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郵票(10)

江城衍脫下黑皮衣,在他的衣服後面,粘着一張小小的彩色貼紙。

很普通的一張卡通貼紙,就是校園門口常見的那種。

他把貼紙收進證物袋裏,交給趕過來的楊拓。

江城衍的語氣頗為鄭重:“你親自送到房隊那邊,就在那等着結果。”

楊拓撓撓頭,“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物證中心那邊人少活多,這要想提高優先級,我這點臉面在房隊那兒哪裏夠看,要不老大你親自出馬,肯定比老張局都管用!”

江城衍目不斜視地看着耀光大廈,“再多一句廢話,明兒起你就去動物園吃草,不用來上班了。”

楊拓:……

任務進行到這裏,順利取出了樣本,按道理說,已經圓滿達成了目标。

江城衍讓衆人都收隊回去休息,為了加快行動推進的效率,還命令一隊人着手開始秘密盤查A市各大中小學周邊。

夜裏氣溫趨降到零下十幾度,江城衍窩在車裏,雙眼始終注視着耀光大廈的出口。

這次的年會,極速物流的員工都玩得非常滿意,十臺iPhoneX最終都被員工們找到。

可以說,這次年會的獎品,是公司歷年來出手最大方的一次。

杜博達若有所思地同芳姐說:“芳姐,我記得我們的獎品預算是五萬左右。”

芳姐眨眼笑道:“可不是,這些手機可是多花了我們不少錢吶。做生意,我從來都主張講究的厚道仗義,不沖着別的,就沖着這些年你們公司對我們FOX的信任,這錢我就是自掏腰包也是花得的。不瞞你說,我也是為了咱們能長線合作考量的。只要員工滿意,你們大老板滿意,回頭咱們多合作幾次,這錢不就回來了?”

道理确實是這個道理,至少明面上,FOX這樣一家酒吧,能夠年年接到極速物流年會這樣的大單子,對店裏來說,那絕對是一次能抵得上一個月的收益,但是……杜博達心裏堵堵的,面上的年會辦的再漂亮,真正幹的“活”兒,要送的貨,卻擱淺了。

好巧不巧,這事兒兩次三番都還跟NANA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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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右看了看沒看到許翹的身影,頗有些遺憾地說道:“怎麽沒看到NANA小姐?本來還想請她喝兩杯。”

芳姐遮住嘴巴小聲說:“杜總剛才不也看到了,現在的年輕人啊,血氣方剛的,NANA本來和江隊長就是舊相識,人家私人的事情,我也不好幹涉的。”

杜博達一想到兩個人擁吻的一幕,沒有再追問什麽。

極速物流與FOX是合作關系,NANA的身份是芳姐她們的“家務事”。

人都走了以後,FOX也冷清了下來。

員工自然樂得早點回家,只有芳姐的幾個心腹被留了下來。

收拾妥當,芳姐讓人反鎖了大門,還留了兩個人守着門。

FOX當初在裝修的時候,把大部分面積都用來做成卡座和舞池。

後廚小得可憐,只堪堪能容得下廚師在那切果盤,炸點炸貨什麽的。

除此以外,就是一男一女兩間更衣室和一間辦公室。

這辦公室平日裏都是芳姐的地盤,偶爾上頭過來人,就給上面的人用。

芳姐收起了往常臉上慣有的随和笑容,眼神凜冽地進了她那間辦公室。

乍一看這辦公室不過一張桌子,一個衣櫃還有一張簡易床。

她打開衣櫃門,随手扒拉開衣服,露出衣櫃的後隔板,那隔板如同門一樣,雙手用力一推,裏面是另一番天地。

那是個十幾平米的房間,只有一盞昏暗的燈,許翹被人綁了手腳丢在地上,嘴裏還堵着抹布。

芳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翹着二郎腿。

她厲聲說:“把抹布取了,誰叫你們這麽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回頭要是傷了臉蛋,我怎麽給客人交代?”

心腹忙取下了許翹嘴裏的抹布,許翹大口喘着粗氣。

“芳姐,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這是……”

許翹的聲音有些顫抖,看上去,害怕極了。

芳姐悠閑地拿了一根煙,吞雲吐霧地抽起來,“你是個聰明人,姐不和你繞彎子,十臺手機是怎麽回事?杜總懷疑你的時候,我幫你糊弄過去了。那是因為你既然加入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一員,整個FOX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若出事,別人不會說你有問題,只會說FOX用人不當。”

她站起來,走到許翹身邊,居高臨下地說:“我會在外人面前維護你,但關起門來,你還是得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你來FOX以後,每一筆工資都是從我這裏領的,七八萬塊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的。”

“你最好老老實實說實話,否則可別怪姐不念舊情!”

許翹紅了眼圈,哆哆嗦嗦地哭着說:“芳姐,買手機的錢,是江城衍給我的。”

“上回的事情以後,他說只要我不再說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不耽誤他和什麽大家閨秀聯姻,他就給我一筆錢,但是……”

許翹痛苦地閉了閉眼睛,“他并沒有一次性給我這些錢,而是分批給我一些,每一次給我錢的時候,他還……強迫我做……今天晚上他不知道在哪裏喝多了酒,還在樓下強吻我!我有多恨他,芳姐你不是不知道!”

“我這個人命苦福薄,從來沒有過過什麽安生的好日子。在FOX這半年多,是我最開心的時光,我就想着,這是我第一次幫你操辦這麽大的活動,我希望做得好一些,讓這些員工都滿意,就設計了這個游戲環節,填補了錢進去。如果我做得讓你難堪了,我可以去和杜總解釋!”

芳姐拍手鼓掌,她蹲下身來,“NANA,你說得這麽動人,連我都要被你打動了。你可真是會演戲的好手,就算你說得全都是真的,那為什麽偏偏要在那個時候讓所有人去樓上?”

“游戲的時間就安排在我表演以後,這是您定的!”許翹委屈地說。

芳姐不無譏諷地說道,“行,就算這是我安排的,那你說怎麽那麽巧,警察就過去了。”

“警察去了?”許翹滿臉驚訝,無辜地問,“發生什麽了,警察為什麽會去?”

芳姐見她是真的不知情,臉色這才柔和下來,“我姑且相信你這一回,但是……”

她看向許翹,“你也知道做咱們這行,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出了這些事情,就算姐信任你,上頭那邊也不好交代。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後,如果你真的想參與交易,想要幫老板幹活,那你就把這個注射了吧,這才能證明咱們是同一條船上的!”

芳姐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小弟,那小弟拿着一根針管走了過來。

眼看天都快亮了,江城衍揉了揉酸疼的眼睛。

許翹的無線電自從年會結束以後,就已經失去了信號。

失去聯系的這段時間,無數種可能性在他腦海裏翻滾,多年來從警的直覺告訴他,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

否則她怎麽會突然單方面切斷與他的聯系,又這麽久都沒有出來。

不僅是許翹,芳姐也一直沒有出來。

會不會是她暴露了?

江城衍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貿然闖進去,大半夜的,他沒有正當的理由出現在這裏。

一旦他去了FOX,那麽就算芳姐沒有懷疑許翹什麽,也會因為他的出現而懷疑。

可……這樣被動等待,如同把命運攥在了別人的手裏,這不是江城衍想要看到的。

不是沒有辦法的,江城衍冷靜下來,剛要下車,許久沒有響動的耳機,忽然傳來一絲雜音。

他的耳機裏傳來許翹的聲音,“老地方等我。”

江城衍壓低鴨舌帽,把出租車開到了耀光大廈後街。

許翹上車後一言不發,臉色十分蒼白。

她整個人蜷縮在後車座上,身體不住地抽搐着。

江城衍一路彪着車速,生生把捷達開出了GTR的感覺,在淩晨的街道上疾馳。

車速持續飙升,江城衍急切地問,“怎麽了?身份暴露了?她們強迫你吸了?許翹?翹翹?”

許翹搖搖頭,擠出慘白的笑容,只說了一個字——沒,就昏倒在車後座上。

她時睡時醒,恍惚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似乎是在夢裏,她的臉頰貼在江城衍滾燙的胸口,鼻息裏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氣味。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刺痛她的眼睛,強光晃過,是幾年前,五年前還是六年前。

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學生的模樣。

那是高二開學的第一天,她們實驗高中的要集體去科技一高借校。

一大早,她那位當政教主任的老媽張岚,就燒了爺爺的手記。

母女大吵一架,陷入冷戰。她氣得胃疼,逃了一早上的課,在家裏憑着記憶,重新謄寫了那份手記。

寫到一半,閨蜜催她回去上課,她才懶洋洋地往學校走。

張岚不許她穿女款校服裙子,除非學校有重大活動,否則就要穿男裝褲子。

那一天,或許是被張岚氣瘋了,又或許是身體內隐藏的叛逆因子忽然就迸發了,她換上了校服裙,還又特意剪短了幾分,熱辣辣的陽光曬得她腿上的皮膚陣陣刺痛。

她繞着科技一高轉了兩圈,找到了逃課學生慣常走的那條路,**而過。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江城衍。

她拎着兩杯奶茶,一冷一熱,跳下牆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江城衍領着一群人攔住了一個好學生模樣的少年。

那好學生許翹是認識的,名字叫蔣偉,是她媽常念叨的幾個名字之一,什麽物理競賽,奧數金牌,反正在張岚那蔣偉就是天才,是神一樣的存在。

現在神被一群小混混給攔住了,大有被揍的趨勢。

許翹站在一邊,邊喝奶茶邊看熱鬧。

蔣偉眼還挺尖,餘光看到許翹,就想要拼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喊,“同學,同學快幫我報警,這裏有人校園暴力!”

江城衍那群小弟,發現有外人,立馬就過來幾個人圍住了許翹。

許翹渾然不覺還在喝奶茶,不說話站在原地。

有人問江城衍:“老大,要不要連她……”

江城衍那會還沒現在這麽暴躁,白襯衫校服褲子,長腿幾步走到許翹面前,淡淡地笑,“學妹乖,記住你今天什麽都沒看到,改天學長請你喝奶茶。”

那以後很久,許翹都記得刺眼的陽光穿過樹的縫隙,晃得她睜不開眼,還有江城衍靠過來時候,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許翹笑眯眯地歪歪頭,指了指江城衍開了的褲子拉鏈:“我看到了,學長,我什麽都看到了。”

小樹林一片寂靜,江城衍那些小弟差點沒憋出內傷,每個人都笑得沒有聲音,渾身發抖。

“我看到了,我什麽都看到了……”

許翹笑得那麽純粹,心無旁骛,好開心啊,好像很久沒有那麽開心過了,許翹笑到最後淚花四濺,她努力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可是周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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