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籬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十）

更新時間2014-1-25 19:38:25 字數：3401

洛府的新年十分的熱鬧，一大早小輩們就聚集在老夫人的屋裏，拜年的拜年，獻禮的獻禮，中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下午的時候更有一些姻親家族、附庸家族過來拜年，家族的子弟留下一些有擔當的幫着招待客人，剩下的便各自散了。

慕小樓注意到洛雲息悄無聲息的跟在了洛雲景身後，奈何這會兒洛雲秀代表三夫人邀請她和楚開恒去碧荷苑，一時半會兒倒是走不開，心下只能祈禱洛雲景好運，不要大過年的被人幹掉。

當然，幹掉是不可能的，洛雲息再大牌也不能在自家兄弟間搞出人命，但是弄傷弄殘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想到這裏，慕小樓又有點遲疑，要不要去看看呢？

“樓兒？怎麽了？”見慕小樓忽然停下腳步，楚開恒不由有些奇怪。

“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慕小樓望向同樣停下腳步的洛雲秀，“夫人那裏我就不過去了。”她抱歉的笑了笑，也不等洛雲秀說什麽，就轉身往銀杏苑的方向走去。

“樓兒最近在學人煉丹，想到一出是一出，雲秀妹妹別見怪。”楚開恒幹笑着為她打掩護，還有小半年的時間，他不能壞了三舅母對他的印象。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洛雲秀一點也不在意，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娘也不會。”想見的本來也就只有楚開恒。

慕小樓順着小路像銀杏苑方向走去，到了路口去拐了個彎折向洛雲景所在的青蕪苑走去，修真家族的宅院格局并不太分內院外院，只是她和洛雲景平時沒什麽交集，所以這一路還是避開了各院忙碌穿行的丫鬟小厮。

洛雲景并不在院子裏，青蕪苑距離演武場不是很遠，慕小樓又往演武場走去，但依舊沒人，慕小樓皺了皺眉頭，放開神念亂掃一氣，最後在距離演武場不遠的花園裏找到了正在對峙洛雲景和洛雲息，然後一邊感嘆着“顏控什麽的果然很麻煩”，一邊卻認命的跑了過去。

洛雲景泯着嘴，看着洛雲息沒說話，他知道自己這次是逃不過去了，對面的少年狠戾的眼神讓他的背後微微有些發涼，面對洛雲息近乎歇斯底裏的咆哮，他只能沉默以對，跟着洛雲息來的還有兩個中年男子，而洛雲景知道，他們不是洛家的人。

洛雲景暗暗扣住了袖中的匕首，他是洛家的廢物沒錯，但這并不代表他會坐以待斃，出其不意的話，是不是能夠拉個墊背的？

“……舅舅請來的兩位同門都是養心期的強者……”

“今天——”

“便是你的死期！”

是不是所有的反派在殺人之前，都會廢話啰嗦的被主角逆襲？慕小樓望着前方，并沒有急着現身——如果是毫無鬥志的廢材的話，她是絕對不會做保姆的。

洛雲息的兩個幫手一個姓詹、一個姓郭，只見他抱了抱拳，“詹叔叔、郭叔叔，這個人就交給你們了，請務必處理幹淨，不要留下首尾。”

詹姓修士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小侄放心，絕對不會留下後患！”

而郭姓修士已經欺身上前，一指向洛雲景的肩頭點去——到底是洛家嫡系，不能就這麽殺了，但是徹底的廢了他還是可以的。

洛雲景的機會只有一次，所以他動手了，寬大的雲袖揚起，手中的額匕首直擊郭姓修士的頸項，然而他畢竟只有聚元三層的修為，攻擊的速度、力量、角度，都有着太多的不足，郭姓修士只是微微的後仰就避開了要害，這一擊只是擦破了點皮，冒起了一串小血珠。

“竟然還敢反抗！！”郭姓修士大怒，幾乎是瞬間就捉住了洛雲景的手腕，用力一捏，只聽“咔擦——”一聲，竟是直接捏碎了他的腕骨。

洛雲景疼得額頭直冒汗，卻是倔強的一聲不吭。

“把他全身的骨頭都給我打碎了，然後拔了他的舌頭，挖了他的雙眼，我就不信到了這樣的地步，父親還要護着你！！”洛雲息惡狠狠的說道。

洛雲景根本就反抗不了兩個養心期的修士，幾乎是洛雲息話音未落，他就已經被擒下，雙手反剪，壓跪在洛雲息的面前，斷掉的骨頭被捏得生疼，“為什麽？”這是他今天被堵之後第一次開口，只是三個字也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為什麽？”洛雲息冷笑一聲，揪住洛雲景的頭發，強迫他揚起頭來與自己對視，“你還記得你突破聚元二層的時候麽？”

洛雲景一怔，那個時候他還是家裏的天才，家中子弟比武，那時候與洛家交好的花神宮掌門帶着自己的小徒弟來家裏做客，那時候洛雲息好像很喜歡那個小女孩，再後來，比武的時候他壓了洛雲息一頭，那個小女孩很失望的樣子……

“就因為……那個女孩兒？”洛雲景想過很多理由，比方說，父親的對自己的寵愛，即便他如今是廢人一個，父親也沒有短了他的吃穿，平日裏更是常常親自過問——這也是他能夠在這吃人的洛府裏活下來的原因之一……

洛雲息冷冷的看着他，示意身邊的人動手。

“這樣不太好吧。”清澈稚嫩的聲音自樹後傳出。

“誰？！”洛雲息被吓了一跳。

“什麽人！”郭姓修士的臉色也不好看。

倒是詹姓修士的反應最為正常——他們眼下幹的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所以無論對方是什麽人、有什麽身份，都應該果斷的先殺了再讨論，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透露秘密，這也是楊進請他出面的原因。

長刀破空，發出尖銳的叫嚣，慕小樓臉上挂着冷笑，且不論那武器的品質，刀氣的凝聚程度，單單是境界的壓制，都讓她可以徒手接下那到刀氣，只是，她的無動作，在旁人看來，就好像是吓傻了。

洛雲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忽然掙開了郭姓修士的禁锢，猛然撲到了慕小樓的身上！

鮮紅的血花在他的後背上綻放，揮灑漫天，慕小樓看到他如谪仙般的面孔上，還帶着幾分頑皮猶如孩子般的笑容，似乎是在慶幸那一刀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他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漸漸的黯淡了下去，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動了兩下，終是無力的垂落，鼻翕間的呼吸清淺的近乎于無。

慕小樓愣愣的似乎忘記了要做什麽，輕而易舉的而被他的身體壓倒在了地上……

這是噩夢吧？

記不得那是第幾世的前世了，她複生在一個六歲的小乞兒身上，跟在一個比她大了四歲、卻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哥哥的身後游蕩在繁華的大街上，哥哥把她保護的很好，讓她穿洗得很幹淨的衣服，用乞讨要來的銅子兒給她買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

直到有一天，她擋了一位貴人的路，那位貴人的仆役叫嚣着要打死她，棍子落下來，落在哥哥的身上，一下又一下，他卻忍着疼，一遍遍的安慰着她，“別怕。”然後，鋼鑄的長槍穿過了哥哥的心髒，穿透了她的肩膀。

她聽到那位貴人傲慢的聲音，“賤種。”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她被他抱在懷裏，越過他的肩膀，看到鮮紅的血花在他的後背上綻放，揮灑漫天，他俊秀的面孔上帶着孩童般稚純的笑容，為自己能夠親手護住懷中的珍寶而感到安心，然後，他滿足的閉上眼睛。

再也沒有睜開……

慕小樓張了張嘴，似是在發出無聲的尖叫，她如夜空般璀璨的眸子中，星光漸漸隐沒，只剩下最深沉的黑，她就那麽躺在那裏，沒有任何的動作，可源自于內心的憤怒與狂暴的氣勢已經四下的宣洩了出去。

“銀。”慕小樓輕聲喚道，她小心翼翼的推開了身上的人，“幫我照顧他一下。”

憑空出現的銀瞳少年帶着幾分玩世不恭的神态，将洛雲景挪到了一邊，“樓兒，要幫忙麽？”如毒蛇般森冷的視線，從洛雲息幾人身上劃過，境界的壓力讓兩名養心期的修士僵在原地。

“這種戰鬥力只有5的渣，難道不是随便殺麽？”女孩兒的唇畔泛起妖冶的笑容，白色的絲帶自她的袖中竄出，轉眼間織成了一張大網，困住了想要逃走的兩人。

“等一下——唔——啊！！”網中傳來兩聲慘叫，随即白色的絲帶層層飄落，露出萎頓在第的郭姓修士和詹姓修士，兩人的面色灰敗，四只呈現不自然的扭曲，修為散亂，顯然丹田已被點破。

殘酷的景象有些駭人，洛雲息的神色有些複雜，“樓兒妹妹……”

慕小樓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喜歡我？”平心而論，洛雲息長得并不難看，模樣清秀，有點娃娃臉，撒嬌賣萌的話，保準能激發大多數女性的母性情懷，只可惜……這樣心術不正的人她不敢收。

洛雲息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慕小樓會這麽直白，有些尴尬的點了點頭。

慕小樓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幫雲韋陷害恒兒是因為想将他從我身邊調開？”

“只是原因之一。”洛雲息猶豫了一下。

“楊進？”

“……”洛雲息的神色晦暗。

慕小樓點了點頭，顯然洛雲息的神色已經告訴了她答案，然後，她動了動手指，白色的絲帶穿過了洛雲息的眉心，他的臉上還帶着錯愕的神情，到死也不曾想過慕小樓竟然就這樣殺了他！

“其實我不想殺人的，”慕小樓一邊說着一邊擰斷了詹姓修士的脖子，“但是今天這場面讓我想起了很不好的事情，要怪……”接着是郭姓修士，“就怪你們運氣不好吧！”

慕銀也沒有想到慕小樓會殺人，“這樣不太好吧……”微微有些猶豫的語氣，他不畏懼什麽，但他們此刻可是還住在洛府呢……

“今日他能因為一個女孩兒，扭曲到去殘殺自己的嫡親兄弟，那他日，也必會因為我不愛他，而扭曲成面目可憎的怪物，與其到那時候頭疼，到不如現在就把根源掐死。”慕小樓望着地上的屍體，擡手灑出一片黑焰……

“回去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