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污血(5)

甘好賣完了肉,三人才上前跟他打招呼。

聽到他們說是從蓬陽過來的,甘好眉毛一跳:“是樂意?”

甘樂意和甘好的關系如何,他們之前并不知道,但現在看甘好的态度,又想到甘樂意當時一副并不太樂意的神情,便隐約猜到應該不是太好。甘樂意說甘好不是大夫,但是個用毒的高手,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是個賣肉的販子。

三人把自己名姓一一告知,甘好的眼神立刻落在了遲夜白身上。

“你就是‘照海透’遲夜白?”甘好露出笑容,“我聽樂意說過,你有過目不忘之能。”

遲夜白謙虛了幾句。

甘好完全忽略了司馬鳳和阿四,只逮着遲夜白問個不停。是否真的能過目不忘呀,剛剛自己鋪子前有幾個人,買了瘦肉的幾個人,買了五花肉的又是幾個人,男的有幾個人,女的又有幾個人,這些問題翻來覆去地問,他自己倒也不覺得無聊。

司馬鳳在一旁站着,已經是面無表情。

甘好也罷,甘樂意也罷,兩個師兄弟都無一例外地對遲夜白有着濃厚興趣。這令他相當不悅。

“這些事情一會兒再說吧。”司馬鳳粗暴地打算了兩人的對話,“我的眼睛能不能治?”

甘好扭頭看他:“不能治。”

遲夜白一驚:“甘令史說,你可以治的。”

甘好立刻又笑了:“你來找我,我當然就能治。他來問我,那可就治不了了。”

“……”阿四忍不住道,“醫者父母心,你這人怎麽這樣?”

“甘某可不是醫者。甘某不喜救人,也不喜害人。”甘好笑道,“我只是喜歡鑽研各種各樣的毒。”

因為有遲夜白那顆藥丸子,司馬鳳的性命無憂。甘好把衆人請到後院,仔細地給司馬鳳查看。

Advertisement

司馬鳳這段時間一直蒙着眼睛,但摘下布條後眼前仍舊一片黑暗,也察覺不出日光刺目。他原本發青的指尖已經恢複正常,但眼角隐約浮現的紅色已擴大到整個眼周,眉上的三個小紅點血一樣醒目。仔細一看,他眼皮上甚至浮出淺淺的灰點,渾似蛇身的斑紋。

阿四看得心驚肉跳,不停咬手指。

甘好拉起司馬鳳的眼皮察看,又為他把脈,十分認真仔細。

“确實可以治。”他說,“毒素雖然已經有部分侵入經脈,但好在不深,只要花些時間就能逼出體外。你是要快,還是要慢?”

“快是如何,慢又是如何?”司馬鳳問。

“快的話,十日即可恢複,但你的丹田和經脈也會受損,功力會稍減,但也能保留九成以上。只不過減損的部分是永遠都不能補回來了。”甘好捏着他的胳膊,“若是選擇慢的方法,那就至少得一個月時間。時間雖然長了,但不會損耗你的內力,丹田經脈也是完好的。”

“那自然是選擇慢的方式。”遲夜白在一旁接話道,“時間久一些沒關系。”

甘好點點頭:“那好,盛惠三千兩銀子。”

此言一出,整個院子都靜了。

半晌後阿四才驚叫:“三千兩?!!!”

甘好:“三千兩。”

阿四:“你果真是個貪錢的人!醫者——啧!”

并非醫者的甘好笑眯眯地看着他:“原本只需一千兩,但你家少爺這态度我十分不喜,所以往上又累加了兩千兩。司馬家世代為官,就算現在遠離朝堂,也不至于拿不出這三千兩吧?”

司馬鳳知道他是故意為難自己,不悅道:“那快的辦法要多少錢?”

“也是三千兩。”甘好說。

“不治了,走吧。”司馬鳳立刻起身。

遲夜白也立刻出手,把他又按回石凳上。

“三千就三千。”

“不值得!”司馬鳳怒道。

“別說話!”遲夜白也怒了,“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安靜點!”

司馬鳳平時被遲夜白呵斥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此時他看不到任何人,又對甘好存着似有若無的敵意,在“敵人”面前被遲夜白斥罵,司馬鳳面子挂不住,但也不想離開,只好忍氣吞聲地繼續坐着。

這時甘好又慢吞吞開口:“其實,若是遲當家肯為我做一件事,我是願意把價錢往下壓壓的。”

“什麽事?”司馬鳳立刻問。

“別說話。”遲夜白扭頭溫和問道,“什麽事?”

司馬鳳繼續忍氣吞聲。

“麻煩遲當家在我這裏住一段時間,陪陪甘某。”甘好笑道,“順便,幫甘某整理整理這幾十年來的書卷。”

“少爺,莫生氣,這位甘……甘……甘先生,和甘令史是一樣的嘛。”阿四拿着張大樹葉子給司馬鳳扇風,“他對遲少爺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遲少爺給他整理東西。”

甘樂意十分喜愛遲夜白,那喜愛裏并無任何其餘成分,全因遲夜白過目不忘,他非常需要。

甘好也喜愛遲夜白,他的喜愛和他師弟的喜愛,實質上也是一模一樣的。

師兄弟大約是因為都從同一個人那裏學習技藝,因而兩人也都是一樣的不擅長整理卷籍。甘樂意的小院子裏有兩間房子,原本一間放雜物,一間睡人,現在兩間都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冊,他和宋悲言只能可憐巴巴地在書堆裏刨出兩塊空地睡覺。甘好的院子和甘樂意也差不多,甚至比甘樂意更亂,阿四去看了兩眼,連忙跑回來了。沒眼看。

司馬鳳在樹蔭下運功,沒好氣地說:“一丘之貉!”

“……少爺,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阿四說,“遲少爺又得說你不學無術了。”

“大概就是那意思,你懂就行了。”司馬鳳不悅道,“他說小白給他整理完那兩個房間的東西,就能抵消兩千兩。可是一千兩也是天價。一千兩吶,不是一百兩,一千兩!”

阿四哂笑,繼續給他殷勤扇風,好讓他的火氣稍稍降下一些。遲夜白和甘好在房間裏說話,司馬鳳無法分心運功,幹脆豎起耳朵,認認真真地偷聽兩人說話。

聽了一會兒,遲夜白突然問起了三寸蛇的事情。

甘好坦白地告訴遲夜白,他自己也覺得詫異。三寸蛇是他自己研制出來的東西,量不多,他不可能随處給別人,當年在外游歷時他确實去過照梅峰,因為賀三笑和自己是同道中人,他便将一顆三寸蛇的藥球贈與了賀三笑。

“我從沒給過其他人。”甘好說。

司馬鳳睜開眼,抿緊了嘴唇。

文玄舟的事情他還沒找到合适的時機告訴遲夜白。但甘好既然說自己沒有把三寸蛇給過除賀三笑之外的人,那麽宋悲言是怎麽從文玄舟那裏看到三寸蛇的?是賀三笑給文玄舟的?

容堅說文玄舟拜訪過賀三笑,但僅僅這樣,就能讓賀三笑把珍貴的三寸蛇取出相贈?

他一臉艱深地盯着院子對面的廂房,耳朵裏還傳來甘好和遲夜白斷斷續續的談話聲。

“聽聞青河發生了殺人奇案,你們不去抓兇手麽?”

“我們不去。”

“懲惡揚善,不是你們的宗旨麽?”

“我們?反正我不是。”

“那你是什麽?”

“做情報販子。”

“那外面那位大爺呢?”

“……可能是懲惡揚善吧。”

遲夜白的回答速度很慢。司馬鳳知道他現在一定正在飛速地翻閱和整理書冊。這個時候甘好說的任何話對遲夜白都是令人厭煩的幹擾,司馬鳳很高興地等待着遲夜白怒把甘好趕出來的那一刻。

他被趕過很多次,現在特別想讓甘好也見識見識遲夜白并不溫柔也并不和善的一面。

“說到殺人奇案,上個月我也聽過一件。”

“嗯。”

“是被人用錘子打死的。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妻,就在城北那裏,沒人管的地方。”甘好說,“也沒人報官,死了便死了。聽說財物也被搜刮一空,但本來似乎也沒什麽錢財……”

“怎麽死的?”廂房裏翻動紙張的聲音停了,遲夜白認真問道。

“被錘子敲死的。”甘好說,“好像那殺人的兇手還在房子裏睡了一夜,東西也都吃光了。這事情城北許多人都曉得,你若有興趣,去問問便知。”

司馬鳳連忙站起身。遲夜白已從廂房中推門而出。

“走,去找你爹娘。”遲夜白說,“殺人兇手在房中睡覺并進食,和前幾天發生的案子是一樣的。”

“官府懷疑那人是慣犯,但查不到別的案子是麽?”

“是的。”遲夜白拉着他,“走吧。”

阿四了解自己少爺,知道他不想在遲夜白面前暴露自己其實行走無礙的事實,因而正要伸手去攙扶司馬鳳……但遲夜白已經将人拉住了。

遲夜白看看阿四的手,又看看自己,連忙把手縮回來,深呼吸了一口氣:“阿四,扶着你家少爺。”

阿四:“少爺,我能扶你嗎?”

司馬鳳:“不能。”

說罷歪歪扭扭地跟着遲夜白走了。

行至肉鋪門外,司馬鳳突然開口:“其實應該不止這兩件。”

“什麽?”

“兇手殺人之後還能吃飯睡覺,絕非常人,也絕對不是新手。”司馬鳳說,“青河和蓬陽從未出過這樣的殺人案子,不妨去查查別處。”

遲夜白點點頭,掏出袖中鷹哨吹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