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海

小七又一次看着男孩被扔下去，她躲在樹林裏，捂着嘴不敢哭出聲，看見大家慢慢散去，沖天的火光冒着縷縷黑煙消失不見，複雜的看着男人在安撫懸崖旁跪着的女人，二人互相攙扶着慢慢往回走，小七從樹上跳下來，往懸崖那裏走，停在剛才小八站着的位置上。

一片狼藉，小七往懸崖那裏看了看又收回目光，這是小七第一次感受到這片土地和那片一望無際的大海的距離。小七看着剛才自己給小八的水晶球，水晶球早已破碎不堪，但裏面兩個小人還在笑着，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小七把它撿起來，食指不小心被水晶球上鋒利的玻璃殘渣劃破了，小七看着鮮血一點點滲出來，把食指放進嘴裏，再拿出來，便也沒那麽痛了。

小七頓了頓，又往懸崖靠近了一步，她伸長了脖子，身體往前傾，長發從肩上滑落下來，她尋找着小八和那個狐貍人的身影，借着月光，卻什麽也看不見。

最後她轉過身，回到森林裏，回到那個和小八第一次遇見後帶去“家”的那個地方。

小七一路走着，和往常感覺大不相同，沒有左顧右盼，沒有慌張不安，沒有停下一步，走了很久，累了就休息，餓了就随便摘個果子吃，這才走回那個熟悉的地方。到時已經精疲力盡，看見床和床墊還擺在那裏，幾片葉子飄落在上面，小七凝視着那張床墊，就這麽看着，最後想起來自己的桔子樹，把破碎的水晶球放在床墊上，趕忙跑過去查看。

“你們還好吧”，邊說邊打了一桶水慢慢往桔子樹的根部澆去。

兩棵桔子樹的樹葉已經幹枯落敗了，結出的果子小小的，表面的顏色有些暗淡，摸上去感覺有點幹幹的感覺。

小七抱着雙腿蹲在兩棵桔子樹旁邊，嘆了口氣。

小七還是伸手摘下了一個桔子，剝開，取了一瓣放到了嘴裏。小七吃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害怕會酸，放進嘴裏的同時就閉着眼睛準備着感受酸酸的桔子汁在嘴裏爆開的瞬間，一咬，竟然還是有一絲甜味的，這讓小七心裏有些難過酸澀。

她忽然想起了小八，“當時還說好我們兩個一起吃呢”，吃完了手裏的又摘了好些回到床墊上躺着，把桔子都放在旁邊，單手墊着腦袋，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天上一片雲也沒有，不複往日雲朵好像壓着這個島似的，天好藍好藍，像那片海。

小七翻過身子側身躺着，她想睡卻睡不着，突然看見樹上的一顆蘋果。

她坐起來，雙手支撐着上半身，看了會兒那顆蘋果，輕咬了咬下嘴唇，站起來把那顆蘋果摘了下來，又坐在床墊上。

“呼”，小七看着手裏的蘋果緊張的呼出一口氣，潛意識裏她明白自己還是不吃為好，她把蘋果拿起來又放下，那顆蘋果就倒在柔軟的床墊上，好似也看着小七。猶豫了許久，小七最終極其快速的一咬牙一閉眼，聽見清脆的一聲，已經咬下了一口在嘴裏了。

小七上下牙再一咬，終于知道了蘋果到底是什麽滋味。

“好酸呀”，小七閉着眼打了個激靈，“小八是怎麽吃下去的，還說甜”，小七看着紅彤彤的蘋果正想扔掉，想了想又咬了一口在嘴裏，還是酸，她越吃越奇怪，這麽酸的果子，小八為什麽還要吃，還會覺得甜。

Advertisement

即使是這樣，小七還是堅持把蘋果吃完了，吃到最後一口時才感覺到一絲甜味。

小七躺在床墊上，把被子蓋過腦袋，閉上眼睛，突然感覺有些苦澀，手抓着被子，無聲的哭了，這才明白小八說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是什麽意思。可以說小八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這是被動的。其實自己何嘗不是失憶呢，這種什麽都不記得還是主動的，自欺欺人的，對于眼前發生的視而不見，只選擇了逃避，為什麽自己沒有和小八一起去呢，一起去房子那裏，一起承受壓力，一起去盡頭，這些日子以來自己都是在假裝，假裝一切和自己沒關系，假裝這樣生活着很開心，最後問題越滾越大，像怪獸一樣咬住了自己的脖頸。

小七開始喘不上氣，她翻開被子，眼淚從眼尾滑落砸在枕頭上，已經濕了一大片。

天好藍。

小七站起來開始往小八給自己找肉時的那個洞口走，她走得有點急，又一次把桔子樹忘掉了。

小七站在洞口往裏面看，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她跪在通道裏，雙手撐在有些潮濕的土地上慢慢爬着，不知何時才能看到出口，小七不可抑制的回想着自己的過去。

回憶很長，時間好像比它更長，小七從洞口出來，從海裏游到岸上時，盡管之前并沒有關于游泳的任何回憶和經驗，小七還是很自在的在海中游動。小七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周圍，看了看落日的餘晖，看了看一望無際的大海。

小七走向岸邊，轉過頭望向這片海灘，望向那個不高卻陡的島，只是想好好看一看這個世界。過了很久很久，她蹲下來在沙灘上寫了三個字，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往海裏走，走到海水及腰時，彎下身子猛紮進去。

小七眼神堅決，每往海裏游深一些，都能看見她雙腿不時地冒出好幾道血口子，這些傷口之中長出了片片七彩魚鱗，慢慢的整個雙腿變成魚尾，她像一條真正的魚努力往深海游去。

她突然感覺到大海在顫抖，聽見接連不斷的悶聲，那座島好似被外力撕扯一般和原本鑲嵌着的海灘分裂開來，那棵環繞着整座島的大樹粗壯的樹根暴露在外面，島上的人在無助的呼喊，小七捂着自己的耳朵，那尖叫聲太過清晰直刺進自己的心裏，淚水奪眶而出。

那片壓的低低的雲也敏感的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發生的巨變，它們慢慢彙集，融合，形成了一個雲圈籠罩着那座孤島，“轟隆隆！”，雷聲不絕，從雲層的中心閃了三道閃電直劈向大樹的樹幹，只過了那麽一瞬，大火像煙花一樣爆裂彌漫，迅速的蔓延到了整個島上，大火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再無生命存在。

火焰四處躍起，不停往深海游着的小七都覺得全身滾燙，疼痛入骨，她咬着牙，依然沒有停下來。

森林變為塵土，大地變得焦黑。火勢漸漸變小，天空中也下起了細雨，被烏雲籠罩着的小島，天與地之間被無數細小的雨滴沖刷，好像眼淚一樣，無一處被遺漏，無一處不悲傷。

海水漲潮，剛才小七在沙灘上留下的那三個字，“對不起”，也被一點點沖刷幹淨。

小七一邊全身疼痛難耐，支撐着自己繼續游下去的動力怕是大概再也回不去了，一邊已經察覺自己身處深海，她四下搜尋，焦急但冷靜，終于她看見了那個人，人形模糊，長得好像狐貍，雙眼在深海之中顯得光彩奪目，那人擡着頭望着小七，周身接連不斷的有小氣泡冒出，一動不動。

小七沒有急于游近那人身邊，而是停下，二人四目相對，于深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