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亮

嗚——

冷風掠過山林,好像無數怨鬼的哭嚎。火光跳躍間,村民們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

肖柯艾無聲後退,退到李小麗的墳墓邊時,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噠,噠,噠……

拐杖敲地的聲音慢慢飄來,在那一村子的鬼魂中,山嬷嬷拄着拐杖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直勾勾地盯住了林橋。

“把骨灰交出來。”

她的聲音怪異又尖細,聽得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林橋面色不變,道:“你們才是李小麗滅門的兇手。”

山嬷嬷幹枯的臉上浮現了一個輕蔑的笑,道:“是她先和村外的男人私通,未婚有子,敗壞了自己的貞潔,也髒了我們的村子。”

“所以你們就打死了她的愛人,吊死了她的孩子,還活活燒死了她。”

林橋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什麽起伏,“沒想到她在死後變成惡鬼,你們遭到報應,一個都沒逃過——”

“那是她該死!我們沒有錯!”

後半句話明顯觸動了山嬷嬷的神經,她的面色一下子猙獰了起來,“把骨灰給我們,不然你們也要死在這裏!”

在她身後,那些村民也露出了陰寒的表情,逐漸向二人逼近。

肖柯艾小聲道:“哥,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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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橋:“看着辦。”

他擡起手,那條吊墜被他勾在手中,微微晃蕩。

村民們的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連山嬷嬷的神情裏也流露出幾分緊張。

林橋道:“如果我給你這個,你會放我們走嗎?”

山嬷嬷聽了面無表情道:“那是當然,我們不會為難兩個外鄉人。”

林橋:“好,那我給你。”

他的話音剛落,那條吊墜就被高高抛起——猛的墜向地面!

山嬷嬷渾濁的瞳孔劇烈一縮,伸長手就想夠到那條吊墜——,與此同時,肖柯艾突然縱身一撲,直接搶過了最近一個村民的火把,往一座墳墓上一丢!

轟!

火把觸地即燃燒開來,然而熊熊烈火中,沒有一個村民受到影響。

肖柯艾:“沒有用!”

林橋:“跑!”

下落的吊墜再次被他拽在手中,而被轉移了注意力的山嬷嬷與村民終究是落後了一步,讓他們跑出了包圍圈。

呼呼的風聲從身側刮過,肖柯艾撒腿狂奔,大聲道:“不是說破壞了惡鬼的屍骸就可以除掉他們嗎?為什麽沒有用!”

“他們的屍骸不在墳墓裏!”

林橋道,“去村裏!”

所有的鬼魂都在追趕他們,林橋與肖柯艾兩人在山林間左閃右躲,最終抛開那群鬼魂跑回了村子。

村子中間的大樹落滿月光,肖柯艾眼看着自己離那棵樹還有幾百米的距離,氣喘籲籲地放慢腳步,卻不小心被什麽絆倒在地。

“啊!”

一只青白的手突然從黑暗中伸出,死死拽住了他的腳踝。肖柯艾扭頭,對上了山嬷嬷幹枯陰森的臉。

肖柯艾:“滾!!”

他二話不說沖着山嬷嬷那張臉就是一腳,然而這一腳卻好像踹在了棉花上,輕飄飄的沒有着力——山嬷嬷整張臉凹陷了下去,五官擠在一起,辨不出人形。

肖柯艾:“啊啊啊!”

他崩潰地叫出聲,被林橋大力拽了一把,這才掙脫了山嬷嬷的桎梏。

肖柯艾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而山嬷嬷陷下去的臉也在慢慢凸起,像充氣的氣球,一點點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林橋低聲道:“去找火。”

肖柯艾:“好!”

他轉身沖進了最近的一間屋子裏,山嬷嬷則揉平了自己的臉,沖林橋陰冷一笑——

下一秒,那個笑就扭變成了痛苦的表情。

“啊!!”

一個白衣飄飄的女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山嬷嬷身後,低頭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頸上。披散的黑發之下,是一張漂亮至極也陰邪至極的臉。

短暫的痛苦之後,山嬷嬷飛快地反應過來,抄起拐杖就砸在了女鬼身上。

“你這個賤貨!”

她狠狠咒罵着,與女鬼撕扯在了一起。兩個仇人對眼,場面分外慘烈——然而山嬷嬷明顯敵不過女鬼,很快就落于下風。

趁着她們打鬥的間隙,肖柯艾已經飛快跑了回來,左手拿着盒火柴,右手拎着一桶油。

林橋接過油桶,大片大片地潑開。山嬷嬷見狀叫了一聲,立刻要撲過來,卻被女鬼按住腳踝,硬生生撕扯下一塊血肉。

肖柯艾:“那不會就是李小麗吧?!”

林橋沒有說話,他摘下吊墜,用力一揚——骨灰漫天撒出,随風散去。

“!!”

李小麗猛的回頭,原本漂亮的面龐因為過度憤怒而扭曲。她朝林橋伸出尖尖的十指,咆哮着要沖過來。

林橋道:“抱歉,你該安息了。”

風吹散了最後一點骨灰,李小麗的身形也如急風中的蒲公英,猝地散去了。

沒了李小麗,山嬷嬷終于得到了解脫,尖利地狂笑起來。

“賤貨終于死了!你們也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臉上的五官已經完全皺在了一起,根本不是個人,就是個惡鬼。

林橋後退一步,擦亮了手中的火柴,輕輕一丢。

呼!

火舌瞬間掠起,沿着油一路蔓延,轉瞬将山嬷嬷屋邊的大樹吞噬!

山嬷嬷:“啊啊啊啊啊!”

她爆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整個人狠狠摔了下去。

“怎麽會,怎麽會——!”

村民的慘叫聲也四下響起,山嬷嬷顫抖地伸出一只手,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慢慢變成灰燼,又一路蔓延到身體四肢——

烈烈火光照亮了林橋冰冷的臉龐,他垂下眼睫,漠然地俯視地上的山嬷嬷。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被你殺死的張斐然吧。”

旁邊的肖柯艾一愣,這才想起來張斐然曾向這棵樹丢了一根煙,當他們進門後,就看見了山嬷嬷痛苦倒地的模樣。

火焰蔓延到山上,數十個鬼影在山間掙紮着,手腳揮舞,四肢扭曲。

“不可能……不可能的……”

“都去死……你們……都去……”

山嬷嬷整個人已經完全被烈火吞噬,她四肢抽搐,嗚咽着往前爬了一段……最終變成一堆灰土,被風吹散了。

空氣中彌漫着焦灼的氣息,嗚嗚的風吹過鬼村,好像一切都沉寂下來了。

肖柯艾喃喃道:“原來他們的屍體都被村長埋在了樹下,這裏才是真正的墓地。”

林橋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村長是唯一沒有傷害過李小麗的人,所以他活了下來,也埋葬了村人的屍體。”

——但也因為這樣,村長最終死在了憎恨他的村人手裏。

肖柯艾沒有說話,只是打了個寒顫。

“走吧,一切都結束了。”

夜晚慢慢遠去,當一抹魚肚白浮現在地平線時,林橋和肖柯艾已經離開村子,找到了來時的火車站臺。

站臺兩側各停着一輛陳舊的綠皮火車,依然只有一節車廂,和零星幾個乘客。

肖柯艾左右望了望,道:“哥,我和你走吧。”

林橋:“好。”

他選擇了右側的火車,裏面已經坐着五個乘客,算上他們兩個,剛好湊齊七個人。

這五個人中有兩個明顯是老手,剩下三個都是面色忐忑的新人。林橋二人與他們對視幾眼,彼此沉默無言。

火車很快啓動,兩輛火車一東一西相反而行。林橋漫不經心地往窗外掃了一眼,一張熟悉的面龐從對面飛速掠過,轉眼看不見了。

那是——張斐然!

林橋一下子皺起了眉頭,肖柯艾也變了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道:“想不到他居然是個‘掠奪者’。”

“掠奪者?”

林橋同樣低聲道,“那是什麽?”

“攻擊同伴,搶奪他們卡片的人。”

肖柯艾道,“一張青銅卡就代表一條命,想要有更多條命,要麽盡快升到白銀卡,要麽就去搶別人的命——後面這種人就被我們稱作掠奪者。”

林橋沉默數秒,道:“李婉可能就是被張斐然殺死的。”

“他就是因為搶了別人的命,所以才活了下來。”

肖柯艾一臉厭惡道,“這種人沒有道德底線,潛伏在正常人中極難發現。只有‘狩獵者’才能找到他們的氣息,并且殺死他們。”

“狩獵者又是什麽?”

“一種更高級的……玩家。”

肖柯艾道,“他們通常都是白銀卡,專門狩獵破壞規則的掠奪者,不過這種人很難遇到,也很難打交道。”

林橋道:“那麽除了被狩獵者殺死,掠奪者就不用付出其他代價嗎?”

肖柯艾想了一會,道:“據說他們其實已經不是人,而是個怪物,就算沒有被狩獵者殺死,最終也會死得很慘……不過他們看起來并不在乎這些。”

林橋點了點頭,手指摩挲短刀刀柄,若有所思。

肖柯艾看了他的短刀一眼,道:“哥,這把刀是你重要的人送給你的吧?”

林橋:“……”

“不是,”

他一臉冷漠道,“垃圾堆裏撿的。”

肖柯艾:“是,是嗎……那好吧。”

“我先睡一會,到了再叫我啊。”

他打了個哈欠,窩在座位上,合眼睡過去了。

林橋支着下颌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火車最終遠離了那個滿是瘡痍的鬼村,駛向遠處的天光。

……

某處。

一個容貌出色的女人來到一道門前,先是小心地撥了撥自己微卷的長發,然後才敲響了門。

“進來。”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從門後傳出,女人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而入。

“隊長,”

她開門見山道,“張斐然跑了。”

屋子裏,俊美淡漠的男人對于這個消息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道:“繼續追。”

女人點了點頭,又道:“我在觀察張斐然的期間還發現了一個特別的新人,他的表現很不錯,甚至比一些老手還出色,應該有資格加入我們。”

男人道:“等他有命活到下一個世界,再來談這個吧。”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的,顯然并不是多麽在意。

女人沉默了一會,又道:“那,下個任務——”

“我會和你一起去。”

女人眼睛一亮,道:“好的,謝謝隊長!”

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又偷偷瞄了男人一眼,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了。

房門關上,男人摩挲自己指間一枚素戒,良久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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