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郵票(5)
菜鳥。
這個詞勾起了許翹久遠的回憶,那段回憶至今都是她生命中最溫暖、最鮮活的。
她是第一個敢叫江城衍菜鳥的人。
除了菜鳥,什麽二混子、臭流氓、豬……她對江城衍的每一個親昵稱謂都格外“別致”的。
在這麽多稱謂中,之所以對“菜鳥”印象特別深刻,那是因為喊出這個稱謂的時候,是兩個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約會,約會地點在A市江寧醫院的太平間。
七夕節前一晚,江城衍拿了兩張演唱會的門票,對許翹說:“演唱會主辦方送了一些票,在學校無聊,明天逃課聽去?”
許翹聞言,雙眸一亮,她對什麽演唱會興趣不大,但是對逃課興趣很大。
許翹說:“逃課去那種人山人海的地方有什麽意思,要不咱去個別致一點的地方碰面吧?”
江城衍無所謂,只要能和許翹在一起,去哪裏都一樣:“成吧,你想去哪兒?”
許翹神秘兮兮:“太平間怎麽樣?為了表示民主,大方向我定了就是太平間,哪個醫院的,你來定。”
江城衍攥着演唱會門票的手心汗岑岑的,他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
許翹兩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轉,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二混子,你不會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吧?”
江城衍硬着頭皮說:“江寧醫院。”
許翹心滿意足地踮起腳尖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嘬了一口,“那就說定了,明兒就江寧醫院負一層的太平間見。”
那一晚,許翹既興奮又心酸,她掏出筆記本看了又看。那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她模仿爺爺的字跡寫出來的。
她的爺爺曾經是B市有名的足跡鑒定高手,家裏輩輩相傳,到了她這一輩,媽媽說什麽都不讓她繼續學足跡相關的內容,總說這門家傳絕學害死了爺爺,害死了叔叔,還害得她爸爸不知所蹤,無論如何都不許她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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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帶着她學,她就偷偷自學,被老媽發現後,竟然将爺爺多年來的心血付之一炬,母女二人自此反目,至今……許翹都與母親因為這件事有着心結,更遑論當年中二時期的她。
許翹那時候早已将爺爺的手劄背得滾瓜爛熟,老媽燒了一份,她就重新背寫一份。
為了深入學習人的足跡與身高體重之間的關系,她需要一些樣本來做對照,活人很難脫下鞋來給她看腳印,她就打上了死人的主意。
第二天,天剛亮,許翹背着書包去了江寧醫院。
江寧醫院的太平間在負一層,許翹到了那一層,江城衍正皺着眉頭等在門口。
太平間是醫院重地,兩個高中生是很難混進去的,但這難不倒許翹,她跟變魔術一樣,從背包裏掏出兩套護工服,“快去換上。”
江城衍:……
換好以後,帶上口罩,光看外型,還真跟護工差不多。
許翹瞧着江城衍有些緊張,特意逗趣:“這淘寶98兩套包郵,質量還挺好的。”
江城衍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脖頸,問:“就這樣進去?”
“笨,一看你就是這方面的菜鳥。”許翹拉着他走消防通道,還給了她一張醫院的病例單,那上面寫的并不是病例,而是畫着醫院從負一層一直到三層的平面圖。
許翹說:“我早就已經過來探查過地形了,标注紅色的是攝像頭,标注黃色的是可以隐藏的點,标注綠色的是可以光明正大走的路。現在,你跟我來!”
江城衍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看許翹神采飛揚的樣子,終究沒說什麽,乖乖跟在她身後,上了二樓,出了消防通道,一個大敞間裏擺得都是床車。
許翹指了指床車,“過來,你躺這。”
她看又看看江城衍的大長腿,忙說,“算了還是我來吧。”
她三下五除二,躺在床車上,催着江城衍,“別愣着,我包裏有白布,給我蓋上,記住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死人,你千萬別想不開和死人說話。”
江城衍:……
別人過七夕花前月下,他過七夕是女友裝死他推車,兩人共赴太平間。
“按照綠色的線路走,等到了地方,你把我包裏打印好的死亡證明單子遞給看門的就行。”臨行前,許翹不忘詐屍說兩句。
江城衍悲極生樂,看着她忽然坐起來的可愛樣子,第一次覺得鬼似乎沒有那麽吓人,如果鬼都像許翹那麽可愛的話。
他按照許翹畫好的路線,一路推着許翹到了太平間門口。
負責檢查看門的人,一看到那張許翹僞造的死亡證明,當即就發現了端倪,剛要出聲詢問,江城衍偷偷摘下了口罩。
那人的表情立馬從質疑切換到露出八顆牙齒微笑,他說:“江……”
江城衍趕緊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推着許翹走了進去。
江寧醫院的太平間并非漆黑一片陰森恐怖,他推着許翹在一間停屍房門口停了下來。
許翹立馬“詐屍”,她披着白布坐起來,摟住江城衍的脖子,“怎麽樣,我厲害吧。”
江城衍豎起大拇指,說:“厲害!”
“等會我就看他們的腳,你幫我看屍身,看看我分析的對不對。”
停屍間裏面冷得厲害,呵氣成冰。
許翹和江城衍凍得瑟瑟發抖。
第一具屍體,是個中年男性,許翹先是雙手合十,念了念佛號,又嘟囔着,“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不是對您屍身不敬,我也是為了能夠把這門技術傳承下去,幫助更多的人,您切莫怪罪。”
然後她掀開腳下,仔細地看着男性的足底。
都說認真的人是充滿魅力的,尤其當江城衍身處這樣一種環境,零下十幾度的溫度,他凍得上牙碰下牙,心尖上的那個人正對着男屍的足底認真端詳,這種體驗簡直……無與倫比!
過了幾分鐘,就在江城衍要凍僵的時候,許翹說,“他高低肩,應該是左肩膀比右肩膀高,四十歲上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你幫我看看他是不是死于腎病?”
江城衍哆哆嗦嗦地掀開蓋屍布,還真被許翹說準了,除了這個男人是不是腎病死的還不能确定,但是別的特征基本符合。
許翹分析的八九不離十,意猶未盡,還想去看第二具,卻發現江城衍的臉色不太對,她帶來的白布早就被江城衍披在她身上,這會江城衍凍得嘴唇發白,許翹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厲害。
“不看了,咱們出去。”許翹拽着江城衍要走。
江城衍還故作堅強,“沒事,你好不容易來一次,我還能陪你……”
許翹紅了眼眶:“菜鳥閉嘴,在這裏要聽老手的指揮,走,我們出去。”
……
“地圖呢?”江城衍的聲音,将許翹從回憶中拉回。
許翹從口袋裏掏出餐巾紙,上面赫然是極速物流的結構圖,雖然不算精細,但大體上已經把所有重要的路線都标注出來了,“黑色圓點是監控。”
江城衍把那餐巾紙揣在兜裏,他拿出了另一份更加缜密詳實的線路圖,遞給了許翹,“拿着吧,菜鳥。”
許翹:……
那上面清晰地标着每個房間的用途、裏面有多少人、男女比例、房間大小、攝像頭角度……俨然就是把極速物流的底都給摸得十分透徹,許翹心頭一暖,“這是你做的?”
“不是。”江城衍冷冷地說,“讓消防部門直接問耀光大廈的承建商要的。”
許翹:……
位高權重,你牛逼。
“聚光手電呢?”
江城衍遞給許翹一個手環:“時代進步了,那玩意前年我們警隊就淘汰了。”
許翹:……
某隊長借機公報私仇,一口一個菜鳥,許翹憤憤不平地看着江城衍的背影,說:“既然江大隊長什麽都準備得這麽齊全,等會行動我配合你,說吧,先去哪兒?”
江城衍轉身挑眉,居高臨下地看向她,“我來不是為了讓你偷懶的。這次是我配合你,你要沒有頭緒就趕緊取消行動,現在下樓還來得及。”
這就是真的在鄙視她菜了?
許翹這人從小就是無條件要拿第一的性格,哪裏受得了這種激将法,她大步走到江城衍前面,“不過是謙讓你兩句,跟我來吧,這一次我們要查出他們通過這種途徑轉運的時候,把貨放在哪裏,現在還有沒有郵票,有的話搞到一點回去化驗。”
耀光大廈地上有三十層,負一層是FOX,負二層到負三層是停車場。
地上這三十層,有十層都是極速物流的地盤,這十層當中,一到八層是初始倉,九層十層是辦公區域。
這八層的初始倉基本上五步一個攝像頭,一旦外人進入,立馬就會被察覺到。
“楊拓會配合暫時切斷電源十分鐘。”江城衍言簡意赅地說。
許翹心領神會,也就是說,他們只有十分鐘時間趁亂探查,這十分鐘能去的地方屈指可數,必須挑重點懷疑的點去查。
許翹也不廢話:“可能的地方有三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她在江城衍的地圖上指了三個地方,分別是二樓,八樓和九樓。
要在有限的時間裏探查三個地方,必須兵分兩路,一個人負責**樓,一個人負責二樓,結束後再接應另一個人。
江城衍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搶先說:“我去**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