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識破

“這……”

面對衆人投來的視線,寧懷元頓了頓,還是拱手屈身,“下官教女無方,只要各位莫笑話即可。”

他把視線投向下人,“把小姐帶來。”

霎那間,氣氛才瞬間活躍起來,劉知府咧着嘴給他倒上一杯酒,示意他莫要擔心。

“近年戶部呈上的折子奏明江南一帶糧食産量極低,工商也萎靡不振,調撥了數次庫銀,然此次南巡,朕看卻欣榮一片。”

不鹹不淡的語調讓整個大廳瞬間陷入冰點,絲竹管弦聲也驟然一停,舞姬們極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衆人低着頭不敢出聲,終是一個刺史站了出來,“啓禀皇上,因前些年先帝在時一直重商輕農,又加上年年水患,故而農業發展一直沒有起色,這兩年商稅又升了一倍,所以商戶也大大減少,也是皇上登基後決斷有方,百姓們才得以喘息。”

視線平靜的掃過衆人,蕭辭指尖微動:“幾百萬的赈災銀,卻修不好一個河堤。”

一剎那衆人齊齊跪倒在地,“微臣無能,還望皇上恕罪!”

整個大廳徒然靜的讓人心裏發涼,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喘息不得。

眼簾微微阖動,他依舊語調平靜,“水患持續了數月,卻未見傷亡人數呈報,愛卿們果然治理有方。”

不輕不重的聲音似一座座大山,壓的衆人滿頭大汗,整個人也瑟瑟發抖,臉都白了一片。

以前先帝在時從來不過問這些,而且朝中還有王丞相兜着,自從皇上登基後也沒有什麽動靜,他們便以為并無多大事,誰知皇上竟突然會南巡。

“啓禀皇上,河堤一直都有修繕,只因附近村民私自種農作物,導致土質疏松,所以大水一來更是難以抵擋,此事早已嚴令禁止,怎知那些村民不聽管教,縱然殺雞儆猴也無作用,實在是無可奈何。”寧懷元突然正聲道。

其他人恍然大悟一般連忙附和起來,“寧太守說的對,那些村民野蠻不講理,又不能真的傷到他們,所以微臣們也是有苦難言。”

視線落在背脊挺直的寧懷元身上,蕭辭低首端過清酒,“數年前寧太守也是這樣說的。”

寧懷元臉色一變,想起了當面還是太子的皇上也到過此處。

“朕當年說了什麽,寧太守可還記得?”

衆人齊齊看向寧懷元,似乎沒想到第一個遭殃的居然是他,而後者滿臉羞愧。

“朝廷的稅收竟養了群你們這樣的廢物,朕倒是難辭其咎。”他眸光驟然陰沉。

銳利的視線讓衆人直直打顫,連呼吸都不敢放重。

——

寧栖正在讓菘藍替她擦藥酒,不然這腰怕是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直到房門突然被人敲響,傳來一道火急火燎的聲音,“大小姐您快準備準備,趕緊随小的走一趟。”

聽到周管家的聲音,寧栖一邊拉好衣服讓菘藍去開門,不多時外面就急匆匆進來一人,平日老持穩重的人如今滿臉急色。

“怎麽回事,難道是爹爹出事了?”寧栖突然精神一振。

她爹向來心直口快,又不懂阿谀奉承之術,可別惹怒了皇帝。

“不是不是!”周管家連忙解釋起來,“這是老爺的意思,您快去老奴去驿館吧,這可實在遲不得。”

“驿館?”菘藍眼前一亮,“皇上豈不是也在那!”

聞言,寧栖反而皺起了眉,旁人也就算了,但這可不像她爹會做的事。

如果想讓自己進宮,她爹應該早讓自己準備,如今這一遭怎麽看怎麽詭異。

見菘藍火急火燎的在衣櫥裏找衣服,寧栖也未耽擱時間,直接就與周管家走了。

但詢問一番,也未得到太多消息,只知道應該是讓她去彈奏一曲助興。

這都是舞姬或者小妾才幹的事,但人家是皇上,寧栖哪敢有什麽怨言,只得順勢帶上了她的琴。

乘着馬車一路來到驿館,此時天色微沉,驿館外皆是守衛森嚴的禦林軍,莫說普通百姓,縱然蒼蠅也不見飛過一只。

驗明身份後,連着她的琴也被裏裏外外搜查一遍,顯然怕裏面藏了什麽利器,寧栖保持微笑毫無怨言的跟了進去,所以說女子還是無才便是德,會再多技藝有什麽,到頭來都是用來表演的,只不過這次的表演對象高檔一點。

臨近大廳時裏面燈火通明,但并未聽見任何話聲,直到侍衛讓她再外面等一會,她才停下腳步。

“五百萬兩赈災銀用在何處,三日內朕要看到折子。”

大廳裏隐隐傳來的聲音莫名讓人後背一涼,寧栖心情突然有些沉重,看起來這個皇上不是個昏庸之輩,雖然她相信她爹,但這次的她爹的行為着實讓她不敢确信。

“寧姑娘,你可以進去了。”侍衛忽然從裏面出來,餘光還多看了她眼。

寧栖微微點頭,示意菘藍在外面等着,獨自一人緩步邁入大廳,一股壓抑的氛圍瞬間襲來,她手心也跟着緊了緊。

“臣女寧栖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脆纖柔的聲音打破一室寂靜,衆人直直望去,只見女子屈身殿前,身着一襲淡青色長裙,纖腰楚楚,如瀑的青絲間只束了根蘭花翠玉簪子,越顯膚如皓雪,衆人倒是看愣了神。

寧懷元平時把這個女兒藏的極好,他們也都是只聽其名不見其人,就是來的晚了些,現如今皇上都已經大發雷霆,一切都完了。

見皇上沒有反應,那周太尉倒是站了起來,“聽聞寧姑娘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若是能就此聆聽一番寧姑娘的琴藝,想必也是咱們的耳福。”

聞言,寧栖微微颔首,“大人嚴重,臣女技藝不精,若是出醜還望恕罪。”

随着女子起身,一張清豔無雙的粉面映入衆人眼簾,柳眉如月,一雙剪瞳宛若一潭秋水潋滟動人,瓊鼻丹唇容色天成,縱不施粉黛卻更叫人心弦一震,先前妩媚的舞姬瞬間失去了顏色。

大殿內很靜,似沒有感覺到那一道道注目的視線,直到琴被搬了上來,寧栖才屈身行了一禮,繼而落座于一旁。

指尖輕撫過琴弦,悠揚婉轉的樂聲傾洩流出,整個殿內一時間似只剩下了一抹顏色。

“果真是蘇州第一美人,老夫活了半輩子,除開貴太妃,還真的尋不出與這姑娘一般模樣的女子。”周太尉壓低聲音。

一旁的張統領依舊板着臉,仿佛一點也不感興趣。

寧懷元自始至終都是繃着一張臉,半響,看着不遠處的女兒嘆口氣,突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女子螓首柳眉,兩頰玉如霜,指尖低顫,樂聲緩緩流入衆人耳中,仿佛眼中只有琴,再無其他。

綠袍太監偷偷看了眼他們皇上,卻見杯中酒不知何時空了,連忙上前斟滿。

這寧姑娘美則美矣,但他們皇上也不是那種貪圖美色之人,不然後宮早已佳麗成群。

蕭辭淡淡的望着底下的人,食指微曲,拇指輕輕摩挲着杯口,并無他人眼中的驚豔與贊嘆,深邃的黑瞳裏泛着淡淡波光,泯滅無痕。

其他人看到皇上這個樣子心裏更是七上八下,完了完了,這都引不起皇上的興趣,這下他們是徹底完了。

因為有原主的底子,再加上平時補了不少功課,寧栖認為自己應該達到了原主的□□分水準,不過這裏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對于琴樂應該了解不深,給她爹丢人倒不至于。

這是一首揚州小調改變的曲,勝在風格獨特,畢竟也不是炫技,悅耳即可,反正她也炫不起來。

借着這個間隙,寧栖微微擡眼,剛剛聽聲音這個皇上應該很年輕,而且自始至終對于自己的出現都沒有什麽反應,可見平時不知道看了多少美人,見過大場面的人自然不一樣,就說讓依依來必定要出其不意。

餘光一觸,一張朗目疏眉的輪廓映入眼中,指尖松動,琴弦似多顫了下,寧栖屏住呼吸不敢多看,低着頭也無人看清她表情,就是呼吸有些不穩。

!!!

要不是這裏沒有彩票,不然以她這手氣怎麽也得中個五百萬。

難怪對那些難民這麽關心,都是子民能不關心嘛!

那日她還替她爹說話,這不是沒事沒事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自己蒙着面紗應該認不出來。

但是……她看電視都能認出蒙面人,現實裏別人肯定也能認出她來。

這個時候應該适合彈首涼涼。

一曲落罷,衆人皆拍手叫好,贊美聲不絕于耳。

“寧姑娘果真是才貌雙全,寧太守當真是好福氣。”周太尉笑道。

說完,又看了他們皇上,一時間也摸不透對方心思,若是以往皇上必定不會見,雖然今日不但沒有反應,但讓人琢磨不透的地方也在這,皇上看起來也不像喜歡的樣子。

“周大人過譽了,小女少不更事,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寧懷元自謙的擺擺手。

怕被認出來,寧栖一直都低着頭,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裏,多待一刻便是給她爹多帶來一分懷疑。

誰知道這個皇上喜歡微服私訪,不是說還有好幾日才過來。

忽然上前一步,她屈身行禮,刻意壓低嗓子,“能在皇上面前獻醜乃是臣女的福分,若無吩咐,臣女便不打擾皇上與各位大人暢談了。”

特意停了半分鐘,見上面的人依舊沒有反應,寧栖也松了口氣,退後幾步作勢離去。

“寧太守教女有方。”

男人漫不經心的道:“且孝感動天。”

腦中仿佛斷了根弦,寧栖腦袋越來越低,一時間只覺得如芒在背,果然那面紗就是一塊雞肋。

繹風輕咳一聲,待在自己的位置默默的吃着菜。

其他人面面相觑,以為皇上這是對寧栖起了興趣,連忙恭迎起來,“恰好寧姑娘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必定能與皇上暢聊一二。”

寧懷元皺皺眉,欲言又止的看着這一幕,又把視線投向自己女兒。

“多謝皇上誇贊,皇上愛民如子父親時常以此為戒,恪守自身,不敢懈怠。”寧栖一臉正色。

此時此刻都還在維護自己父親,繹風都快被感動了,這寧太守倒的确有個好女兒。

蕭辭淡淡擡眼,眉峰壓低,“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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