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圍盡是粘稠的液體,散發着令人惡心的氣味,荏九隐約明白,自己好像被蛇吞掉了和楚狂一樣。

白蛇的肌肉不停的動着,像沼澤一般拉拽着她往下走。

混蛋妖怪。

她還有那麽多事要做,怎麽能在這裏……

“小九兒……好痛啊……”

荏九熟悉的聲音驀地在身邊響起,她一怔,在她的左耳邊,二姐痛苦的呢喃着,“小九兒……好痛啊。”荏九呆住,這是幻覺,她告訴自己,但忽覺右邊臉頰一熱,有溫熱的血液從她臉上滑落,五姐的聲音掙紮着告訴她:“好痛啊,小九兒,姐姐好痛啊……”

“你下來陪我們好嗎?”“陪我們說說話好嗎?我背後的箭紮得我好痛啊……”

姐姐……

荏九眼中的光芒漸漸隐去,是啊,她早該下去陪她們了,都是她害的……

“清醒點!”

迷糊之中,這個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的一樣,荏九感覺自己的姐姐壓在她的身上,将她拖拽着往黑暗裏面拉,黑暗之中什麽也沒有,她什麽也不用思考,不用掙紮,不用痛苦,黑暗裏面……很好……

忽然間,荏九的脖子像是被什麽東西覆住,姐姐流在她臉上的血不見了,她們壓在她身上的壓力也不見了,鼻尖裏若有若無的詭異味道倏地消失,荏九驀地回神,但見楚狂正沉吟着看她:“清醒了嗎?”

荏九一怔,借着楚狂肩上的光看見了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在蛇狹窄的食道裏,四周皆是鮮紅的肉壁。荏九是腦袋向下被吞進來的,所以她正好與楚狂腦袋對着腦袋。

荏九脖子上像是被什麽東西系住了,她艱難的動手摸了摸,才恍然驚覺,戴在自己頭上的,正是楚狂的那個透明的頭盔。

頭盔只有一個,楚狂給了她,那他自己……

“手伸出來。”不過頓了一會兒,楚狂的聲音裏面多了幾分壓抑。荏九知道一定楚狂一定是在克制他産生的幻覺,她不敢耽擱,忙奮力的将手往楚狂的方向探去。

他握住她的手,武器即将觸碰到她的掌心,卻忽然手一松,他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荏九一驚:“楚狂!”她伸手過去抓住他握住武器的手,大聲告訴他,“是幻覺!是幻覺!你教我這武器怎麽用!我們出去,把這蛇殺了出去就好了!”

楚狂牙關緊咬,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他身型倏地一僵,沒了動作,荏九駭得忙往楚狂那邊爬,她抓住他的肩,去探看他的眼睛,卻見楚狂還睜着眼,眸底一片漆黑,一瞬間,仿似有一個畫面在荏九腦海裏穿梭而過。

那是什麽?

荏九呆住,望着楚狂的瞳孔好似挪不開神,那漆黑的眼瞳裏仿似有一出戲在上演,她越是看便越是無法自拔,像是被吸進去了一樣,荏九只覺周遭環境倏地一變。

破敗的高樓,是她從未見過的建築,寬闊的大街,是她從未想過的平坦,天上濃煙滾滾,遠處是不知道什麽生物的嘶吼聲,有她沒看見過的金屬物什從天空中極快的飛過。

氣氛出離的緊張。

荏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隐約感覺到這是一個戰場。

陰影中的小巷驀地傳來男孩的哭聲,荏九一轉頭,看見她身後的巷子裏,一個穿着破爛的小男孩抱着一個女人的屍體,嚎啕大哭,臉上的血與灰混成一團,被眼淚洗出兩道痛苦的痕跡。

那孩子長得像……楚狂?

忽然之間,大地顫抖,不知是什麽怪物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踩踏而來,荏九轉頭一看,巷子的一邊行來一個猴子一般的怪物,但是它卻不是猴子,它長着犄角,雙眼腥紅,一如通道裏面的那條白蛇,尾巴上長的全是倒刺,嘴角流淌着不明的液體,滴落在地上,登時便将堅硬的地面腐蝕出一個大坑。

妖……妖怪?

它好似聽見了哭聲,腦袋一轉,像巷子這邊走來。

荏九大驚:“別哭了!快跑!”她大喊,但孩子像是聽不到似的,呆愣在那方。

怪物走進小巷,像抓螞蟻一樣把小男孩抱住的那個女人屍體抓了起來,放進嘴裏,嚼爛了吃掉,鮮血濺了小男孩一臉,他已經忘記了哭,目光死寂的看着身前的怪物。

怪物對他伸出手,眼瞅着要将男孩抓住之時,天空中那金屬物什飛快的飛過,幾道光束迅猛的擊打在怪物身上,怪物瞬間化為灰燼,飄飄灑灑揚了滿天。

小男孩得救了,但是他的腿卻被怪物掉下來的唾液灼傷。他拖着傷腿,痛苦的呻吟着往外面爬:“媽媽……救命……”

荏九驚得不知道做什麽表情,她左右看看,發現有一個男人帶着妻兒正逃命似的往這邊跑,她對他們招手大喊:“救命!這裏有孩子!救命!”但是那幾人全然聽不見她的話。他們向着她跑來,卻生生穿過了她的身體,就像她只是個幽魂。

荏九恍然明白,這一切不是真的,這是幻覺,這是……她看向那個小男孩。

這是……楚狂的幻覺。

是他心中的恐懼……

那幾人雖然沒有聽見荏九的話,但是還是跑過了楚狂所在的那個巷子,他們聽見了楚狂的呼救,女主人停了下來:“親愛的,這裏有個孩子……”

男主人回頭一看:“不行了……他的腿已經被腐蝕了。我們沒能力帶他走。”

“可是……”

男人不發一言,抱着自己的孩子,拽着妻子繼續往前走,不一會兒幾人就跑不見了。

怎麽……能這樣。

荏九看得呆住,那個小楚狂在聽見兩人的對話之後目光黯淡下來,他還在喘氣,但是卻像已經死了一樣,不動彈,不呼救,荏九就像是看見了那個被姐姐們壓在身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一般。

心口莫名的揪痛。

天上的金屬物不停的飛過,帶着呼嘯而過的風,吹起荏九的衣服,她的衣裳在這個高樓大廈的場景裏是那麽的不協調,不知從哪兒飄來的濃煙掠過荏九的眼前,那個趴在地上的小男孩瞬間長大了,變成她所認識的楚狂的模樣,他趴在地上,眼裏沒了素日的沉靜,毫無生機。

他在等死。

荏九拳心一緊,像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似的,她沖上前去,将楚狂拉起來,不管他有沒有看見自己,先“啪啪”給了他兩巴掌:“你不該是認命的人!這些都是過去了!你怎麽能輸給過去!”

楚狂眼中一片死灰,沒有動靜。

荏九一咬牙,拉開他被腐蝕的褲腿,看見已經潰爛成一片的腿骨,饒是她之前做了再多的心裏準備,此時也忍不住一陣心顫,她一閉眼,忍住心驚,驀地伸手抓住他已經腐爛的腿,神奇的是,荏九摸到的卻不是爛掉的肉,而是一條完整的腿,她更加确定這只是幻覺,她拿手将那些腐爛的物質抹幹淨:“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楚狂空洞的眼珠一轉,看向自己的腿部,然後目光慢慢落在荏九的臉上。

她在哭,也在憤怒。

還有害怕和心疼。

她在心疼……

“死算什麽!遇見困難就選擇去結束人生那不解解脫!那是懦弱!你已經挺過來了,你已經經歷過了!你已經好了!你鼓起勇氣活下來了,你已經堅強過一次,為什麽現在軟弱了!過去有什麽好害怕的,它不能再傷害你,人是向前走的,被過去牽絆住腳步算什麽男子漢!”

該害怕的事情在未來,該期待的事情也在未來,死在過去的噩夢裏,那得死得多冤枉……

楚狂張了張嘴。

荏九忽然一把将他抱住:“以後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的!你醒醒吧!你醒醒吧!”

“拇指長按紅色凹陷處,食指扣動扳機……”楚狂在她肩頭虛弱而艱難的吐出這一句話,“撕碎它。”

荏九恍然驚醒,所有的場景從她腦子裏褪去,她還是在蛇妖的肚子裏,周圍還是不停蠕動的肉|壁,荏九握着楚狂的手,他雙眼緊閉,但神情卻沒有剛才那般痛苦,荏九稍稍穩了心神,他拿了楚狂手中的武器,回憶起方才在那幻境裏面聽到的楚狂的話。

拇指長按紅色凹陷處,食指扣動扳機……

她抵住一塊肉壁,食指狠狠按下,只見武器頂端變紅,“嘀嘀嘀”幾聲急促的短響之後,一道紅光擊打在白蛇身體上,像是火焰灼燒了紙張一樣,白蛇的肉|壁在荏九面前慢慢燃開。

忽然“嘭”的一聲,混着白蛇刺耳的嘶鳴,荏九驀地從半空中摔下,楚狂落在她身邊,她拔下頭上的頭盔,空氣中的惡臭仍在,但是白蛇已完全化為了灰燼。

荏九爬到一邊,捂着肚子“哇哇”吐了幾口黃水。

實在惡心夠她了……

荏九一回頭,但見楚狂還安安靜靜的在地上躺着,她稍放了點心,但一見他身上的那些粘稠的液體,她登時有忍不住開始嘴裏發苦,忙轉了目光,落在一旁的付清慕身上。

付清慕呆愣在一邊,傻傻的望着荏九。

“呵……又……見面了。”

“我不想在這裏呆着了。”荏九爬起來,“先出去再說。”

通道裏面已經被先前白蛇的亂甩尾巴弄得一團亂,她找了一會兒才看見之前楚狂已經固定好的牽引繩,她握住圓盤,對付清慕道:“我先上去,然後你把楚狂綁好,再弄上去,最後我再放繩子下來把你拉上去。”

付清慕還處在“差點被妖怪吃了”與“妖怪莫名其妙自己爆得渣也不剩”的刺激中沒緩過神來。他轉頭看荏九有幾分呆滞:“啥?”

荏九無奈的又說了一遍。默了面容一沉,威脅道:“你要敢趁我不在對他做什麽,我就殺了你!”

付清慕苦笑:“這才多一會兒工夫啊,怎麽角色就換了過來。”他道,“九姑娘,算上剛才那白蛇,你們一共救了我三次,付清慕就算再混賬,也不至于在這種時候對你們動手的,你大可放心。”

荏九不過是因為情緒還沒平複下來,所以順道威脅一句,見付清慕如此答應,她便拽了圓盤自己先上去了。

爬出洞口,荏九才發現原來這竟然是一口井。

她站在井邊,正要将圓盤扔下去,忽覺周遭有點奇怪的動靜。她轉頭一看,霎時呆了。

這、這他媽又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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