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星期五，一周的最後一天。

教室裏洋溢着喜迎周末的歡快氛圍。

費巾跨過大半個教室，來到遙遙相對的前同桌周折旁邊，例行詢問周折她姐的旅行結束時間。

周折懶洋洋撐着腦袋，另一只手百無聊賴地表演着花式轉筆，聞言擡了下眼皮，“不知道。”

費巾看出來她心情不佳，疑惑道：“從昨晚開始你就很奇怪。那個潛進教室讨錢的小孩，真的是你失蹤多年的弟弟？”

周折：“？？”

她不該盲目自信，覺得自己能和這種人做朋友的。何況這個人還觊觎她家堪稱完美絕倫的姐姐，就算是馮南南拐走了周先，她都覺得馮南南占了大便宜。

上午第二節 課後是長達半個小時的大課間。

眼保健操是不可能做眼保健操的。只有食堂小賣部才是最好的歸宿。

周折夥同費巾等一幫饑腸辘辘的少男少女，浩浩蕩蕩地走在去小賣部的路上。

樓梯口遇到了馮南南。

馮南南現在更慘了。自從前幾天主動去找了馮效堂之後，馮效堂冷酷無情地宣布了暫停提供以及長期削減她零花錢的決定，并且威逼利誘幾家與馮南南關系不錯的琴行、酒吧、地下樂隊不許再給她提供便利。

馮效堂本來就不太喜歡馮南南玩這些東西，以前沒胡鬧出什麽事，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又是打架又是砸人家財産，在他看來就是玩物喪志和堕落，絕不能繼續縱容。

目前來看，馮南南和周折等人滿心期待的關于樂隊公歷新年演出的事情，只能無限期擱置。

不過馮南南很快發現周折看起來好像比自己更頹喪。

于是她笑了。

“怎麽了姐妹，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不說出來讓我開心下嘛？”

周折一路雙手插兜，走在通往小賣部的校園林蔭道上，外人看來，表情很酷，比一向更炫酷的馮南南還要酷。

她問馮南南：“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有錢嗎？能借我點嗎？”郵輪模型是好不容易搞到手的限量版，缺少的零件找不回來了，不能送馮京京想要的禮物，她能快活得起來嘛。

直擊靈魂的連續三問，讓馮南南和費巾不約而同地各自從周折兩旁退開一段距離。

馮南南悲從中來：“你現在跟我說錢，那就真是有點傷感情了。”

費巾拼命點頭：“嗯嗯嗯！”他的那輛飽受嫌棄的山地車一夜之間從車庫消失，現在他終于可以換新，節衣縮食也要感動他的老父親贊助他換上心儀已久的新款愛車！

周折很無辜地攤手：“我說完了呀，現在你們開心了？”

馮南南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周折一句話把她和費巾埋坑裏去了。

她拍拍周折的肩膀，“大家都是難姐難妹，就不要為難彼此了。”

費巾：“是啊是啊，巾巾需要安慰。”

馮南南嫌惡道：“閉嘴吧你就。”

費巾：“我不。”然後泰然自若地講述起自己最近的心路歷程。

提到買車，馮南南感興趣地問：“買車？什麽車？”

費巾：“山地車，Charles Kelly750。”

馮南南：“沒用的東西。”

費巾：“此話怎講？”

馮南南：“我以為你要買瑪莎拉蒂。”

費巾：“瑪莎拉蒂一般般，勞斯萊斯還湊合。”

馮南南：“我覺得大衆輝騰當代步也不錯。”

費巾：“這個我可瞧不上，太便宜，不符合我的品味。”

周折眼看着話題朝詭異的方向歪過去，不得不出聲制止：“醒醒，你倆還買不買辣條了？”

馮南南和費巾只能繼續面對零花錢只能買幾包辣條的現實。

從小賣部出來後，馮南南去找高三的樂隊成員許幸說事，先走一步。

費巾左手奶茶，右手辣條，兩邊兜裏各塞了一包幹脆面，迎頭撞上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嚴厲的目光透過鏡片掃過他這一身行當，道：“課代表跟我過來一下，拿一下昨天随堂測試的卷子。”

費巾連忙将手上身上一口沒來得及拆封的零食飲料塞到周折手上，“保存好我的遺産，我可能有去無回了。”

說着追上數學老師的步伐。

周折原本只拿着一包烤面筋和一杯奶茶，現在上衣的大口袋裏被費巾的零食塞得鼓鼓的。

她想，自己現在這副滑稽的樣子，最好不要遇見馮京京。

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

馮京京從教師辦公樓走了出來。

迎面而來。

周折：“……你好。”

馮京京不可避免地被她塞滿辣條的口袋吸引目光，笑出聲來：“怎麽一個人？”

周折找到挽回形象的機會，一臉真誠地解釋：“南南和費巾有事走了，我幫他們把吃的帶回去。”

馮京京的頭發被風吹亂，站在樹蔭下解開發繩，不緊不慢地散開如墨般的頭發，微微側過臉用手指慢慢理順，重新綁起來。

周折忍不住地打量這盛世美豔，無意識地吸了一口奶茶，齁甜，甜到心坎上。

馮京京轉過臉來，将偷瞧自己的周折抓了個正着，饒有興味地問：“看着我做什麽？”

周折把左手上的烤面筋遞過去，試圖用食物岔開話題，期待地問：“你要吃嗎？”

馮京京看見包裝上寫着孜然味。

周折殷勤地主動伸手投喂，享受和女神親密互動的滋味。

她瞧見馮京京張開紅潤的嘴唇，又瞧見馮京京咀嚼。

漸漸的，看到馮京京眼裏閃爍起淚花。

周折懵了一下。

馮京京清亮美麗的眼睛裏氤氲着霧氣，帶着哭腔說：“這個上面寫的不是孜然味嗎？”

周折确認了一下：“是的呀。”

過了一會兒又詫異道：“你覺得很辣，你很怕辣？”

馮京京點頭，白皙的臉染上豔麗的紅暈，唇瓣嫣紅得好像被狠狠親吻過。

周折見她眼中淚水越聚越多，吧嗒一聲滾出一滴落在手背，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奶茶遞過去：“快喝奶茶，奶茶解辣！”

馮京京就着她的手咬上吸管，又滾下來一行淚。

周折如臨大敵，從口袋裏迅速翻出紙巾打開，捧着她的臉，小心翼翼給她擦眼淚。

馮京京微仰着臉配合她的動作，看見秋天上午十點鐘的陽光像細碎的金子一樣從樹縫裏落下來。

周折一手溫柔又小心地拭去她的淚痕，一手撫着她的脖子，距離近得可以瞧見她瞳孔中倒影出來的自己這張驚慌的臉。

“對不起，你不要哭，我錯了。”她也急得帶上了一點哭腔，“真的不要再哭了。”

馮京京沒有急着表态，有些期待，“為什麽讓我不要哭？”

周折皺着眉，脫口而出：“因為我看得心疼。”即便知道這只是生理性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