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

,即使吵吵鬧鬧,至少不用自己和自己說話,可我膽子很小,你想啊,我的親祖父、親爹、親娘都能因為這個那個的原因放棄我,我又能相信誰不會放棄我呢?我和孤苦無依的老者相伴,我收養孤兒,他們需要我,不會抛棄我。”小夭嘿嘿地笑,“人家覺得我心善,其實,只不過因為我懦弱,我和弱小者在一起,覺得自己掌握着一切,被倚靠,不會被放棄,才覺得心安。”

黃帝歪靠在桑木榻上,思量地看着小夭。

小夭說:“恢複女兒身後,總覺得嫁人還挺遙遠,也沒仔細想過。不過我知道我害怕像你這樣的男人,在你們心中,永遠會有比女人更重要的選擇。”

黃帝面無表情,淡淡地說:“我們本就不适合做夫君。”

小夭眯着眼,慢慢地說:“我太害怕擁有後又失去了,如果那樣,我寧可從未擁有。除非有一個男人,不管面對任何選擇,我都是他的第一選擇,不管有任何原因,都不會放棄我,我才願意和他過一輩子。”

黃帝說:“很難。”

小夭笑起來,“我知道很難啊,所以,我根本不敢去想什麽男人,我怕一想就萬劫不複。就算……”小夭嘆氣,“就算心有點亂,我也會努力控制。”

黃帝說:“你剛才問我的問題,你自己已有答案。如果他選擇了別的女人,證明你在他心中不是第一選擇;如果他選擇了做我或颛顼的敵人,證明你在他心中不是最重要,他可以放棄你。”

小夭覺得心裏堵得慌,抱膝縮坐在桑木榻角,望着桑林發呆。

黃帝說:“其實你想得太多了,人有時候要學會糊塗,只要選對了人,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并不難。”

小夭怔怔地思索着黃帝的話,半晌後,苦笑起來,“我明白外爺說的話,可是我已經是這樣的性子了,如果真找不到那樣一個男人,我寧願不嫁,收養幾個孤兒,日子照樣過。”

黃帝什麽都沒說,只是凝望着桑林。

小夭在朝雲峰待了五天,早上練箭,下午翻看醫書煉制毒藥,黃帝有空時,陪黃帝吃點東西說會兒話。

第六日清晨,颛顼帶着阿念來拜見黃帝。

阿念對黃帝異常地恭敬,黃帝看到阿念有些意外,估計沒想到阿念居然比小夭更像自己的女兒吧,也許因為這一點相像,黃帝對阿念多了一點親切。

阿念立即感覺到了,居然半撒嬌半央求地問黃帝:“我也好想要一個爺爺,陛下,我可以和颛顼哥哥一樣叫您爺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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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帝笑起來,“只要你父王不介意,當然可以。”

阿念立即甜甜地叫:“爺爺。”

黃帝一時高興,命侍者拿了一個嫘祖戴過的镯子賜給阿念。阿念聽到是嫘祖娘娘的首飾,滿面歡喜,立即愛惜地戴上。

小夭目瞪口呆,覺得阿念才是和黃帝有血緣關系的孫女。

颛顼朝她眨眼睛,現在知道阿念的厲害了吧?

小夭只能豎豎大拇指,她以前覺得阿念小事糊塗、大事精明,并不蠢笨,只是脾氣沖、不會做人,可現在明白了,阿念不是不會做人,而是懶得浪費精力,對于影響不到她的人,阿念何必花心思花精力去讨好?其實仔細想想,阿念看似刁蠻,可實際上她從未逾越俊帝和颛顼的底線。

侍者進來奏報,“防風邶在山下求見王姬。”

小夭如釋重負,對黃帝說:“我出去玩了,如果晚上回來得晚,你們不用等我吃飯。”

黃帝正在和阿念說話,不在意地說:“去吧。”

小夭随意地行了一禮就離開了。颛顼悄悄跟了出來。

小夭去牽天馬,沒有帶弓箭。除了防風邶,只有黃帝和颛顼知道她在練習箭術,小夭也不想別人知道,當日特意買了兩副一模一樣的弓箭,一套在小夭手裏,一套在防風邶那裏。縱使別人看到,也只當作是防風邶去山中射獵了。

颛顼拉住天馬的缰繩,“你在故意躲着璟嗎?”

“沒有。”

“這幾天,他每天都來找我,我想,他還沒有閑到想天天見我。”

小夭說:“防風邶在等我,我要走了。”

颛顼躊躇了一瞬說:“防風邶是妾侍所出,防風家他做不了主,你和他玩可以,但……先不要和璟鬧翻,我現在需要他。”颛顼低下了頭,握着缰繩的手,因為用力,有些泛青。颛顼不是沒有經歷過屈辱,可這一瞬,他覺得最屈辱。

小夭握住了他的手,“哥哥,不要難受,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會去見璟的,并不勉強,也不是為了你,我其實……其實在對他發脾氣。”

颛顼依舊低着頭,自嘲地說:“我可真是個好哥哥,連讓你發點脾氣都不行,要你上趕着去給男人低頭。”他放開了缰繩,“去吧!”步履匆匆,向殿門走去。

小夭策天馬離開,到軒轅山下時,看到防風邶,小夭只是揮了下手,防風邶策天馬追上她,兩人默契地向着敦物山飛馳。

到了地方,小夭取下弓箭,拉滿弓射出,箭狠狠地釘入了樹幹。

防風邶笑道:“今日有火氣啊!”

小夭不吭聲,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慢慢地轉身,對着防風邶的心口,拉開了弓,“你究竟是誰?”

防風邶無奈,“我現在住在未來的妹夫家裏,和妹妹天天見面,你覺得我除了是防風邶,還能是誰?”

這會兒看他,又不像相柳了。小夭瞪着他,“如果日後讓我發現你騙了我,我就在你心窩子射上一箭。”

防風邶笑起來,“你心裏到底希望我是誰呢?那個讓你想毒死的朋友?”

小夭指頭一松,緊繃的弓弦彈出,箭貼着防風邶的頭釘入了他身後的樹幹上。防風邶笑着鼓掌,“我這個師父教得不錯!”

小夭抿着唇角笑。

防風邶說:“我看你心情不好,今日別練了!”

小夭抽箭,引弓對着樹靶子,“今日心情不好,不練!明日心情太好,不練!人生多的是借口放縱自己,有了一必有二,我還學什麽?”

防風邶輕嘆一聲,沒再廢話。他盯着小夭的動作,時不時指點一下小夭。

一直練到晌午,小夭收了弓箭。

兩人和以前一樣,打算回軒轅城,去歌舞坊吃飯睡覺。

兩人并骥行過軒轅街頭,雖然小夭戴了帷帽,可一看小夭騎的天馬,再看到防風邶,幾個心思活動的人猜到是王姬,不禁激動地叫了出來,行人聽聞,紛紛讓到路旁。

小夭這才發現早上心神不寧,牽錯了天馬,這匹天馬的絡頭用黃金打造,有王族徽印,估計是專給黃帝拉車的天馬。

此時,整條長街只有她和防風邶在移動,小夭覺得很怪異,卻無可奈何,只能擺出傲慢王姬的樣子,和防風邶行過長街。

防風邶低聲說:“我雖然臉皮厚,可衆目睽睽下帶着你進歌舞坊,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小夭笑,“說明你臉皮還不夠厚,應該再練練。”其實,她也沒膽子,怕傳回高辛,讓父王難堪。

小夭說:“去颛顼那裏吧,他應該會在朝雲峰用過晚飯才回來。”

進了宅子,小夭跳下天馬,嘆道:“我這野路子的王姬畢竟和阿念不同,看到那麽多人盯着我,我總會下意識地檢讨自己做錯了什麽,難道是以前當賊的後遺症?”

防風邶半真半假地說:“不如你別當王姬了,跟着我四處去玩。”

小夭笑嘻嘻地說:“好啊,只要你能放棄一切。”

防風邶哈哈笑起來,小夭笑睨了他一眼,話誰不會講呢?我浪跡天下當騙子的時候,你說不定還在家裏纏着婢女讨胭脂吃呢!

正廳是颛顼接待官員談論政事的地方,小夭帶着防風邶去了颛顼日間休憩的花廳,隔子中間,懸着紗簾,外面的大間擺放了茶榻和幾案,可待客,裏面的小間有睡榻,可小睡。

婢女們很快端上了飯菜。用過飯後,防風邶斜靠在窗邊的坐榻上,一邊喝酒一邊看着窗外的風景。

小夭睡眼蒙眬地說:“颛顼好像沒養舞伎,你若想看,自己去問問婢女。”

小夭走進裏間,垂下簾幕,側身躺在榻上,悶頭就睡。以前在歌舞坊時,兩人也是如此,用過飯後,防風邶在外間看舞伎跳舞,小夭在裏面窩在榻上睡覺,等小夭睡夠了,再商量去哪裏玩。

隐隐約約,小夭聽到防風邶說了句什麽,小夭揮揮手,示意他別煩,她還沒睡夠。小夭的身體不比防風邶他們,練一早上的箭,十分疲累,如果不好好睡一覺,下午什麽都幹不了。

又睡了一會兒,半夢半醒中,聽到防風邶和什麽人說着話,小夭以為颛顼回來了,也沒在意,手搭在額上,依舊躺着。

“聽小夭說王子要用完晚膳才會回來,你若真有要緊事,不如派個人去軒轅山通傳一聲。”

“我已經打發人去軒轅山了。”

小夭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那從容沙啞的聲音,不是璟,還能是誰?

真奇怪,每一次聽他和別人說話,總覺得和自己認識的璟不是一個人。和別人說話時,他說假話也十分從容淡定,而和她說話,小夭總覺得他有些笨嘴拙舌。

“你和王子的交情很好?”防風邶在試探。

“王子平易近人,與大家相處得都不錯。”璟回答得滴水不漏。

小夭坐了起來,紗簾外的兩人停止了談話。小夭走到鏡前,稍微整理了一下發髻。

防風邶說道:“小夭,剛才婢女來禀奏說青丘塗山璟求見王子,我看你還在睡覺,就自作主張讓婢女請了他進來。”

小夭掀簾走了出去,笑道:“幸虧你自作主張了,否則倒是我怠慢了哥哥的朋友。”

小夭只做剛才什麽都沒聽到,對璟客氣地說:“哥哥在朝雲峰,我這就打發人去請他回來。公子若沒有急事,就在這裏等等,若有的話,可以先回去,我讓哥哥去找你。”說完,小夭真叫了婢女進來,吩咐她立即派人去軒轅山。

小夭對璟略欠欠身子,說道:“我和邶還有事,就不陪公子了。”

小夭和防風邶走出了屋子,小夭問防風邶:“待會兒去哪裏?”

防風邶笑說:“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小夭覺得身後一直有目光凝着,沉甸甸的,壓得她幾乎要走不動,可她賭氣一般,偏是要做出腳步輕快、談笑風生的樣子。

走到門口時,小夭突然想起早上答應過颛顼的話,停住了步子。剛才也不知道怎麽了,一心就是想和璟對着幹。

防風邶看她,“怎麽了?”

小夭說:“我突然想起哥哥叮囑的一件事,今日不能陪你去玩了,改日補上,可以嗎?”

防風邶盯着她,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冒了出來,小夭的身體不自覺地緊繃,似乎下一瞬,防風邶就會撲過來,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咬一口。

突然間,防風邶笑了,不在意地說:“好啊!”

防風邶揚長而去,小夭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感覺像是逃過了一劫。

花廳內,微風徐徐,紗簾輕動,一室幽靜。

璟坐在榻上,身子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夭在心裏對自己說:他是塗山璟,不是破破爛爛沒人要的葉十七。

小夭笑眯眯地走了進去,坐到塗山璟對面,“你要喝茶嗎?我讓婢女煮給你。”

璟聲音喑啞,“不要。”

小夭殷勤地問:“那你要喝酒嗎?讓婢女給你燙點酒?軒轅城應該沒有青丘暖和,到了秋末,一般都喜歡燙酒喝。”

“不要。”

小夭笑,“那你要什麽?”

“你在這裏,已足夠。”

璟眉眼清潤,唇角帶着微微的笑,雖然笑意有些苦澀,卻是真的一點沒動氣,就好似不管小夭做什麽,只要她在這裏,他就心滿意足。

小夭突然覺得很洩氣,就如對着雲朵,不管怎麽用力,人家就是不着力。

璟把一個小盒子遞給小夭,小夭打開,裏面是一根銀白的鏈子,鏈子上墜着一顆紫色寶石,晶瑩剔透,散發着璀璨的光芒。

小夭想了想,不太确信地問:“這是魚丹紫?”

“本來想給你找顆紅色的,可這東西雖不算珍貴,卻真是可遇不可求,只找到了一顆紫色的。原想雕個什麽,但我想,你要這東西肯定是想含着下水玩,不管什麽模樣,都不如圓潤的一顆珠子含着舒服。你若想要什麽樣式,我再幫你雕。”

小夭問:“找這東西不容易吧?”

“不麻煩。”

小夭說:“不麻煩?連富可敵國的塗山氏也只找到了一顆紫色的。以後給女孩子送東西,一定要三分的麻煩說成五分,五分的麻煩說成十分,才能見誠意。”

璟不吭聲。

小夭把玩着珠子,“這個已經鍛造好了?”

“好了。”

“真的含着珠子就能在水裏自由呼吸?”

“嗯,我試過了。”

小夭正拿着珠子,湊在唇邊欲含不含,聽到這話,忙把珠子收到手裏,可拿在手裏,也覺得那珠子變得滾燙。

璟也有些局促,不過他怕小夭貪玩出事,低聲叮囑道:“最長的一次,我在水裏游了一日兩夜,不過我有靈力,安全起見,你最好不要超過十個時辰。”

小夭低低嗯了一聲。璟喜靜不喜動,為了測試珠子,居然在水裏游了一日兩夜。

小夭突然趴倒在案上,頭埋在雙臂間。

璟吓了一跳,聲音都變了,“小夭,小夭,你哪裏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我只是有點恨你。”每一次,她剛狠下心,他總有辦法讓她心軟。難道只是因為她把他撿回家,救了他,她就對他狠不下心了?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出現!”璟完全不知道小夭那百轉千回的心思,他只知道,小夭現在很不高興,剛才和防風邶在一起時很高興。

小夭惱得把手裏的珠子砸到他身上,“你就是個大傻子,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覺得你精明。”

璟不敢躲,只能一動不動地坐着。

小夭又擔心珠子被她摔壞了,問:“珠子呢?”

璟忙幫她四處找,把滾落在地上的珠子遞給小夭,“不會那麽容易摔壞。”

小夭瞪了他一眼,一邊把玩着珠子,一邊悶悶地說:“你來軒轅城,為什麽要帶……你還想取消婚約嗎?如果不想,你提早和我說一聲,我也犯不着守着和你的約定等待!”

璟急切地說:“我當然想取消!我已經和奶奶說了,我不想娶防風意映!”

小夭低着頭,顯然在等着他說下去。

璟說:“這些年,意映一直陪伴奶奶左右,和奶奶感情很深,奶奶沒有同意取消婚約,但同意将婚禮推後。這次,意映主動要求一起來軒轅城,我不想帶她,可奶奶說我們塗山氏欠她的,要我把她當成妹妹照顧。”

小夭搖晃着珠子,默默沉思。

璟說:“小夭,奶奶一直很疼我,我一定會說服奶奶同意。”

小夭說:“這枚魚丹紫,我收下了!”小夭将項鏈戴到脖子上,微微拉開衣領,把珠子滾了進去,貼身藏好。

璟看在眼內,心急跳了幾下,忙低下了頭。

小夭說:“我在學習箭術,防風邶願意教我,所以走得比較近。”

璟心裏一下子盈滿了喜悅,微笑着說:“不用解釋,現在我也沒資格要求你解釋。剛才,你回來了,已經足夠。”

可她剛才回來卻不是為了璟,而是為了颛顼!小夭心裏十分壓抑,她和璟之間也要利用與被利用嗎?小夭問:“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不會傷害軒嗎?”

“記得。”

“我不知道我哥哥想做什麽,但如果不會侵害到塗山氏,你能否盡可能給他一點幫助?”

璟溫和地說:“如果只是這個要求,你根本不必開口。其實,我和豐隆這次來,是有事想和颛顼商談。”

“如果沒事商談,你就不來了?”小夭咬着唇,蹙着眉。

璟的心急跳了一下,有點遲疑地說:“本來豐隆想讓我等他一起來,但我……等不及,先來了。”

“這也叫先來?我到軒轅城已經二十個月了。”

璟翻來覆去思索小夭的這句話,覺得小夭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認為他來得晚了,可又不太相信小夭是這個意思,他不得不一個字一個字地揣摩,簡直恨不得求小夭再說一遍,讓他再分析一下語氣。

小夭看璟默不作聲,嘆了口氣,起身要走。

璟一把抓住她,結結巴巴地問:“小夭,你、你、你……想見我?”

小夭看着他,璟不安地說:“我知道我有些笨,如果誤會了,你、你別生氣。”

小夭好似又看到了回春堂裏的十七,她一下子心軟了,柔聲問:“你想見我嗎?”

璟重重點了下頭,正是因為思念入骨,所以他反複思考後,想出了個法子,先說服了豐隆,現在又拉着豐隆和馨悅萬裏迢迢趕到軒轅城,來說服颛顼。

小夭不滿地質問:“那你為什麽不來?”

“有些事要做。”

小夭嘆氣,“你真的那麽篤定,我不會讓別的男人走進我心裏?”

璟搖了下頭。不篤定,就是因為完全不篤定,所以他才想出了這個幾乎算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小夭無奈了,“你……好笨!”

璟黯然,和防風邶的潇灑風流、揮灑自如比起來,他的确太木讷。

颛顼和阿念走了進來,彼此見禮後,颛顼笑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璟淡淡笑着,“無妨,是我沒事先告知你。”他掃了一眼阿念,颛顼立即明白了,對阿念說:“陪了爺爺一天,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會兒。”

阿念知道他們有事要談,可看他們不回避小夭,不禁心內很不痛快,卻絲毫沒表露,只乖巧地說:“好。”

看阿念走遠了,璟對颛顼說:“估計豐隆和馨悅待會兒就到,我已通知過他們,他們一進城,會立即悄悄趕來這裏,和你碰頭。今晚見過你後,他們不會再單獨和你相見。”

颛顼聽完,神情一肅,忙快步走到屋外,叫來心腹侍從,低聲吩咐了幾句。

颛顼也不問璟是什麽事,讓婢女上了酒菜,對璟笑說:“我們邊吃邊等吧。”又對小夭說:“小夭,你也來坐。”

小夭坐下,颛顼和璟漫無邊際地說着話,小夭覺得無聊,一個人倒着酒喝,颛顼笑拍了她的頭一下,“你若再喝醉了,豐隆和馨悅肯定以為你酗酒,如果酗酒的名聲傳出去,你就別想嫁人了。”

小夭不滿地說:“誰又喜歡喝無聊的酒?咦,你不是精擅音律嗎?去奏一首來聽!”

颛顼自嘲地說:“在青丘璟面前,我可不敢說自己精擅音律,不如讓璟彈一曲。”

璟說:“我已十幾年沒有碰過琴。”

颛顼有些意外,說道:“那我就獻醜了。”

颛顼坐到琴前,撫琴而奏,琴音淙淙,竟然是一首小夭小時聽過的曲子,小夭嘆息。

突然,璟俯過身子,在小夭耳畔低聲說:“豐隆和馨悅到了,你去裏面。”

小夭忙回避到裏面。

一曲結束,馨悅和豐隆推門而進,豐隆笑道:“為了聽完你的曲子,我都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了。”

馨悅看着颛顼,臉有些紅。

颛顼請他們入座,豐隆道:“我們喝點水就行,待會兒還要去長輩們的接風宴,被聞到酒氣不好解釋。”

颛顼給他們斟了清水,豐隆說:“我特意讓侍從駕雲辇慢行一步,自己策坐騎趕來,争取了這點時間,時間有限,就長話短說。”

颛顼肅容說:“你我之間,本就不需客氣,請直言。”

豐隆看了一眼璟,問颛顼:“你既然選擇回軒轅城,想來也是存了想要那個王座的心思,但你少時就離開了軒轅城,你的王叔們卻有上千年的經營,不是我小瞧你,而是你拿什麽和他們去争呢?”

颛顼盯着豐隆,“我的确存了那個心思,我也的确在軒轅城走得非常艱難,可以說目前只是勉強保命而已,如果你有什麽建議,還請直言。”

豐隆又看了一眼璟,難掩激動之色,“既然軒轅城已經被你的王叔、弟弟們盤踞得密密實實,你為什麽不放棄軒轅城呢?”

“放棄軒轅城?”颛顼的臉色變了。

豐隆站起來,手掌一揮,出現了一幅水靈凝聚的大荒地圖,他指着地圖說:“你看看軒轅城的位置,當年,黃帝陛下和嫘祖娘娘創建軒轅國時,選擇在軒轅城立都,非常有道理,它可以轄制整個西北。軒轅城四面環山,交通不便,卻易守難攻,讓當年的神農國無法剿滅軒轅,可是,已經數千年過去了,現在的軒轅國早已不是當年只有小小西北的軒轅國。西北、南疆、北地、整個中原,這些大好河山都屬于軒轅!”

豐隆用手指在整個版圖上掃過,無邊的沙漠、廣袤的草原、莽莽蒼蒼的林海、無垠的良田、奔騰的江河、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坐落在西北的軒轅城和軒轅國龐大的版圖相比,顯得是那麽不相稱,沒有一絲泱泱大國的王都氣象。它的地理位置,隔絕了外面,看似安全,卻也讓它的影響力有限。

豐隆說:“颛顼,你看清楚了嗎?看清有朝一日,你應該統禦的河山了嗎?”

颛顼的手在輕顫,“我看清楚了!”

豐隆激動地說:“放棄軒轅城!到中原來!中原才是整個大荒的中心,坐擁中原,才能俯瞰整個大荒,西北、南疆、北地、東海,盡在掌握,有朝一日,你若要揮師南下……”豐隆點了點高辛的河山,手用力地握住,“也輕而易舉。”

颛顼再坐不住,站了起來,凝視着整個地圖,打量了半晌後,手指緩緩地點向了神農山,是這裏!也只有這連綿千裏、二十八峰的神農山才配得上現在的軒轅國。

他看向豐隆,豐隆點點頭,他們所想一致。兩張年輕的臉上,有憧憬、有激動,更有不惜一切代價的堅毅。

馨悅柔和地說:“選擇神農山,并不是我們神農族企圖做什麽,其實,這件事到現在也只有我知道,族裏的長輩還不見得願意……

颛顼面容端肅,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示意馨悅不必多言。

豐隆贊賞地看着颛顼,哈哈大笑,“女人畢竟是女人,再聰明也免不了小肚雞腸,哪裏懂得我們男人的雄偉抱負?什麽神農族、軒轅族的,還糾纏于那些陳年爛谷子的事情,真是鼠目寸光!”

颛顼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倒了一杯清水,豐隆端起水杯,兩人用力一碰杯子,咕咚咕咚喝下。

馨悅被哥哥罵得很難受,可看到颛顼和往日大異的樣子,只覺他如巍峨高山,讓她仰望崇拜,禁不住心如鹿撞,一顆驕傲的女兒心徹底陷落了。

豐隆扔了杯子,對颛顼說:“這事知道詳情的就我們四人,你如何能說服陛下放你到中原,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們在中原等你。”

豐隆揮手劃過整幅地圖,整個大荒的河山都熠熠生輝,他朗聲說:“我想要有生之年,看到一個真正的盛世帝國!千秋留名、萬世敬仰!”

颛顼對豐隆行大禮,“聽君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此恩永不敢忘!”

豐隆掃了一眼璟,回了大禮,笑道:“不敢居功!勸你去中原,就是要你放棄軒轅城,勝則全贏,輸則一敗塗地,再無轉機。你敢豪賭,也是好氣魄,令我欽佩!”

颛顼笑道:“我的志向本就不僅僅是一個王座,為何不敢放棄?”

馨悅不解地說:“我本以為這一趟會白跑,哥哥和我壓根兒沒有給你任何許諾,就讓你放棄一切到中原來,你竟然真會願意?”

颛顼笑對豐隆說:“如果我能有所作為,豐隆自然會選擇與我共成偉業,如果我不能,幾個許諾又能管什麽用?”

豐隆大笑,用力拍了拍颛顼的肩膀。

璟提醒道:“你們該離開了。”

豐隆看着颛顼,依依不舍,好似還有千言萬語要說,卻知道今夜之行絕對要保密,萬萬不可洩露,所以不得不告辭,“我們得走了,離開軒轅城前也無法再和你相聚。”千言萬語最後變成一句話,“我在中原等你!”

颛顼心懷激蕩,也是依依不舍。男女之情固然纏綿悱恻,可男兒和男兒之間志同道合、浴血奮鬥的情誼才更驚心動魄,他說道:“今夜只能清水一杯,等到中原,再大醉!”

豐隆和馨悅穿上披風,在暗衛的護送下,悄悄離開。

颛顼站在門口發了一會兒呆,才突然想起小夭在裏間,剛才豐隆曾提到“揮師南下”,他心中一緊,急急走進裏間,卻看小夭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颛顼輕舒口氣,拍了自己腦袋一下,真是關心則亂,剛才豐隆在說話前,他親眼看到豐隆又施了個禁制法術,顯然是豐隆察覺到裏屋還有人,但看他和璟沒什麽舉動,知道可以信任,只是豐隆十分謹慎,依舊不願洩露。

“小夭,起來了。”

小夭睜開眼睛,“他們都走了?”

“璟還在。”

小夭爬起來,迷迷糊糊地走出去,璟問道:“中午來時你就在睡,怎麽又困了,晚上沒好好休息嗎?”

“不是,就是有些累,中午被你擾得壓根兒沒睡好。”

“你做什麽了?”

小夭掩嘴打了個哈欠,“學習射箭。”

此刻的小夭睡眼惺忪,鬓發有點散,唇邊帶着一絲笑意,十分嬌憨可愛。璟擡起手,想起颛顼在,又強壓着收了回去。

小夭看颛顼眉宇間難掩激動,不禁奇怪地說:“談了什麽竟然能讓你這種七情不上面的人都激動?”

颛顼問道:“小夭,你願意去神農山嗎?”

神農山?那裏不是距離青丘很近?小夭下意識地看向璟,璟緊張地看着她,小夭不解地問颛顼:“我為什麽要去神農山?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麽嗎?”

“我也要去神農山。”

“啊?你不是說要軒轅山嗎?”小夭真正清醒了,雙眼睜得滴溜溜圓,瞪着颛顼。

“計劃變了。”

“哦!”小夭很暈,只能推測到颛顼應該是和豐隆達成了什麽協議,“我無所謂了,去神農山就去神農山吧!”

颛顼和璟都如釋重負。

璟垂眸看着案上的酒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籌謀一年多,終于把她帶到了身邊,不再是萬裏之遙。

婢女進來說道:“阿念姑娘問王子要不要一起用晚飯。”

颛顼看小夭,小夭揮揮手,讓他走,“我若和她同席,你估計就忙着勸架了。”

颛顼朝璟苦笑一下,離開了。

小夭問璟:“你什麽時候離開軒轅城?”

“明天。”

“明天?”小夭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了。

璟問:“你去過青丘嗎?”

“沒有,我有一陣子特別讨厭九尾狐,傳說九尾狐出自青丘,所以連帶着讨厭上青丘了,兩次經過都是繞道走。”小夭忽然有些擔心,“我殺的那只九尾狐妖不會是你們的親戚吧?”

“只怕是。”九尾狐本就稀罕,有數的那幾只九尾狐妖的确都是塗山氏或遠或近的親戚。

“啊?”小夭的嘴巴張着。

璟忍不住笑起來,“親戚歸親戚,他做了那樣的事,是咎由自取,就算說到奶奶那裏去,你也占着理。”

小夭拍胸口,“你要吓死我!”

璟溫言軟語地說:“其實,青丘很好玩,等你到神農山後,我可以帶你在青丘玩。”

小夭不說話,璟不安地問:“小夭,你不想去中原嗎?”

小夭搖了下頭,“不是。”她浪跡天下時,因為對俊帝和黃帝都心存芥蒂,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中原厮混,也是有感情的。

小夭低下了頭,低聲說:“你送了我九瓶青梅酒。”

“嗯。”

“再沒消息了。”

璟反複地思索了幾遍小夭的話,才小心翼翼地說:“你是說為什麽我再沒給過你消息?”

“嗯。”

璟想了一會兒,說道:“第一,豐隆給我送的東西被人翻動過,我身邊的人有了異心,沒查出是誰前,我必須很小心。第二,我和颛顼的身份都很特殊,并不方便來往過密,塗山氏有家規,奶奶因為我給颛顼送謝禮的事,已訓斥過我。第三,上次見你時,你抱怨我變着法子提醒你守約,所以我也想盡力克制,不要太惹你煩。”

第一條和第二條理由還算是理由,可第三條……小夭氣得趴到案上,頭埋在雙臂間。

“小夭……”

“別和我說話,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璟果真默不作聲,小夭畢竟是個話多的,憋了半晌後就憋不住了,問:“你明日什麽時候走?”

“清早。”

“今晚陪我玩吧!”

璟的眉眼舒展開,無限的欣悅,點了下頭。

“不怕人發現嗎?”

“狐尾人偶早已回去。”

小夭嘆氣,“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聰明還是笨了。”

璟不說話。

小夭拉開門看了一眼,四下無人,她對璟招招手,拖着璟悄悄地溜去自己的屋子。

進了屋子,關好門,才放心。

“我不在朝雲峰時就住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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