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五個人,五匹馬停在茶攤前,幾人翻身下馬,只粗粗看看了楚狂他們一眼,并未把他們放在眼裏,五人坐定,有人沉聲道:“店家,倒茶。”待五碗茶倒好,幾人咕咚咕咚喝下肚,放下碗卻還是沒人開口說話,氣氛有幾分凝重。
“大哥,任務沒完成,我們這趟回去,該怎麽和老莊主交代?”終是有人憋不住了輕聲問道。
最為年長的男子沒有說話,他左手邊的一位卻大聲道:“能怎麽交代!那餓鬼道士分明就沒出現在青鹿鎮上!有他在的地方,哪會那般安寧!這分明就是探子探錯了!”
“要說安寧,青鹿那一帶也并非全部都安寧嘛。”另一人插嘴道,“青鹿山上那窩橫行霸道的賊不才被人挑了麽,聽說是個青年,想來與餓鬼道士的年紀也差不多。”
“不是他。”為首的男子終于開口道,“那青鹿山上的匪并不是普通山賊,他們武功不弱,能在一夜之間以一己之力大敗青鹿門,區區一個餓鬼道士還沒那本事。”
幾人再度沉默下來。
倒是這方,荏九聞言,擡頭望着楚狂,那天雖聽付清慕簡單說了一下青鹿門,她明白了那是一個厲害的山寨,如今又聽幾人這麽一說,她登時又明白了,那是一個比她想象當中還要厲害的山寨。
而他們那天晚上居然就那麽順手将這個很厲害的山寨挑了……
太順手得讓她幾乎以為這些人是在說謊騙她,那些賊有那麽厲害嗎?或者說楚狂……有那麽厲害嗎……
而此時厲害的楚狂正靜靜看着埋頭喝茶的付清慕。他聽到對方的話語裏有幾個關鍵詞,地點:青鹿鎮,人物:餓鬼道士,人物職業:道士。楚狂想,他又掌握了眼前這個“準二代丈夫”的幾個資訊。可楚狂不打算現在戳破付清慕,他要留着這些資訊,在适當的時機把資訊轉換成付清慕的把柄,然後把這些把柄告訴荏九,以便在他離開之後,讓荏九繼續馴養付清慕。
在楚狂腦子不停旋轉着的時候,一旁懶洋洋的老板爬了起來,看了看水缸,然後走到付清慕身邊,道:“哎,小夥子,水缸沒水了,我得去打點水,你鬥笠還我。”
付清慕渾身一僵。
楚狂面色亦是一沉。
那方五人陡然肅靜。
唯有荏九奇怪的擡起了頭,嘀咕:“我怎麽突然覺得空氣有點沉重啊……”
茶攤老板繼續拍着付清慕的肩:“哎,小夥子,鬥笠還我啊!”說着,他去拿鬥笠,付清慕一巴掌将鬥笠摁在頭上,死活不讓他拿下來,老板拽了拽,見拖不走,氣得不行,“你這小夥兒怎麽這樣啊!我好心借你帽子遮陽,你卻賴着不還我了是吧!”
荏九也覺得疑惑:“你要人家這鬥笠做什麽,一路走來沒見你說怕曬太陽的。”
付清慕只餘一心感嘆,咬牙切齒的嘀咕:“這種敗事媳婦兒娶回去幾條命也不夠賠啊……”
楚狂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像是自家閨女做錯了事,他悶不做聲的忍了,待餘光瞥見旁邊一桌五個壯漢齊齊站起身來時,楚狂翹靜悄悄的将腿側的武器摸出來:“我幫她兜着。”
聽得楚狂這話,五個壯漢的身體像牆一樣擋在他們的桌子前,荏九便是在遲鈍也不會想不出發生了什麽事,有楚狂在,荏九第一時間的想法卻不是擔心自己安危,而是吃驚的望着付清慕:“你……你……”
荏九覺着,自己這一趟出來實在太被上天眷顧了,陰差陽錯挑了個山寨是厲害的,莫名其妙救了個道士也是有來頭的,那接下來呢……這是要去撞見妖魔鬼怪的節奏啊……
她正漫無邊際的想着,五人中最為年長的人倏爾抱拳道:“兄臺,我等恍覺兄臺身形極似我兄弟幾人尋找的一名男子。不知兄臺可否摘下鬥笠,讓我等看看。”
“不可。”付清慕粗着嗓音,生硬的拒絕。
幾人面容一肅,手放在了刀柄之上:“如此,便休怪我等我客氣了。”那店家見勢不妙,連忙往旁邊一躲。付清慕卻是松了按住帽子的手,輕聲一笑:“幾個大老爺們非要調戲我一個窮道士,好吧好吧,給你們看。”他一道息事寧人的語氣,但在拿下鬥笠的時候,目光卻猛的一涼,只見他手中鬥笠如飛镖,“唰”的一下轉着圈便飛了出去,打得幾人一個不備,皆往後退了一步,付清慕趁幾人躲避之際,一掀桌子,拔腿就跑,也沒喊上荏九和楚狂一聲。
荏九是愣住了,但楚狂反應極快,在付清慕扔鬥笠的時候站了起來,在他掀桌子的時候把荏九拽到自己背後護着,當付清慕跑了,五名壯漢一聲大喝:“餓鬼道士休走!”楚狂在他們旁邊一拉武器扳機,“嘭”的放了炮冷箭,轟得牛一樣壯的五名漢子翩然倒地。
這聲音驚得還沒跑遠的付清慕猛然回頭,但見楚狂極為冷靜的擦了擦他的武器,那個與人手臂一樣長的金屬物什“咔咔”的縮成一小截,被他收進了衣服裏。付清慕看得口瞪目呆,荏九卻急了:“你莫不是把他們都殺了吧!”
“空氣炮,沖擊力經過精心調試,沖擊力足以擊暈人,卻不致死。這五人體格彪悍,想來不一會兒便能醒來。”他拽了荏九的手,拖着她向付清慕走去,一邊走一邊冷靜道,“我還需要了解更多關于你的背景,請如實交代,否則我不介意采取相應手段。”
付清慕從怔愕中回過神來,看着那暈死過去的五人,一拍腦袋,大喊:“完了完了完了!兄弟你當真比我還敢闖禍啊!”
楚狂挑眉:“我只是幫你解決了暫時困擾。照理你得謝我。”
“謝?”付清慕險些沒哭出來,“這熊一樣的哥幾個一看便是明松山莊的五指熊兄弟,他們老莊主極是器重此五人,你将他們轟暈了這麽擺一地,豈不是擺明了要和明松山莊作對麽!”
楚狂看了付清慕許久,終是轉頭望荏九,真誠的問:“你知道他在害怕什麽?”
荏九不知道明松山莊是個什麽地方,但見剛才楚狂那麽容易就轟暈了倍受器重五人,想來那個明松山莊也不是個什麽了不起的地方,是以荏九想了想,道:“是覺得咱們把這五人打暈了這麽擺着不太禮貌?”
楚狂皺眉:“埋他們會費不少時間……”
“你還想把他們活埋啊!”付清慕要瘋了:“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啊!”
“怎樣都好。”楚狂懶得與他再糾纏這個話題,“歇也歇過了,我們該繼續趕路。”
付清慕十分哀傷:“所以說,問題就在于咱們現在趕路不那麽容易了呀……”他話音剛落,忽然小路上殺氣四起。楚狂感覺靈敏,立時戒備起來,他眼睛裏的那些符文再次浮現出來,荏九在他身後聽見那個僵硬的女聲似乎在他耳裏輕聲說着:“捕捉對象,捕捉對象……目标過多建議采取大規模傷害性武器……”
付清慕揉着額頭道:“明松山莊最喜歡在做任務的時候鋪下明暗兩條線了,明處的人未完成任務,則由暗處的人負責殺,啧……一群蒼蠅一樣的家夥,這下麻煩可大了……”
楚狂沉吟,确實,在毫無防備的地方遭遇襲擊,對方人數不明,攻擊力不明,且東躲西藏,應付起來太過零散,極是消耗體力,宜退不宜戰。定下策略,楚狂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忽聽“唰”的一聲,一只白羽箭不知從什麽方向射了出來,緊接着,四面八方的白羽箭接踵而至。
楚狂一皺眉,将荏九往懷裏一抱,蹲下身來,緊緊護住。
耳邊的箭嘯聲喚醒了荏九的惡夢,林間,箭雨,被人護在身下,這場景多麽讓人熟悉,她臉上的血色陡然褪去,渾身倏爾變得冰涼。
惡夢裏的姐姐們的臉似乎與楚狂的臉重合了一般,她猛的蹭起,想抱住楚狂,想去做之前那個時候她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但楚狂的力氣卻大得驚人,他将她死死禁锢在懷裏:“別動。”他說,察覺到了荏九的顫抖,察覺到了她心裏的驚恐,楚狂心尖竟莫名一軟,像是被荏九遏制不住的脆弱而觸痛了他一般,他眉頭輕蹙,“荏九,不用怕。”
這個懷抱卻堅|硬|得像一堵牆,包圍着她,從頭到尾給她最堅固的保護,而他的胸膛卻一直那麽溫暖,沒有血腥的氣味,沒有粘膩的液體,沒有讓人絕望得窒息的濕冷……
“別怕。”楚狂聲音一如往常,“他們傷害不了你,也傷害不了我。我能保護你。”
這個懷抱,固若金湯,卻又暖如冬日的陽光。
荏九很難不在這樣的情況下,對他産生依賴。在他緊緊的擁抱裏,她像孩子一樣把自己蜷成一團,埋着腦袋,慢慢紅了眼眶。
荏九甚至突然有種錯覺,就好像,全世界,她就只有楚狂了。
就只有楚狂,知道她和她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