,令自宮中飽腹而來的沈無疾一時無語。

宮宴上他确是只在侍候皇上,招待皇親國戚、文武百官,除了禦賜的酒外,沒吃別的。但宮宴散後,他與司禮監同僚們得了皇上賞賜的酒菜,吃了個飽。

沈無疾不說話,洛金玉也不知該說什麽,欲言又止,想了半天,好容易尋着了寒暄的話頭,道:“今日過年,公公反倒換了衣裳。”

平日裏沈無疾總穿紅的,像天天過年。

“宮裏的規矩,逢年過節都是如此,貴人們要穿紅,咱家就不沖撞他們了。”沈無疾道。

“公公穿碧色,也好看。”洛金玉道。

沈無疾哼了一聲,道:“這是自然。咱家穿什麽都好看。”

洛金玉:“……”

“幹爹與洛公子皆是俊才龍鳳,自然是如此了。”西風在旁笑着道,“不過,洛公子身子方好,不能吹多了風,可別站在門口說話了。幹爹快請進屋來,兒子去端宵夜來,洛公子特意叮囑讓溫着的。”

洛金玉聞言,道:“公公請。”

沈無疾略一猶豫,仍是跟進了屋去。

西風小跑着去廚房,屋裏只有兩人,暖烘烘的,沈無疾正要解開鬥篷系帶,就見洛金玉已來到面前,伸手去解自己的鬥篷。

“你做什麽?”沈無疾讓他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驚訝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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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平日裏,西風是這樣……”洛金玉也被他這反應吓了一跳,幹站在那,讪讪地解釋。

沈無疾皺眉:“他是他,你是你,你學他作什麽?你又不是宦官。”

洛金玉一時沒說話。

沈無疾察覺自己這話說得太沖,便也讪讪起來,不自在地解開鬥篷,在門口抖了抖,搭在衣架子上,自顧自坐去桌前,不敢看洛金玉。

許久,洛金玉道:“是我唐突了。”

沈無疾含糊道:“別說了,大過年的。”洛金玉點頭,也坐到桌前。

兩人望着燭光,一時無言,直到西風端來酒菜,一一奉上。

西風為沈無疾斟酒時,洛金玉道:“公公既在宮中已飲了酒,便最好不要再飲,酒多傷身。”

西風點點頭,道:“洛公子體貼,西風不及。”

他轉而為洛金玉斟酒時,沈無疾道:“洛公子還在養病,別給他倒了。”

西風點點頭,道:“幹爹細致,兒子不及。”

“不及什麽?少在這混,光聽你說了。”沈無疾白他一眼,“下去吧。”

西風急忙收了餐盒,往外開溜。

屋內又剩下兩人,正相顧無言時,燈花噼啪炸開了一下。

“聽聞燈花炸開,是好兆頭。”洛金玉望着燭臺,笑了笑。

沈無疾隔着燭光看他:“洛公子不是向來不信玄言玄語的嗎?”

為此,洛金玉曾還寫過一篇《問石佛》,以此嘲諷寺中石佛死物,神鬼無稽。

洛金玉的笑淡了下去,道:“人總會變的。”

“咱家不這樣覺得。”沈無疾道,“咱家覺着,人不會變,若看着像變了,也不過是本就那樣。”

洛金玉笑了笑,沒說話,挽起衣袖,拿筷子去夾菜。

沈無疾雖吃不太下,但見洛金玉在吃,也拿起筷子夾菜,慢慢地吃。

兩人沉默地吃着,誰也沒再說話,卻逐漸的不再尴尬。

西風候在廊下,不多久,聽裏頭傳來幹爹的聲音:“收了。”

他忙招呼丫頭進去,将桌上的殘羹碗筷一一收了,剛出去,看着丫頭往小廚房走,一回頭,便見沈無疾也從房裏出來了。

西風并非有意,卻也着實攔在路中,不肯讓開,滴溜溜的眼珠子從門口滑到幹爹臉上,揣着手,欲言又止。

沈無疾哪能不知這小兔崽子在想些什麽,好在今日心情不錯,便只是擡起腳來,輕輕地踹他小腿肚子一下,哼道:“讓開。”

西風這才讓開,又見身後那門已關了,便跟在沈無疾身旁,一路小碎步走着,低聲道:“幹爹,大過年的,陪幹娘多說會兒話。”

“都子時過半了,說什麽。”沈無疾嫌棄地看他,半晌,聲音小了些,道,“還生着病呢。”

西風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幹爹果然細心體貼。”

沈無疾不太自在,惱羞成怒,屈起食指,狠狠敲在西風的腦殼上。

“哎喲!”

西風倒吸一口涼氣,委屈巴巴看着他,可這樣子轉瞬即逝,他立刻又讨喜地笑了起來,道,“兒子還未給幹爹拜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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