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
……”
她一邊無聲地哭泣,一邊再次按了“拒絕接聽”。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她立即按了“拒絕接聽。”
手機鈴聲再響起,她關閉了鈴聲。
《嫁給我你會幸福》的鈴聲沒有再響起,可握在掌心的手機一直在振動。一遍又一遍,雖然沒有聲音,但每一次振動都那麽清晰,就好像有無數細密的針從她的掌心進入了她的血液,刺入她的心口,五髒六腑都在疼痛。
顏曉晨曾那麽篤定,她一定會嫁給他,如同篤定太陽是從東邊升起,可是,太陽依舊會從東邊升起,她卻絕不可能嫁給他了。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簌簌落在手機上,将手機屏幕上的“沈侯”兩字打濕。顏曉晨一邊淚如雨落,一邊咬着牙,用力地摁着手機的關機鍵,把手機關了。
終于,“沈侯”兩個字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但是,面對着漆黑的手機屏幕,她沒有如釋重負,反倒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支撐,全身一下子沒了力氣,軟綿綿地趴在了前面座位的椅背上。
過了一會兒,程致遠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遲疑了一瞬,才接了電話。
“對,曉晨和我在一起……是,她沒在辦公室,臨時工作上有點事,我叫她來幫一下忙……對,我們還在外面……她的手機大概沒電了……你要和她說話?你等一下……”
程致遠捂着手機,對顏曉晨說:“沈侯的電話,你要接嗎?”
顏曉晨的頭埋在雙臂間,冷冷地說:“你都有權利替我決定我的人生了,難道一個電話還決定不了嗎?”
程致遠對沈侯說:“她這會兒正在談事情,不方便接電話,晚點讓她打給你……好……好……再見!”
程致遠挂了電話,坐到顏曉晨的前排,對她說:“我知道你和你媽媽是最應該知道事實真相的人,我擅自替你們做決定是我不對,對不起!”
顏曉晨聲音喑啞地說:“對不起如果有用,警察就該失業了。”
程致遠沉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的确沒有用,也許對不起唯一的作用就是讓說的人能好過一點。”
顏曉晨一直不理程致遠,程致遠也不多話打擾她,卻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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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居民樓小區。
隔着老遠,顏曉晨就看到了沈侯,他抽着煙,在樓下徘徊,顯然是在等她。他腳邊有很多煙蒂,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連她和程致遠走了過來,都沒察覺。
顏曉晨停住了腳步,定定地看着他。
她告訴自己,他的爸媽害死了她爸爸,這個時候,就算不恨他,也應該漠視他。但是,她竟然很擔心他,想的是他為什麽會吸煙?沈侯從不主動吸煙,只偶爾朋友聚會時,抽一兩支,與其說是抽煙,不如說抽的是氛圍。
一定有什麽事讓他很難受,難怪昨天她就聞到他身上滿是煙味。
顏曉晨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唇,提醒自己:顏曉晨,他在為什麽痛苦,還和你有關嗎?你應該憎惡他、無視他!
顏曉晨低下頭,向着樓門走去。
沈侯看見了她,立即扔掉煙頭,大步向她走過來,似乎想攬她入懷,卻在看到她身後的程致遠時,停住了腳步。他嘴角微揚,帶着一絲嘲諷的笑,“程致遠,你可是一個公司的老板,小小進公司不久,職位很低,不管什麽事,都輪不到她陪你去辦吧?”不知道是不是抽多了煙,他的嗓子很沙啞低沉,透着悲傷。
沒等程致遠回答,顏曉晨說:“我們為什麽一起出去,和你無關!”
沈侯沒想到她會幫程致遠說話,愣了一愣,自嘲地笑起來。他拿出手機,點開相片,放在她和程致遠眼前,“這是我媽前天發給我的,你們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
兩張照片,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拍攝,就在顏曉晨家附近的那條河邊,時間是寒冬,因為照片裏的程致遠穿着大衣,顏曉晨穿着羽絨服。一張是程致遠抱着顏曉晨,她伏在他肩頭,一張是程致遠擁着顏曉晨,她仰着頭,在沖他笑,兩張照片是從側面偷拍的,能看到他們的表情,卻又看不全。
顏曉晨想起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媽媽欠了高利貸十六萬的賭債,沈侯回老家幫她去借錢,程致遠來拜年,家裏亂七八糟,她沒好意思請程致遠進去,就和程致遠去外面走走,他們在河邊說話時,突然接到了沈媽媽的電話,沈媽媽的羞辱打擊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一下子情緒失控。顏曉晨記不清楚第一張照片裏的她是什麽心情了,可第二張照片,她記得很清楚,她其實不是對程致遠笑,而是對絕望想放棄的自己笑,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想許自己一個希望,讓自己有勇氣再次上路!
可是,只看照片,不知道前因後果,也不了解他們談話的內容,一定會誤會。當時,跟蹤偷拍他們的人肯定不只拍了這兩張,沈侯的媽媽從頭看到尾,不見得不清楚真相,卻故意只挑了兩張最引人誤會的照片發給了沈侯。難怪從昨天到今天,沈侯突然變得沉默疏離,總用審視探究的目光看她,顏曉晨還以為是因為結婚的事讓他受傷了,舍不得再讓他難受,特意今天中午去找程致遠,卻無意撞破了程致遠和沈媽媽的密會。
顏曉晨冷笑着搖搖頭,對程致遠嘲諷地調侃:“你們這些有錢人興趣愛好很相似,都喜歡雇人偷偷摸摸地跟蹤調查。”程致遠雇人調查沈侯的父母,沈侯的父母卻雇了人調查她,還真是臭味相投。
程致遠苦笑,對沈侯說:“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顏曉晨打斷了程致遠的話,“沈侯,我們分手吧!”
沈侯滿面驚愕地盯着她,似乎在确認她是不是認真的。顏曉晨逼着自己直視沈侯,一遍遍告訴自己:他的爸媽害死了你爸爸!
沈侯難以相信顏曉晨眼中的冷漠,喃喃問:“為什麽?”
顏曉晨冷冷地說:“去問你爸媽!”
“去問我爸媽?”沈侯對她晃了晃手機裏的照片,悲怆地說:“就算你現在要分手,我也曾經是你的男朋友,難道你就沒一個解釋嗎?”
“你想要我解釋什麽?照片是你爸媽發給你的,你想要解釋,去問他們要!”顏曉晨神情漠然,繞過他,徑直走進樓門,按了向上的電梯按鈕。
沈侯追過來,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抓着她的肩,逼迫她面對他,“根據照片的時間和地點判斷,那是春節前後的事,顏曉晨,你……你怎麽可以這樣?當時,我們……我以為我們很好!”他神色陰沉、表情痛楚,怎麽都不願相信曾經那麽美好的一切原來只是一個騙局,只有他一個人沉浸其中。
“你的以為錯了!”顏曉晨用力推他,想掙脫他的鉗制。
沈侯痛苦憤怒地盯着她,雙手越抓越用力,讓顏曉晨覺得他恨不得要把她活活捏成碎末。
顏曉晨緊咬着唇,不管再痛都不願發出一聲,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茫然地看着前方,一瞬間竟然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如果兩個人真能一起化成了粉末,也不是不好。
程致遠看她臉色發白,怕他們拉扯中傷到了顏曉晨,沖過來,想分開他們,“沈侯,你冷靜點,你冷靜……”
“你他媽搶了我老婆,你讓我冷靜點?我他媽很冷靜!”沈侯痛苦地吼着,一拳直沖着程致遠的臉去,程致遠正站在顏曉晨旁邊,沒有躲開,嘴角立即見了血,眼鏡也飛了出去。沈侯又是一拳砸到了他胸口,程致遠踉踉跄跄後退,靠在了牆上。
沈侯悲憤盈胸,還要再打,顏曉晨忙雙手張開,擋在了程致遠面前,“你要打,連着我一塊兒打吧!”
程致遠忙拽她,想把她護到身後,“曉晨,你別發瘋!沈侯,你千萬別沖動……”顏曉晨卻狠了心,硬是擋在程致遠身前,不管他怎麽拽,都拽不動。
沈侯看他們“你護我、我護你,郎有情、妾有意”的樣子,突然間心灰意冷,慘笑着點點頭,“倒是我成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三了!”他狠狠盯了顏曉晨一眼,轉過身,腳步虛浮地沖出了樓門。
顏曉晨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淚花在眼眶裏滾來滾去。
程致遠撿起眼鏡戴上,看她神情凄楚,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事。”
就算照片的事能解釋清楚,可其他的事呢?反正已經注定了要分開,怎麽分開的并不重要!顏曉晨看他半邊臉都有點腫,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他,“對不起!你別怪沈侯,算我頭上吧!”
程致遠突然有些反常,用紙巾印了下嘴角的血,把紙巾揉成一團,狠狠扔進垃圾桶,強硬地說:“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電梯門開了,顏曉晨沉默地走進了電梯,程致遠也跟了進來。
到家時,顏媽媽張望了下他們身後,沒看到沈侯,奇怪地問:“沈侯呢?他說在外面等你,你沒見到他嗎?”
顏曉晨沒吭聲,顏媽媽看到程致遠的狼狽樣子,沒顧上再追問沈侯的去向,拿了酒精、棉球和創可貼,幫程致遠簡單處理一下傷口。
程致遠還能打起精神和顏媽媽寒暄,顏曉晨卻已經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顏媽媽看他們氣氛古怪,沈侯又不見了,試探地問:“沈侯說你們出去見客戶了,什麽客戶連電話都不能接?沈侯給你打了不少電話,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程致遠看着顏曉晨,背脊不自禁地繃緊了。顏曉晨沉默地坐着,手緊緊地蜷成了拳頭。
顏媽媽看他們誰都不說話,狐疑地看看程致遠,又看看顏曉晨,最後目光嚴肅地盯着顏曉晨,“曉晨,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顏曉晨笑了笑,語氣輕快地說:“一個還算重要的客戶,談了一點融資的事,不是客戶不讓接電話,是手機正好沒電了。”
猶豫掙紮後,顏曉晨做了和程致遠同樣的選擇——隐瞞真相,她理解了程致遠,對他的怒氣消散了。情和理永遠難分對錯,按理,媽媽比她更有權利知道事實的真相;可按情,她卻舍不得讓媽媽知道。媽媽痛苦掙紮了那麽多年,終于,生活在一點點變好,現在告訴她真相,正在愈合的傷口将被再次撕裂,只會比之前更痛。在情和理中,顏曉晨選擇了情,寧願媽媽永遠不知道,永遠以為事情已經結束。
顏媽媽知道女兒在騙她,但她想到了另一個方向,對程致遠立即疏遠了,禮貌地說:“很晚了,不好意思再耽誤您的時間了,您趕快回去休息吧!”程致遠站了起來,擔憂地看着顏曉晨,可當着顏媽媽的面,他什麽都不敢說,只能隐諱地叮囑顏曉晨:“你注意身體,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沒有你身體重要。”
等程致遠走了,顏媽媽問顏曉晨:“程致遠臉上的傷是沈侯打的嗎?”
顏曉晨眼前都是沈侯悲痛轉身、決然而去的身影,木然地點點頭。
顏媽媽滿臉的不贊同,語重心長地說:“沈侯這孩子很不錯,程致遠當然也不錯,但你已經選擇了沈侯,就不能三心二意。沈侯現在是窮點,但窮不是他的錯,你們倆都年輕,只要好好努力,總會過上好日子,千萬不要學那些愛慕虛榮的女孩子,老想着享受現成的。”
顏曉晨苦笑,媽媽根本不明白,沈侯可不是她以為的身家清白的窮小子梁山伯,程致遠也不是她以為的橫刀奪愛的富家公子馬文才。不過,沈侯倒真沒說錯,媽媽是拿他當自家人,拿程致遠當客人,平時看着對沈侯不痛不癢、對程致遠更熱情周到,但一有事,親疏遠近就立即分出來了。顏曉晨想到這裏,心口窒痛,正因為媽媽把沈侯當成了自己的家人,真心相待,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不但會恨沈侯,也會恨自己,現在對沈侯有多好,日後就會有多恨沈侯和自己。
顏媽媽仍不習慣和女兒交流,說了幾句,看顏曉晨一直低着頭,沒什麽反應,就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勸導她了,“反正你記住,莫欺少年窮,程致遠再有錢,都和你沒關系!在外面跑了一天,趕緊去休息,明天給沈侯打個電話,你們兩個晚上去看場電影、吃頓飯,就好了。”
顏曉晨走進卧室,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媽媽以為她和沈侯的問題是小兩口床頭吵架床尾和,只需要各退一步,甜言蜜語幾句就能過去,可其實,她和他之間隔着的距離是他們根本不在同一個空間。如果她是黑夜、沈侯就是白晝,如果她是海洋、沈侯就是天空,就算黑夜和白晝日日擦肩而過,海洋和天空日日映照着對方的身影,可誰見過黑夜能握住白晝,誰又見過海洋能擁抱天空?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
想到從今往後,沈侯和她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曾有相逢,卻只能交錯而過後,漸行漸遠,他娶別的女人做新娘,對別的女人好;他不會再和她說話,不會再對她笑;他過得歡樂,她不能分享,他過得痛苦,她也無力幫助;她孤單時,不能再拉他的手;她難受時,不能再依偎在他的胸膛,不管她的生命有多長,他都和她沒有一點關系……
顏曉晨摸着手上的戒指,想到他竟然會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淚流滿面,卻怕隔着一道門的媽媽聽到,緊緊地咬着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這世上最殘酷的事情不是沒有得到,而是得到後,再失去。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世界上有那麽多的男生,為什麽她偏偏喜歡上了沈侯?他又為什麽偏偏喜歡上了她?為什麽偏偏就是他們倆?
顏曉晨覺得像是有人在用鏟子挖她的心,把所有的愛、所有的歡笑,所有的勇氣和希望,一點一點都掏了出來,整個人都掏空了。從今往後,未來的每一天都沒有了期待,這具皮囊成了行屍走肉。
原來,痛到極致就是生無可戀、死無可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