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床下有個人

陰雲密布的天空如同一張破舊畫布,暗沉而毫無生機。薄薄的灰霧從深林裏飄出,若有若無地籠罩在小鎮四周,經久不散。

“怎麽回事,這裏的環境這麽糟糕,不太對勁吧。”

一行人慢慢靠近小鎮,其中一個女生微微皺着眉頭,停住了腳步。

“易媛,”

旁邊的男人喊了她一聲,“小心一點,別掉隊,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男人名叫黃鑫,是經歷過四個世界的玩家,也剛剛從青銅玩家晉級,成為了白銀玩家。

易媛随意道:“放心,畢竟任務還沒開始,在進鎮子之前我們應該都會很安全。”

“真,真的嗎?”

旁邊一個明顯是新人的少女舒小麗怯怯地道,“那是不是鎮子裏很危險,我們能不能不進去啊……”

易媛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不行,如果任務正式開始你還留在鎮子外面,遲早會被這裏的怪物吃掉的。”

這個笑容裏多少有點吓唬的意思,舒小麗瑟縮一下,不敢吭聲了。

黃鑫回頭,目光逐一掃過衆人,道:“我們快點走吧,再拖下去天就要黑了。”

易媛“哦”了一聲,慢悠悠地跟在黃鑫身後。其他人也加快腳步,往不遠處的鎮子趕去。

越靠近鎮子那灰霧就越濃,就像一層紗籠罩在眼前,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肖柯艾跟在林橋身邊,低聲道:“哥,這次任務好像有很多厲害的玩家啊。”

林橋“嗯”了一聲,道:“小心點,這個世界估計難度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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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柯艾點點頭,四下張望一下,有些警惕。

“你們看!”

忽然有個新人程俊喊了一聲,擡手指向一個地方。

“那裏有個女人!”

衆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數米之外,一個身披灰色袍子的女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灰霧中,寬敞的兜帽之下,是一張無波無瀾的臉。

舒小麗驚豔道:“好美啊……”

女人确實很美,但那美不是毫無攻擊性的——哪怕隔着一定距離,衆人也能感覺到她身上的陰邪氣息,令人莫名心生厭惡與畏懼。

黃鑫微微皺眉,道:“大家別看她,也別靠得太近了。”

他的話音剛落,灰袍女子就後退一步,消失在了茫茫霧氣之中——和出現時一樣沒有一絲聲息。

程俊有點遺憾道:“就這麽走了啊,我還想多看幾眼呢。”

旁邊一個叫鐘威的男人聞言冷冷道:“還敢看,小心別因為這個丢了你的命。”

程俊不屑一顧,道:“怎麽可能,剛才他們老玩家不是說了,在進鎮子前我們不會有什麽事的。”

鐘威不吭聲了。

程俊繼續往前走,然而沒走幾步他就感覺自己身後刮來一道厲風,與此同時,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滴到了他的臉上。

“什麽東西,”

他嘟囔一聲,往臉上一摸,“還是濕的……”

下一秒,程俊的神色猝然變了。

——在他手中的不是水,而是一抹刺目的鮮紅。

“血……血!”

程俊顫抖道,“有血!”

黃鑫聽到他的喊聲立刻回過了頭,當即大驚。

“快跑!那是野鵝!!”

程俊聽到這話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看見其他人紛紛露出震驚的神色,同時……自己被一個巨大的陰影覆蓋了。

“……”

他顫巍巍地擡頭,“啪嗒”一下,又是一滴鮮血砸到了他的臉上。

——一只脖頸細長,足有兩人高的怪物正叼着鐘威半截屍體,尖利如鋸齒的寒牙滿是鮮血,口中不斷噴出腥臭熱氣。

“啊……啊……”

程俊臉上的肉因為過于驚懼而顫動不已,他的雙腿癱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野鵝“噗”地吐出那截血淋淋的屍體,巨嘴咧開到一個幾乎要撕裂的程度,發出尖銳刺耳的鵝叫聲。

“嘎——!!”

程俊:“啊啊啊啊啊!!”

他被這一聲吓得終于慘叫了出來,黃鑫扭頭就跑,易媛也反應極快地跟上。他們兩個老手毫不猶豫地将程俊丢在身後,眼看野鵝已經徹底咧開大嘴,要将程俊一口吞下時——

一個中年男人突然從一側沖出,狠狠撞向野鵝。野鵝巨大的身體被撞得趔趄了一下,但很快穩住,同時長長的脖頸直接甩開三十度,直勾勾地盯住了那個男人。

中年男人沒能把野鵝成功撞開,臉色一下子變得灰暗無比,顯然已經預感到自己即将到來的死亡。

噗嗤!

鮮血四濺,好像有什麽鋒利的東西紮入血肉之中。中年男人驚懼地閉上眼睛……卻并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

他遲疑着睜眼,看見野鵝發出痛苦的嘶吼,同時龐大的軀體重重倒地,不斷翻滾抽搐。

在野鵝脖頸裏插着一柄清亮如水的短刀,一個青年漠然地踩上它的頭顱,拔出短刀,幹脆利落地了斷了野鵝的性命。

野鵝最後一聲慘叫戛然而止,中年男人怔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從鬼門關走了一趟,重獲新生了。

“謝……謝謝你,”

他道,“要是沒有你,我就死定了。”

林橋道:“舉手之勞。”

他随手拭去刀鋒上的鮮血,将短刀收入鞘中。

中年男人名叫陳耀輝,是個經歷了兩個世界的玩家,看上去很是老實和善。他再三向林橋道謝,又伸手去扶趴在地上起不來的程俊。

程俊掙紮了好一番才從地上爬起,慌裏慌張地跑遠了,也不敢回頭。

此時黃鑫等人已經跑出數百米,發現野鵝被解決了便紛紛停下腳步,等到後面的幾個人趕上來時才重新往鎮子那邊趕去。

路上林橋感覺有股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一扭頭,剛好看見黃鑫就向自己走來。

“我之前就猜你是老玩家,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黃鑫笑道,“我剛剛成為白銀玩家,你呢?應該比我更早吧。”

林橋淡淡道:“我不是。”

黃鑫一愣:“什麽?”

“你猜錯了,我哥可不是什麽白銀玩家。”

肖柯艾笑嘻嘻地道,“我們也才經歷兩個世界,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黃鑫道:“不可能吧,小弟你在和我開玩笑呢。”

他嘴上也是笑着的,探究的目光不斷在兩個人之間游移。

肖柯艾聳肩:“這個有什麽好騙你的,我們還得靠你這樣經驗豐富的老玩家才能活下去——大哥多多關照啊。”

黃鑫道:“是互相關照才對,大家在一個任務裏,就都是同伴嘛。”

他和肖柯艾又交談了幾句,沒能得到想要的信息,心下失望,找了個借口走遠了。

四周的霧氣越來越濃稠,一開始可見範圍還在數米之內,到最後已經不到一米了。

黃鑫道:“大家都聚在一起,別再走了。”

看不清前方,意味着連鎮子在哪裏都不知道。衆人聚集在一起,誰也不敢貿然前行。

易媛道:“這裏果然有問題,不如我們原路返回,然後再找方法進鎮子。”

“你瘋了嗎!”

程俊道,“要是又碰到怪物怎麽辦!我不管,我不回去!”

易媛平靜道:“待在這裏也會碰到怪物的,這裏什麽都看不清,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黃鑫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們已經離鎮子很近了,如果就這麽回去……”

他頓了頓,不再說下去了。

一時間衆人都陷入沉默,過了一會,林橋突然道:“有人。”

濃霧之中,一個人影忽然出現在他們身邊,悄無聲息地,吓了最近的黃鑫一跳。

“別怕,”

那個人逐漸從霧氣中現出身形,聲音清脆如黃莺,悅耳動人,“我不是魔女。”

金發少女一襲翩翩白裙,眉眼彎彎,對他們微笑。

“我是來接你們的。”

濃霧在少女身邊圍繞,卻始終被什麽東西隔在外面,無法碰到少女白皙的肌膚。她清麗如百合花的容貌以及聖潔的氣質讓她在這灰蒙蒙的霧氣中簡直如天使降臨,不染半分煙火氣息。

幾個男人看見少女後,神情都發生了變化。只有林橋依然淡淡的,道:“你是誰?”

少女道:“我叫安潔拉,是這個鎮子的人。走吧,讓我帶你們進去。”

肖柯艾道:“你怎麽知道我們要進鎮子?”

安潔拉微笑道:“因為我看見了你們呀。”

她所表現出來的氣息純潔而又無害,和剛才的灰袍女人截然不同。在她的帶領下,衆人很快來到了鎮子——竟然就在幾十米外。

一進鎮子,視野就不再受霧氣遮掩,一下子開闊起來。林橋回頭,發現身後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霧氣其實并沒有散去,只是被阻隔在了鎮子之外。

安潔拉看出他心中所想,柔聲道:“放心吧,那些東西是進不來的。”

這是一個古樸的小鎮,鎮子上的居民在見到少女後都露出了感激或崇拜的神情,衆人也注意到他們并沒有喊少女的名字,而是尊敬地稱她為“聖女。”

安潔拉帶衆人來到鎮長的屋子,在和鎮長簡單地交流一會後,鎮長又帶他們來到了一棟空置的三層小樓裏。

“既然是聖女的要求,那這幾天你們就住在這裏吧。”

鎮長和藹道,“只是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離開鎮子。”

黃鑫道:“是鎮子外有什麽嗎?實不相瞞,我們剛剛遇到了一個灰袍女人,還有怪物吃掉了我們一個同伴。”

他這話一說出來,鎮長和周圍幾個居民的臉色就猛的變了。

“……”

一陣沉默後,安潔拉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那是魔女付琳娜,鎮子周圍的灰霧和怪物也都是她用魔力制造出來的。”

“魔女住在森林裏,一直想侵犯我們的鎮子。”

鎮長道,“如果不是有聖女在,我們所有人都會變成魔女的怪物。”

他說完就向安潔拉投來感激的目光,安潔拉輕輕一笑,道:“這裏都是我的家人,我也不能讓我的家人受苦。”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安潔拉和鎮長一起離開了。衆人留在小樓裏,分配自己的房間。

房間都在二三樓,在上樓時,一個一直不吭聲的新人張之息突然道:“我看這裏的人都不是什麽好人,那個聖女也是,既然早就知道我們要來,為什麽不早點來接我們?”

黃鑫回頭看了他一眼,道:“還是少說幾句吧,不要惹禍上身。”

張之息撇嘴,不以為然。

小樓空置的房間很多,足夠每個人分到一間。肖柯艾選了二樓的房間,對林橋道:“哥,我還是和你住兩隔壁吧。”

林橋沒什麽意見,正要進屋時,就聽見有人叫住了他:“等等,你是林橋吧。”

林橋回頭,看見易媛站在不遠處,對他挑了挑眉。

林橋道:“有什麽事嗎?”

“你剛才不該去救他們的,”

易媛抱胸道,“他們可不會記着你的好,反而可能給你添麻煩。”

她說的是林橋從野鵝口中救下陳耀輝和程俊的事,林橋聽完,平靜地應了一聲。

“知道了。”

“別為這種事情搭上自己的命——這是我給你的忠告,不聽就算了。”

易媛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林橋和肖柯艾還站在走廊裏。

肖柯艾道:“那個小姐姐人還不錯啊,我有點喜歡她。”

林橋看了他一眼,道:“回去休息吧,晚上小心點。”

肖柯艾點點頭,和他告別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深夜,一個人捂着肚子匆匆跑下來,鑽進了一樓的廁所。

那是張之息,他的房間裏沒有廁所,所以當他肚子疼時只能離開了自己房間,跑到了這裏。

廁所不大,門底有個五六厘米的縫隙,透過縫隙可以看見外面是一片黑暗——一樓沒有燈光其他人也早就睡了過去。

張之息蹲了沒一會,廁所的門就被什麽人敲響了。

篤篤篤。

“等一下!”

張之息道,“我還沒上完!”

“……”

外面那人沉默一會,緊接着又是三下敲門聲。

篤,篤,篤。

張之息不耐煩道:“我都說了等一下,這麽急趕着投胎啊!”

他說完就看向門底,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在敲他的門。

——這一看,他就僵住了。

門底的縫隙裏一片漆黑,但就算再黑,有人站在那裏的話也是能看見他的雙腳的……

可是現在,門縫裏什麽都沒有。

那一刻張之息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就在這時,他又聽到了三道遲緩的敲門聲。

篤……篤……篤……

刻意拖慢的敲門聲簡直就像是一道催命符,張之息死死捂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廁所門只是一道薄薄的門板,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撞開。張之息心跳如打鼓,他緊緊盯着那道門縫,冒出了滿頭冷汗。

但是數分鐘後,外面再也沒有什麽聲音響起,好像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張之息蹲得腿麻,他哆哆嗦嗦地站起來,一點點挪過去,推開了廁所門。

“吱呀”一聲,廁所門打開的聲音在安靜的一樓格外清晰。張之息狠狠吓了一跳,随後撒腿就跑。

他飛也似地跑上一樓,跑回了自己房間。直到重新鑽進被窩裏,那顆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才總算平定了下來。

還好還好,什麽事都沒有。

他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房門已經被緊鎖了,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到張之息粗重的呼吸在被窩裏回蕩,漸漸平息了下來。

一切陷入徹底的安靜,就在張之息迷迷糊糊,即将要睡着時——

篤……篤……篤……

那遲緩的,如同老鬼嘶吼的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

張之息赫然睜大了眼睛。

那是從他的床底下傳來的……

張之息顫抖着,從床上彎下腰,看向了自己的床底——

床底下,有一張慘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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