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骨頭寨(15)

因為遲夜白這句話,司馬鳳懸着一顆心,搖搖晃晃,終于抵達鷹貝舍。

遠遠看見鷹貝舍門前的人,他便立刻知道為什麽會疼了。

一個黑臉的司馬良人就在前頭。

司馬良人知道這些事情純屬偶然。司馬鳳去了少意盟之後,傳回來的信息總是不夠詳盡,尤其結束了少意盟的事情,他只在信件上說自己和遲夜白要去傑子樓,之後再無音訊。司馬良人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遲夜白也跟着司馬鳳一起去了。因受到監視,他無法離開蓬陽城太遠,于是就到鷹貝舍來找遲星劍,想再次嘗試說服遲星劍幫忙。到了鷹貝舍之後,司馬良人才曉得,遲夜白竟是偷偷溜出去的,雖然遲星劍和英索大概猜到他是去了哪裏,去找了誰,但也是直到和司馬良人見了面才清楚事情原委。

除卻一封寫着“去傑子樓”的信件之外再無其他,一幹人等心急如焚,最後等來的卻是言辭含糊的“遲夜白受了傷”這樣的訊息,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遲星劍和英索好歹還顧念着自己兒子受了傷,沒有大動肝火,但司馬良人可不管。他見司馬鳳下了馬,立刻吼了一句:“逆子!還不滾過來!”

遲星劍在身後勸他:“一路勞頓,先休息休息再說吧。”

司馬鳳想到爹千叮咛萬囑咐千萬別把神鷹策的事情散播出去,但轉眼之間,自己已經說給了許多人聽,一時間心中更是忐忑。

遲夜白被慕容海等人攙扶出來,他能站立也能如常行走,落地之後便自己走向父母那頭。遲星劍臉色陰沉,眼中卻不掩焦慮之色,英索則直接沖了過來,牽着遲夜白:“你怎麽弄得這樣狼狽!”

遲夜白無話可說,且此處不便多說,只低聲講了句:“娘,我沒事。”

衆人進入鷹貝舍,遲夜白發現沒有清元子的蹤跡,知道自己師父也許又跑去別處了,便和父母簡單講了清元子已經離島的事情。

司馬良人要詳細聽司馬鳳說近來的事情,遲夜白因為身體狀況,被遲星劍勒令回房休息。

在房裏躺了一會兒,慕容海來看他,順便跟他說了鷹貝舍發生的事情。

因為遲夜白的離開,加之司馬良人的拜訪,遲星劍不得不對神鷹策和文玄舟的事情認真起來。一味回避于事無補,縱使有千萬種不願意,但遲夜白已經自願卷入了這事情之中。何況文玄舟和遲夜白還有一些關聯,這不能不讓遲星劍夫婦擔憂。

遲夜白心想不知聽了司馬鳳的說明之後,爹娘又會說些什麽。

“當家,我夫人日前臨盤,是個女娃娃。”慕容海突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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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夜白一喜:“真的?母女可平安?”

“都平安,孩子白白胖胖,我妻昨日已經下地,沒有大礙。”慕容海說,“人活一世,還是有妻有子,才覺得心安。”

遲夜白在床上坐起,無聲地看着慕容海。

慕容海被他看得心虛,輕咳了兩聲,把目光轉開了。

“你跟我爹娘說了什麽?”遲夜白問。

“什麽都沒說。”慕容海連忙搖頭,“這些是我心裏的話。不過老爺夫人是否知道,我就……不曉得了。”

遲夜白沉默片刻,輕笑一聲。他這回幾乎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對一些事情的想法已經改變。“慕容,你有妻有子,快活嗎?”

“快活。”慕容海輕聲說。

“我也快活。”遲夜白應道,“人有千萬種活法,也有千萬種快活。”

慕容海聽了這句話,知道自己再無法說服他,只好低嘆一聲。

遲夜白溫聲道:“慕容,我多謝你。這樣的話只有你會對我說,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慕容海撓撓頭:“要不我們下一個孩子,讓他跟着你吧?”

遲夜白:“……什麽?”

慕容海紅了臉:“不不不,你當作沒聽過吧。我還沒跟夫人商量過……”

遲夜白笑出聲來,扯到頸上未愈合的傷口,連忙立刻止住了自己的聲音。他擺擺手:“想得太遠……太遠了。”

慕容海随着他笑,也是十分不好意思。

另一邊廂,司馬鳳已跟司馬良人等人說清楚了少意盟和傑子樓發生的事情。

“這人原來是想找錢財……”司馬良人轉頭看遲星劍,“你們這邊可有什麽線索?”

“沒有。”遲星劍說。

他和英索當年确實調查過神鷹策和神鷹營,雖然覺察出背後的金錢來源十分複雜,但懷着各種顧慮,最終沒有深入下去。

“當時沒有想到文玄舟竟和神鷹策有這樣深的牽連。”英索沉聲說,“但文玄舟既然已經和夜白接觸過,且沒有得到任何情報,他應該不會再找夜白了。”

遲星劍看了司馬良人一眼:“朝廷內鷹貝舍不知道的事情,他還會去哪裏找?”

“宮裏,或者傑子樓。”司馬良人飛快道,“雖然文玄舟如今看似對傑子樓還沒有絲毫懷疑,但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

“不能讓他到傑子樓去。”遲星劍立刻說,“要讓他始終把獲知情報的注意力放在鷹貝舍這裏。”

房中諸人一時都沒有出聲,英索緊緊皺着眉頭,最後還是把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她明白遲星劍的意思:傑子樓遠離蓬陽和雲陽鎮,如果文玄舟轉而到傑子樓去探查,對他們來說行動十分不便。而且在遲星劍看來,傑子樓的價值,遠比鷹貝舍大得多。

但這也意味着,遲夜白将始終被文玄舟盯緊,籠罩在危險之中。

“文玄舟在暗,實際上我們也在暗。”司馬良人說,“文玄舟的目标從來不是牧涯,更不是鷹貝舍。他是想拿走那筆屬于朝廷的金子,他的對手是朝廷。”

“但他不知道朝廷已經開始追查這件事情了。”司馬鳳接話道,“這是我們這邊的優勢。”

“可是我們沒法借助朝廷的力量。在有結果之前,絕對不能貿然把進展告知他們……這會令我們和你們都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遲星劍皺眉,“我們必須避免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

司馬良人瞥了眼司馬鳳,看到司馬鳳的神情,他明白自己兒子此刻終于明白自己叮囑他不要把事情散布出去的真正用意。

無論武藝多好,勢力多大,他們始終是散沙般的江湖人,想與朝廷對抗完全是癡心妄想。

這事情壓在了司馬世家頭頂上,司馬良人當時立刻明白:他需要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但司馬鳳尚不明白,他和自己不同,太過深入江湖,慣于用江湖人的思維去想問題和解決事情,所以認為幫助的人只要是自己信任的朋友,便越多越好。

這種直接簡單的想法,反而令遲夜白、林少意和田苦等人,和司馬世家一樣陷入了這個巨大危機中。

“既然現在,傑子樓答應了在記載中尋找那筆金子的流向,那麽我們可以做些別的事情。”遲星劍看着司馬鳳說,“不要懊惱,不要浪費時間在無用之事上。我們必須争分奪秒,不僅要跑在文玄舟前頭,更要跑在朝廷前頭。”

英索一驚:“等等!……你的意思是,不止我們在查?”

“既然當今天子也與舊年的神鷹營有千絲萬縷關系,那麽我認為,他不可能單純将這麽重大的事情僅僅交給你們。”

司馬良人也同意遲星劍的想法:“對,我也是這樣想的。神鷹策是朝廷的策略,那麽自然是從朝廷入手最快捷。可為什麽他要讓我來查?原因有二,一是朝廷內部派系紛争愈來愈烈,他交給誰都不放心,只能用挾持人質的方式來委托我;二是他還有別的渠道,從內部追查起,而我從這江湖入手,是追查外部的。”

“內部?”司馬鳳擺脫了懊惱之情,立刻跟上了司馬良人的思路,“當年負責神鷹營的是魯王……你懷疑現在的小魯王?”

“是的。”司馬良人沉吟片刻,點點頭,“何況,他還是文玄舟的‘朋友’。”

一番商議,幾人立刻定下了各自的分工:遲星劍和英索運用鷹貝舍的情報網,追查文玄舟之事。司馬良人和司馬鳳則轉而去接觸魯王。

“又得麻煩霜華了。”司馬良人說,“魯王喜歡她喜歡得緊。”

司馬鳳想起霜華的線人身份,低聲問道:“她是你專門用來探查魯王府情報的線人麽?”

“那是自然。”司馬良人點了點頭。此時兩人正站在鷹貝舍門口,司馬鳳在送別他。“等這次的事情平平安安過去之後……我打算給她找個好人家。”司馬良人說,“聽聞你很喜歡她?”

司馬鳳大窘:“我每次都是奉了你的命令去的。”

司馬良人很有些遺憾:“那太難了。她與你接觸最多,要找個比你好的不容易。”

“爹,別想那麽多了。”司馬鳳說,“你去看過娘麽?”

“去不了,但你堂姐夫捎過信回來,她在那邊陪着雙桐,倒也沒有什麽事。”司馬良人皺皺眉,“聽說曲府因為夫人有孕,飲食十分精致,你娘還重了些許,只怕回府之後,又要迫着你我陪她吃齋了。”

司馬鳳聽在耳裏,笑了笑。不管這些話是真是假,他都信了。

“你真不回去?”司馬良人在馬上回頭,“你留在這兒十分讨嫌。”

“我知道……”司馬鳳說,“但小白此番受傷,與我大有關系。我不能就這樣走了,至少也得多照顧他幾天。”

司馬良人皺着眉打量他:“可疑。”

司馬鳳心虛:“可疑什麽?”

但他爹沒有繼續說下去,扭頭騎着馬走了。司馬鳳在道旁目送他直到影子都瞧不見,才轉身走回鷹貝舍。

走了沒幾步,忽聽有人喊他名字:“司馬鳳。”

他轉頭,看到遲星劍站在院子中,手裏拿着劍。

“遲伯伯。”司馬鳳走上前去,“有什麽事要我去做嗎?”

“沒什麽事。”遲星劍盯着他,“你現在可有空?”

“有。”司馬鳳一頭霧水。

“那好,拿上你的劍,我們去練武場。”遲星劍說,“遲伯伯想跟你切磋切磋。”

作者有話要說: 七月半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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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節當夜。七星峰。

張子蘊坐在溪邊,看看頭頂的大圓月亮,把手裏的一面銅鏡浸入冰冷溪水之中。

銅鏡十分普通,看不出特別之處,只是鏡面上嵌了些歪七扭八的文字。

浸了大約半個時辰,張子蘊把鏡子拿出來,放入懷中,轉身走回去。

他躍上岩壁的洞口,無聲地落在張子橋的棺木邊上。剛入夜的時候起了一陣風,棺木上的飛天錦落了些葉片,張子蘊小心地拂去了。

他又看了看月色,坐在棺木邊上,把銅鏡掏出來,照着棺木。

銅鏡無聲無息,棺木也無聲無息。

張子蘊舉了足有一個時辰,才慢慢放下。

“混帳狄人巫師。”他低聲說,“又騙我。”

他把銅鏡放入懷中,想了想,笑着說:“不過,萬一是真的呢?”

拍了拍那棺木,他絮絮地開口說話:“買鏡子花了三兩銀子,是你徒弟唐鷗孝敬我的。你看到沒有?他如今成材了,了不得……”

月過中天,張子蘊才說得累了。他年紀也大了,許多年前傷到的喉嚨越來越糟,所發出的聲音也嘶啞難聽。他倚在棺木上,沉默片刻,又抓起那銅鏡,仍舊照着棺木。

“……真是騙我的。”他低聲笑道,“那巫師真是,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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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節當夜。少意盟。

“你在做什麽?”走經盟裏的桂花樹,林少意擡頭問。

“普渡無主孤魂。”李亦瑾說。

“你已經不是和尚了。”

“多謝提醒。”李亦瑾跳下樹,看着他手裏的東西,“這是?”

“給阿澈的。”林少意說,“都是她喜歡吃的東西。”

慣常的祭祀已經結束,這是林少意執意要另做的。兩人在樹下将吃食一一擺開,忽聽一旁灌木中傳來怪聲。李亦瑾在灌木之中,拎出了辛重。

“怎麽不睡覺?”

辛重看看他,又看看林少意,沖林少意伸出手:“林哥哥。”

林少意蹲在地上,沒有回應他。

辛重收回了手,神情怯怯。這兩日不知為何,少意盟裏很多人都不理他,他不明所以,只覺得害怕,這才偷偷溜出來找林少意和李亦瑾。

李亦瑾把他抱起,走到林少意身邊。辛重看着桌上小碗小碟與蠟燭,目光好奇。

“這些都是給一個姐姐的。”李亦瑾低聲說,“一個你沒見過的姐姐。”

辛重吸了吸鼻涕:“好看嗎?”

“好看極了。”李亦瑾平靜說道,“武藝和你林哥哥不相上下,是個十分厲害的女俠。”

“她還沒來嗎?”

“來不了了。”

“她去哪裏了?”

李亦瑾看着辛重,慢慢道:“她死了。”

辛重不知何謂“死”,仍愣愣問道:“‘死’是什麽?”

林少意已經站起,看着辛重:“‘死’是不好的事情,很痛很痛。”

他終于理會自己——辛重立刻忘記了好看姐姐和“死”的事情,連忙從兜裏掏出一個紙包,雙手托着遞給林少意。

林少意:“?”

他拆開,發現紙包裏是幾個紫黑色的葡萄。

幾日前唐鷗和沈光明從疆外七星峰回來,給林少意帶來了一些關外的葡萄。他記得辛重很喜歡吃。

“你吃過了嗎?”辛重殷殷地問,“這個好吃,特別好吃。”

他說完才想起正抱着自己的李亦瑾,連忙擡起頭問:“李大哥,你吃過了嗎?”

李亦瑾笑道:“吃過了,謝謝。”

他剛說完這句,一旁的林少意便伸手過來,從他懷裏把辛重抱走了。辛重連忙攥着手中的紙包,生怕葡萄滾到地上。

林少意沒說話,緊緊地抱着辛重,只覺得淚意一陣陣湧上來。李亦瑾伸臂把他攬在自己懷中,溫柔地輕拍他的後腦勺。

桌面白燭輕晃,映得酒杯中影影綽綽。

辛重眨眨眼。他果真看到一個姐姐,不知何時已坐在桌邊,一面吃着桌上碗碟裏的東西,一面盯着抱成一團的三個人。

真的好看……辛重臉紅了:這個姐姐笑起來,特別好看。

****

中元節當夜。奈何橋。

孟婆拿着大勺在湯鍋裏攪弄,不時直起身捶捶腰骨。

“放點兒肉啊,至少好喝。”方大棗說。

孟婆白他一眼:“就因為不好喝,所以你一直不喝是吧?”

“苦。”方大棗皺皺眉,捏着鼻子揮揮手。

“有蜜餞!”孟婆說。

“蜜餞三百兩一個!”方大棗大吼,“你掙黑心錢!”

“讓你徒弟給你多燒些紙錢啊!”孟婆揮勺大吼,“話說你收的紙錢都藏起來不用,有什麽意思!”

方大棗嘿地一笑,仍舊坐在橋邊大石頭上摳腳。

一旁的阿歲擡頭看他:“沈大哥師父,我不怕苦,我可不可以先喝?”

“不行。”方大棗瞪他一眼,“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正好跟你大哥讨個人情,你可別亂跑。”

“可是聽說人死了之後不盡快投胎,就會變成孤魂野鬼。”阿歲說。

方大棗:“孟婆說的是嗎?”

阿歲:“是啊。”

方大棗:“你不懂,孟婆的工錢是按人算的。比如今日喝了她的清湯過橋的有一百人,她就能拿一百錢。所以在她眼裏,你我只是錢,不是人。你說可惡不可惡?”

阿歲:“我們确實不是人。”

方大棗:“……你這孩子,十分無趣。”

兩人又等了數日,終于等到了辛暮雲和百裏疾。

阿歲看到辛暮雲,神情怪異,悄悄藏到了方大棗身後。

他來到冥府之後,立刻就被一直守在橋邊的方大棗看到了。方大棗之所以不肯過橋,全因他未尋到柳舒舒。而聽了阿歲說自己如何死的,方大棗便執意把他留在身邊,說服他等自己的大哥。

随後不久,辛暮雲果真也來了。他第一時間找到了阿歲,卻不敢上前,只敢隔着一條路看他。因百裏疾也在橋邊等人,方大棗見他倆彙合,便借着阿歲向辛暮雲與百裏疾提了個要求,讓兩人幫忙找柳舒舒。

柳舒舒很難找,因為她在冥府也仍舊本性不改,日日改頭換面,偷完這個偷那個,神出鬼沒。

百裏疾和辛暮雲十分辛苦地抓住了她,總算把她拉到方大棗面前。

孟婆在橋上揮動勺子:“收工了啊!還過不過橋了你們!”

“過過過!”方大棗拉着柳舒舒蹦上橋,翻遍全身,掏出一堆金銀紙錢,“攏共四萬兩。”

他把之前遞給孟婆。

孟婆笑吟吟收了,舀出兩碗湯,又往湯裏放了些東西,一時間香氣撲鼻。

“兩萬兩一碗,喝下去即便過了橋投胎再世,仍記得彼此。縱塵世碌碌,定能重續姻緣。”

方大棗歡天喜地地接了,柳舒舒驚愕道:“誰要與你重續姻緣?”

方大棗大驚:“你不是要嫁給我?”

柳舒舒更驚:“誰說過要嫁給你?”

方大棗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柳舒舒接了孟婆手裏那碗,仰頭幹了。

“我這輩子沒說過,你好好努力,讓我下輩子說出這句話。”

方大棗樂得見牙不見眼,正要拉着柳舒舒往前走,忽見柳舒舒從懷中掏出一堆金銀票子和首飾,全都塞進身後的阿歲手裏。

“好孩子,你用這些,跟孟婆買一碗好湯。”柳舒舒溫聲道,“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說完便和方大棗牽手走了。

阿歲看看手裏的東西,轉身把它們都遞給辛暮雲。

辛暮雲:“???”

阿歲沒出聲,把東西往他手裏一塞,轉頭走到了孟婆面前。他也從懷中掏出許多銀錢來。

“你也這麽多?!”孟婆吃了一驚,“這可以買最好的一碗湯了,能投胎到天底下最好的人家那種。”

“都是丐幫的弟兄和沈大哥他們燒的。”阿歲頓了頓,“我要最好的一碗湯。”

孟婆正高興地舀,擡頭看到這瘦巴巴的小乞丐擡手指着他身後的一位公子。

“我,我要跟他再做兄弟。”阿歲抖着聲音說,“這回我要做哥哥。”

辛暮雲一愣,手中的東西差點掉了,被一旁的百裏疾快手抄在懷裏。

孟婆掃了辛暮雲一眼,笑着搖搖頭:“好孩子,這可不行。這人殺孽太重,和你投不到一塊兒。不過你們有機會遇見的,一輩子可長着哩。”

阿歲轉頭最後看了辛暮雲一眼,接過孟婆的湯,一口氣喝光了。

橋上還剩兩人,百裏疾把懷裏的銀錢都給了孟婆。無人給他和辛暮雲燒這些東西,他倆是真正的身無分文。

“這個不夠兩碗啊。”孟婆說。

“就一碗,給他。”百裏疾說,“可以投個好胎的那種。”

“你們無論如何都投不了好胎的。”孟婆說,“殺孽太重太重了。”

辛暮雲一直看着橋的那邊,看着阿歲離開的方向。聽到孟婆這樣說,他慢吞吞接了一句:“那便不要那樣的湯了。”

孟婆:“那你想要什麽?”

辛暮雲看看百裏疾。百裏疾也在好奇地看着他。百裏疾身上衣不蔽體,傷痕累累,保持着他受刑死時的狀态。辛暮雲說:“要那種,投胎之後,我倆還彼此記得的湯。”

“就跟剛剛那騙子和小偷一樣?”孟婆說。

“一樣。”辛暮雲說,“就是那種,可以重續姻緣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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