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頭

朦胧的天光從窗簾縫隙間灑落,林橋從昏沉中睜眼,感覺自己一只手正被另一個人緊緊握住,力氣之大,好像要把他嵌入骨肉之中。

“醒了?”

秦賦低沉的嗓音在一側響起,他坐在床邊,眼下有烏青,顯然一夜未眠。

林橋從床上坐起,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往大床旁邊挪了挪。

秦賦從這個微小的動作裏體會到了青年的意思,低笑一聲道:“我不困……過來,讓我抱一下。”

林橋又把自己埋回被窩裏睡了。

秦賦:“……”

秦賦把林橋從被子裏挖出來,結實有力的手臂環過他的腰,貼着他耳邊道:“有沒有哪裏難受?”

林橋:“沒有。”

他懶洋洋地眯了下眼,又道:“我在那裏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還有一個被燒死在壁爐裏的男人。”

秦賦微微皺眉:“然後你就暈倒了?”

林橋點頭。

“像是陰陽眼,”

秦賦指腹撫過林橋眉眼,道,“之前有這個征兆嗎?”

“沒有,我也就看到了這一次。”

林橋道,“況且肖柯艾有陰陽眼,他看到的我也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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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賦道:“那應該就不是了——你剛才說肖柯艾有陰陽眼?”

林橋應了一聲,秦賦沉默幾秒,道:“算了,你沒事就好。”

林橋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怎麽出來的?”

秦賦道:“我抱着你一路往前走,然後就走出來了——但那下面的空間好像随時會變,我一回頭就找不到原來的路了。”

他撫摸林橋發絲,又道:“對了,你記不記得你看到的一男一女的長相?”

“看不見,”

林橋道,“女人身上都是血,但是那個男人……他穿的好像是貴族的衣服。”

秦賦挑眉:“T伯爵?”

如果壁爐裏的是T伯爵,那就意味着一直沒出現的他其實已經死去,而且死亡過程極其痛苦。

林橋想起不久前聽到的女仆間的對話,道:“他可能是被燒死的,這裏的人對此諱莫如深,說明有隐情。”

秦賦道:“确實,應該可以從他們身上問出什麽。”

他的話音剛落,外面就有人敲響了房門,是公館的仆人請他們下去吃早飯。

秦賦收了話題,道:“先去吃飯吧,別餓着了。”

林橋沒什麽意見,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今天的餐桌上多了一個空位,是馬俊的位置。而早早來到這裏的孫新雅與周誠諾幾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顯然心事重重。

他們中精神狀态最不佳的就是李潔潔,她一直穿着長袖,前幾天都是把袖子挽起來的,今天卻不嫌熱地放下了袖子,兩只手都藏在袖子底下,也不怎麽吃東西。

餐桌上的氣氛壓抑,肖柯艾慢慢靠近了林橋,小聲道:“哥,你昨晚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林橋:“……沒有,怎麽了?”

“我對面不是馬俊的房間嗎?”

肖柯艾道,“昨晚那邊好像有開門聲,吓得我一個晚上都沒敢睡。”

林橋心底了然,道:“要搬到我這邊來嗎?”

肖柯艾看了林橋旁邊的秦賦一眼,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用不用不用,雖然聽到了聲音,但我這邊也沒出什麽事。”

林橋道:“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你就來找我。”

肖柯艾點頭:“好。我感覺只要我不怕,那東西應該就不會找上我的。”

他們說話間,伯爵夫人已出現在餐桌邊。與前幾天的盛裝不同,她今天居然穿着一身黑紗,面無表情的樣子不像是吃飯,倒像是來吊喪的。

金發少年依然坐在她旁邊,笑嘻嘻地拍着手,嘴裏說着莫名其妙的話。

“又來了一個……嘻嘻嘻,又多了一個……”

李潔潔看了少年一眼,拽了拽自己的袖子道:“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你才吃一點啊。”

孫新雅道,“那算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她們兩個提前離席,周承諾和謝瑕也吃得心不在焉,沒多久就默不作聲地回房間去了。

一頓早餐匆匆結束,大廳裏,管家帶着仆人忙着布置着什麽。肖柯艾跟林橋交談了一會,轉眼混到人堆裏去了。

半小時後,他就回到樓上,敲響了林橋的門。

“問到了,”

肖柯艾躲進屋子裏,對林橋道,“他們是在準備伯爵的忌日。”

林橋:“忌日?”

“對,T伯爵在七年前就死了。”

肖柯艾道,“我還聽見仆人在私下裏議論,說伯爵當年死得很不光彩……好像是死在自己情人的床上的。”

在仆人的口中,T伯爵與伯爵夫人曾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只是婚後兩人感情破裂,伯爵還将一個情人帶回公館,并讓她住在閣樓裏。

伯爵夫人為此日日與伯爵争吵,但無濟于事——因為沒過多久,那個情人就為伯爵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林橋他們見到的金發少年。

伯爵對此很高興,可他很快就發現那個孩子是個癡呆兒。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因此冷落情人,反而與伯爵夫人的關系更加冷淡了。

後來情人的孩子作為伯爵獨子養在公館,随着時間流逝慢慢長大。就在他三歲生日那天,公館舉辦了盛大的慶祝宴會,伯爵夫人一氣之下離開公館,而伯爵也在當晚與情人親密的過程中,突然去世了。

“伯爵死的第二天,他的情人就上吊自殺了。”

肖柯艾道,“不過當年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兩個是被伯爵夫人殺死的,畢竟她是獲利最大的那個。”

伯爵夫人在丈夫死去之後就再次回到了公館,成為了這裏唯一的主人。她留下了情人的兒子,但平時對他非打即罵,十分厭惡。

林橋道:“有伯爵和那位情人的照片或者畫像嗎?”

肖柯艾搖頭道:“沒有,伯爵夫人早就把伯爵和情人的東西給丢了,只剩下那麽幾件,現在也都找不到了。”

“是嗎,”

林橋沉思道,“原來不是被燒死的啊。”

“燒死?那不就和馬俊一樣了?”

肖柯艾一臉懵逼,“但是沒聽仆人提到過有誰被燒死啊,而且伯爵夫人也沒這個能力吧。”

林橋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個房間,微微皺起眉,不說話了。

他們最終也只是從仆人口中得知了公館多年前的隐情,而且還不知真假。肖柯艾告訴完林橋這些就在他的房間裏待了一下午,期間沒有什麽事情發生,算是平安度過。

夜晚時分,衆人在一樓吃過晚飯,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間。林橋的房門被人敲響,他打開門,看見了外面的秦賦。

秦賦:“我——”

林橋關上了門。

秦賦:“……”

他在房門合上的前一刻伸出一只手卡在了門縫裏,林橋動作一頓,被男人趁機擠進了屋裏。

林橋面無表情:“出去。”

“我說過了,要看着你。”

秦賦反手把門鎖上,“省得又一個人到處亂跑。”

林橋扭頭就走。

秦賦好整以暇地在沙發上坐下,看着青年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最後進浴室洗澡去了。

浴室裏響起嘩啦啦的水聲,秦賦隔着一道門注視着林橋模模糊糊的身影,摩挲了一下指間的素戒。

沒過多久,水聲戛然而止。林橋披着霧氣從浴室裏走出,一臉冷漠地走過秦賦,回到了床上。

柔順的黑發濕漉漉地垂在他的肌膚間,纖長的眼睫還點綴着水珠,晶瑩瑩的,像灑了一圈細小的碎鑽。

秦賦:“……”

他起身,走到了林橋身邊:“你——”

林橋突然一皺眉,擺開他的手道:“那是什麽?”

他所指的方向是秦賦身後的牆壁,只見雪白的牆壁上,數道鮮血緩緩滲出,拼出了一行血字——

活過第七天。

“……”

秦賦緩緩皺起了眉頭。

“有人出事了。”

——

安靜的房間裏,謝瑕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隔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沒有一點困意。

她慢吞吞地翻了一個身,從後面抱住自己的男友,小聲喊了他的名字。

“誠諾……”

“第幾次了,”

周承諾不耐煩地扒開她的手,道,“你還不睡啊。”

“我睡不着啊,”

謝瑕道,“一想到馬俊死的樣子,我就——”

周承諾道:“他死了關我們什麽事,你就別瞎想了,再熬兩個世界我們可就是白銀玩家了,你有什麽好怕的。”

他說完,扯過被子蒙住自己的頭,顯然不想再搭理謝瑕了。

謝瑕無奈地躺了回去,知道周誠諾說得沒錯,心裏卻還是有些莫名的慌亂。

她和周承諾确實經歷過了三個世界,但那三個世界都是運氣偏多,甚至上一個世界裏,他們為了活命還背叛了一個幫助過他們的玩家,把他推進了火坑裏……想起那個玩家可怖的死相,謝瑕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能再多想了,還是快點睡吧。

謝瑕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

睡一覺,明天就什麽都好了。

她閉上眼睛,強行将那些雜念驅逐出腦海,想要快點睡着。

然而越是想睡着就越是睡不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謝瑕聽見了周誠諾的鼾聲,自己卻還是沒有半點困意。

眼皮閉久了有點發酸,謝瑕煩躁地睜開眼,就在那一刻,她聽見了房間裏的另一道聲音。

吧嗒。

那聲音就像是有人在光着腳在房間裏走路,而且離她很近……就在床頭邊上。

“啊!”

謝瑕尖叫一聲,一下子抱住了周誠諾。

“我靠!”

周誠諾猝然驚醒,猛地把她給推開了,“你瞎嚷嚷什麽啊!讓不讓人睡覺了!”

“有人,有人在這裏!”

謝瑕驚恐地抓住他的手臂,一手指向自己身後,“我剛剛聽見有人走路了!”

周誠諾聽了這話也是心底一驚,立刻摸索着點上了蠟燭,往謝瑕身後一照——

床頭空無一人,但不遠處的牆壁上不知何時開了個口子,露出一個磚頭砌成的通道。

正常人看到這個莫名出現的通道可能會害怕,但周誠諾反而一喜,道:“暗道!居然真的讓我們發現了暗道!”

他匆匆穿上鞋子走到牆壁那邊,只見通道入口寬敞,往深處延伸一米,然後就是一個通往地下的陡坡。

“暗道裏可有好東西啊,快,我們下去看看!”

“等等!”

謝瑕道,“我們,我們還是找大家來看看吧,我害怕……”

周誠諾“啧”了一聲,道:“你忘記上個世界有人從暗道裏撿到一張白銀卡了嗎?那可是白銀卡啊!這次我們也發現了暗道,裏面說不定也有白銀卡呢!”

謝瑕怯生生道:“可是那人最後也死了啊。”

“那是他沒這個命!”

周誠諾皺眉掃了她一眼,厭惡道,“你今天怎麽這麽煩人,算了,我自己下去吧,你在上面等着就行。”

“可是——”

謝瑕聽了趕緊拉住他,卻被周誠諾再次甩開了。

周誠諾一心只有暗道裏的寶物,他把蠟燭塞到謝瑕手裏,頭也不回地爬進了暗道。

暗道裏漆黑一片,很快就不見了他的身影。謝瑕忐忑不安地等在外面,左顧右盼,心裏打起了鼓。

燭光跳動,四周的黑暗就像魔鬼的爪牙肆意揮舞。謝瑕攥緊了手中的蠟燭,想要躲回床上,但又不敢離這個通道太遠。

她就這麽提心吊膽地等了好一會,實在忍不住了,沖通道裏喊了一聲:“誠諾,周誠諾!你在裏面嗎?”

“……”

裏面什麽聲音都沒有,周誠諾好像根本沒聽見她的話,或者聽見了也不想理她。

謝瑕心裏的不安加大了幾分,她又接連喊了幾聲,但都沒有得到過回應。

時間就這麽流逝,謝瑕也越來越害怕。她想直接爬進去找周誠諾,但在看到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後又退縮了,只能無助地在房間裏打轉,急得快哭了。

吧嗒。

突然地,光腳走路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房間裏。這一次……是從她身後傳來的。

謝瑕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她緊緊抓着蠟燭,臉色發白。

吧嗒。

又是一下,比上次更清晰,也離她更近了。

謝瑕緊緊閉上眼,眼角擠出一滴淚水。她的身體顫抖着,慢慢回過了頭——

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吊在落地窗後,鮮血一滴滴掉在地上,她血淋淋的雙腳擦着地面,随風晃蕩。

謝瑕:“啊!!”

她被吓得四魂俱散,丢了手裏的蠟燭就往通道裏鑽。剛一爬進暗道,她就聽見了裏面傳來的周誠諾的聲音:“我找到東西了,你快下來。”

那聲音對于此時的謝瑕來說無異于救命稻草,驚喜之下她連忙加快了速度,甚至沒有留意到“周承諾”的語氣是如此詭異尖細,有種說不出的陰氣森森。

謝瑕飛快地爬到了暗道深處,然而這裏并沒有周承諾的身影。四周空氣沉悶,她甚至嗅到了一股難聞的鐵鏽味。

“承諾,你在哪啊?”

謝瑕喊了一聲,“我怎麽看不見你?”

“……”

短暫的沉默後,周承諾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再往前一點。”

謝瑕依言往前爬了一步,下一秒,她一腳踩空,直接掉了下去!

呼——

空氣飛速擦過耳側,謝瑕不受控制地發出陣陣尖叫,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數秒後,只聽“噗嗤”一聲,她摔進了一灘爛泥裏。

那灘爛泥還濺起水花潑了她一臉,與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重到幾乎凝成實質的血腥味,幾乎讓她當場吐了出來。

“嘔——”

謝瑕捂住嘴幹嘔幾下,扶着牆勉強爬了起來。

這裏比上面還黑,根本看不清四周。謝瑕摸索着往前走了一小段,碰到了堵在前面的一面牆壁。

——這個地方四四方方,是完全密封的空間。

謝瑕這下徹底慌了,她四下環顧,大聲喊出了周誠諾的名字。

“周誠諾!周誠諾你到底在哪?!”

“你給我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分手了!”

“……”

無論她怎麽喊,都沒有人回應過她。

“你,你快出來啊!不要吓我……”

謝瑕的手慌亂地往前摸索,想找到一個出去的口子。但她看不清腳下,又在突然間絆到什麽長條狀的東西,一下子摔倒了。

“呀!”

這一下摔得不輕,疼得謝瑕直接哭了出來。她抽泣着要從地上爬起,一只手碰到什麽圓滾滾的東西,随手拿了起來。

那東西好像是個珠子,軟綿綿的,還有點濕。謝瑕把它抓在手心裏,另一只手幾下擦去淚水,極力想辨認出這是什麽。

珠子抓久了黏手,還有股惡心的臭味。因為這裏太黑,謝瑕怎麽也看不出來那是什麽,于是把它給丢掉了。

珠子落地沒有聲音,謝瑕又轉過了身,想要找到剛才絆倒自己的東西。

她只是胡亂在地上摸了一通,沒想到真被她摸到了——那是一個圓柱狀的東西,表皮平整,還帶點溫熱,一路摸上去能感受到頂端有幾個細長的分叉,長短不一……

謝瑕一下子僵住了。

下一秒,她無可抑制地顫抖起來,猛地将那個東西給丢開了。

“滾開,滾開啊!”

謝瑕從地上爬起,尖叫裏帶着明顯的哭音。她一頭撞上牆壁,哭喊着要去推牆,卻在驚慌間不小心摸到什麽東西……啪嗒一下,燈開了。

黯淡的燈光照亮這個小小的房間,與此同時,那股原本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也再次濃重了起來。

“……”

燈光亮起時謝瑕就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她僵硬地低下頭,看見自己手中一片猩紅……是尚未凝固的鮮血。

謝瑕發出一聲絕望的抽泣,慢慢回過了頭——

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吊在半空中,上半張臉極度驚恐,眉毛眼睛都扭曲在一起,辨不出原貌。

下一秒,人頭緩緩轉了過來,它的下半張臉咧開滿是鮮血的嘴……對謝瑕露出一個猙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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