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煙魂雨魄(4)

甘樂意和宋悲言來到金煙池時,司馬鳳等人已經在沁霜院的後院柴房門外等着了。甘樂意見到遲夜白就高興,走近發現遲夜白的衣袖被撕去一角,心裏有些困惑。

遲夜白正拿着撕下來那片衣角,仔仔細細地擦拭劍刃,司馬鳳站在一邊,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沁霜院只有一個龜奴跟着,其餘女眷都回了房間,接下來的驗屍過程她們是不能夠、也不願意看的。

衆人沒說廢話,只命龜奴打開柴房的門。

此時正是盛春,天氣漸暖,但夜間仍是寒意入骨,屍體并未有太多腐壞。柴房裏四面放置了冰塊,一踏進去便感覺到絲絲涼意侵體。

房中小床上放着一具被薄被蓋着的瘦小人體。

龜奴點亮了房中的燈,卻見甘樂意走到小床邊上,自己也點亮了一盞琉璃燈。那盞琉璃燈只有半片琉璃,渾濁厚重,并不通透,但火燭亮起之後光線竟被那琉璃片放亮許多,把床上映得有如置于白日天光之中。

“來個人幫我拿燈啊。”甘樂意回頭說,“遲當家……”

他把琉璃燈朝着遲夜白遞過去。

燈遞到一半,司馬鳳拿了過去,随即立刻遞給躲在遲夜白身後的宋悲言。

“給你師父持燈。”

宋悲言:“……不不不。”

可憐他一路上不斷說服自己“仵作也沒什麽可怕的不過就是燒燒藥汁浸浸骨頭”,現在一上來就要剖屍。他受不了。

“趕快拿着,我手酸了。”司馬鳳說,“你不是學醫的麽?乖,聽哥哥話。”

“我只是個藥徒!”宋悲言小聲反駁——反駁未果,司馬鳳拿着那盞燈往他臉上死湊,他最後還是慢慢走過去,把琉璃燈擒在手裏。

燈盞中火燭晃動發熱,但琉璃燈卻絲毫不燙。司馬鳳和阿四也随着甘樂意站到小床邊上,只有鷹貝舍衆人雖然進來了,但緊緊站在門邊,并沒有上前觀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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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樂意掀開薄被,戴着薄手套的雙手先從上到下捏着小雁的手腳摸了一遍。小姑娘眼睛未閉,在燈火裏灰色琉璃球般的眼珠子內盡是沉沉死色。阿四拿塊白布捏着,慢慢給她合上了眼皮。

“咦?”甘樂意小聲哼了一聲,迅速解開小雁的衣裙,看到了她腹部的刀傷。

刀傷極深,創口外翻,淌出來的血已經被霜華等人細細洗淨擦幹了,在雪白肚皮上反而更顯得異常猙獰。刀傷不止一處,甘樂意翻了幾下,沖宋悲言亮出四根手指。

宋悲言:“???”

甘樂意:“記下呀。”

宋悲言:“我拿着燈呢。”

甘樂意:“燈就一盞,你兩只手拿?嗯?”

宋悲言只得放了燈,從甘樂意箱子裏找出紙筆,一邊舉燈一邊姿勢別扭地記錄起來。

“致命傷是腹部刀口,共有四處。刀刃寬寸半,長一尺,持刀人慣用右手。他落刀很重,是字面意義上的肝腸寸斷。”甘樂意手速飛快,說得也飛快,“創口十分幹淨,所以找不到其餘線索,不應該擅自清理的,我要批評沁霜院的姑娘們。下體有受辱痕跡,根據出血狀況可以推斷,兇手是在強暴之後才下手殺人的。”

他頓了一頓,小心牽着小雁已經變軟的手指。

“奇怪的是她手腳上的傷。兇手力氣很大,他擰斷了她的手指和小腿骨,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宋悲言聽得渾身不舒服,但仍舊禁不住好奇心:“為什麽要擰斷手腳?”

“我怎麽知道。仵作負責驗屍,你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問他們。”他看着司馬鳳。

司馬鳳一直盯着小雁的臉,此時伸手伸入她頭發之中細細摸索。

甘樂意似是知道他在找什麽:“沒有。她的頭發和指甲都很幹淨,沒有任何髒東西。”

“是中了毒?”司馬鳳低聲道,“否則怎會沒有反抗。”

“這個還得再驗,現在一時看不出來。”甘樂意從箱中翻出幾塊刷了白漆的木片,用小刀在屍體皮膚和創口處輕刮幾下,把刮下來的東西塗到木片上,再把木片小心翼翼地放入箱中夾層。

宋悲言見司馬鳳和阿四摘了手套口罩,以為結束了,連忙将燈放下将紙筆收好。

阿四好心提醒:“你還不能走呢。接下來甘令史要剖屍驗胃,你得在這兒跟着。”

宋悲言差點哭出來。他人雖然站在床邊,卻一眼都不敢看那死屍,更何況是旁觀甘樂意剖屍?

甘樂意已經拿出刀囊在床邊仔細攤開,一雙眼睛熱烈又專注。

“司馬,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他擡頭認真道,“上月初三我循例到金煙池這邊給姑娘們看診,經過芳菲集旁的小巷子時嗅到異味,随後便在那巷子裏發現了一個小姑娘的屍體。”

他此言一出,房中除的司馬鳳和遲夜白等人都吃了一驚。

“你看到了?”司馬鳳又驚又喜,“如何?是怎麽死的?”

“一模一樣。”甘樂意低聲道,“淩辱,強暴,折斷手腳,還有腹部刀傷。”

他亮出一只手指。

“只是當時那小姑娘腹部只有一道傷口,她是無力呼救,血流盡了才死的。”他說,“雙腳傷得最嚴重,雙手倒是還能動,遠遠不及這一位所受的苦。”

宋悲言從甘樂意的話裏聽出了一絲怪異的味道。

“這是什麽意思?”宋悲言小聲問。

“這說明,如果兇手是同一人的話……”司馬鳳沉沉開口,“這厮正在享受着虐殺的樂趣。”

“宋悲言才剛成甘樂意徒弟就來這麽直接的一回,行不行啊?”走出去的時候慕容海問遲夜白。

“這是甘樂意考驗自己徒弟的第一遭,不行就不行了。”遲夜白看他一眼,“若是沒有宋悲言,他肯定讓我去給他拿燈記錄,要不就是找你,你願意?”

慕容海瘋狂搖頭。

“你們鷹貝舍的人為啥都這麽愛漂亮?”阿四經過兩人身邊,好奇地問。

沒人理他,慕容海挺起胸膛,整了整衣裳。

“慕容大哥,那你夫人好看不?”阿四又問。

“那是當然。”慕容海嘿的一笑,十分自得。

一旁的龜奴正跟司馬鳳誇甘樂意:“甘令史真的是好人。金煙池這地方,呆久了的姑娘個個身上都有些暗病,多虧了甘令史每月初三都要來一趟,診治還不要錢。”

“話不是這樣說。”司馬鳳更正道,“他不要姑娘們的錢,可你們得給他錢呀。”

“我們的錢不還是從姑娘們身上掙來的麽?”龜奴點頭哈腰地笑,“他若問媽媽們要錢,姑娘免不了又被多克扣幾分的。”

司馬鳳哼了一聲,心知龜奴說得有道理,也不再開口了。

遲夜白吩咐了慕容海一些事情,緊緊跟着司馬鳳進了沁霜院的房子裏。

“咱們去見見那幾個姑娘吧。”司馬鳳嘆了口氣,“金煙池裏出這樣的事情,也是凄慘。”

“我想起兩年前的木棉人。”遲夜白低聲說,“那人死了吧?”

“死了,我親自看着行刑的。”司馬鳳回頭看他,嘴角一絲笑,“你居然記得呀?我以為你恨不得忘了算了。”

遲夜白飛快看了眼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龜奴,皺眉怒道:“沒記起來,早忘了!”

司馬鳳笑了幾聲,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香珠樓的紅珠在自己房裏,應該不是殺容珠和小雁的人幹的。”他用扇子敲擊手心,“這次這兇手,年紀約在二十五到四十之間,不是那種富貴得進得了青樓的人,和木棉人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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