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慧兒!”陶氏對着女兒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楚明慧乖巧地順着娘親的手依偎坐在她身邊,依戀地抱着娘親的腰,把臉深深埋入娘親馨香的懷抱中。
是,娘親的味道,溫柔、寧靜的味道!楚明慧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前世的自己到底有多傻,一心沉迷于虛妄的愛情當中,忽略了家人。
“都是快十四歲的大姑娘了,還跟娘親撒嬌?”陶氏撫摸着女兒的發絲,輕聲笑道。
“再大也還是娘親的女兒!”楚明慧更深地埋入陶氏懷中,甕聲甕氣地道。
陶氏失笑,把女兒從懷裏挖了出來,捏捏她的鼻子道,“難不成嫁人了還像小姑娘一樣膩在娘懷裏?”
楚明慧正欲說話,便聽到身後一陣大笑聲,“慧兒又纏着你娘了?”
扭頭一看,只見一年過而立的儒雅男子含笑而來。
這是,爹爹,一向對她寵愛有加的爹爹。
楚明慧按下心中激動,連忙站起行禮請安,“爹爹!”
楚仲熙慈愛地道,“聽聞婢女說你昨晚睡得不好?”
楚明慧搖搖頭,回道,“只是做了個噩夢,不礙事!”
陶氏見夫君到來,連忙迎上前笑道,“今日怎麽這麽早回來?”
楚仲熙笑道,“今日同幾位舉子小酌半日,恐耽擱他們備考,故早早散了歸家。”頓了頓,又接着道,“倒讓為夫發現棵好苗子,假以時日必有所成。”
“是何方人士,能讓老爺如此贊賞?”陶氏奇道。
不欲打擾父母交談,正準備告退的楚明慧聽得爹爹如此一說,腳步便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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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州人士,年已弱冠,姓崔名騰浩。”
‘轟’的一下,楚明慧的頭炸開了,晃了晃身子,一股恨意湧上心來。
崔騰浩!那個僞君子崔騰浩!就是那個連累爹爹被罷官流放的崔騰浩!曾經多少次恨不得生啖其肉,若不是此人,自家又怎會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楚明慧越想越憤怒,臉上滿是肅殺的戾氣。
一旁的陶氏發現女兒神情有異,連忙上前,剛碰到楚明慧的手,發覺一片冰冷,忍不住驚呼,“囡囡,你這是怎麽了?”
楚仲熙被妻子的驚叫吓了一跳,亦急急道,“慧兒可是身體不适?”
楚明慧見吓到了父母,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道,“大概是昨晚受了涼,不礙事的,勞爹娘擔心了!”
陶氏怪責道,“怎的如此不小心?盈碧她們是怎麽侍候的?”
“不怪她們,是女兒一時貪涼。”
陶氏打斷道,“都大姑娘了也不愛惜身子,日後有得你受了。”言畢,連忙吩咐婢女請大夫。
楚明慧欲出聲勸阻,便被陶氏瞪了一眼,只好閉嘴不語。
一番兵荒馬亂後,楚明慧靠坐在閨房雕花大床上無奈地接過陶氏遞過的藥,“娘,女兒真的沒事!”
“你還好說?憂思過重,你一小姑娘哪有那麽多事來憂?”
楚明慧笑了笑,“娘不是說我是大姑娘了嗎?怎麽又成小姑娘了?”
陶氏瞪了她一眼,“還敢貧嘴?!快把藥喝了!”
楚明慧只好接過藥碗,捏着鼻子‘咕咕嚕嚕’把藥喝了下去。
一旁的盈碧把空碗接過去後,急急遞上一粒桂花糖。楚明慧亦忙接過,一下把糖送進嘴裏祛祛苦味。
陶氏搖搖頭,自家這閨女喝藥還是一如既往的幹脆,亦是一如既往的怕苦。轉身吩咐盈碧等人小心侍候三小姐後,再囑咐女兒一番便起身離去了。
待母親的身影看不到後,楚明慧臉上的笑意便斂住了。
崔騰浩!
若沒有記錯,此人将在兩年後的會試中考取二甲第六十五名,随後的殿試又往前了幾名。而因爹爹對其極為賞識,便把庶妹楚明雅許配于他,并且幫他在吏部謀了個官職。只是沒有料到此人卻是不折不扣的僞君子,家中明明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卻欺騙爹爹說尚未娶親。再三年後會試,時為吏部尚書的爹爹被任命為主考。而崔騰浩被赴考的同鄉發現其抛妻另娶,那同鄉亦是個沽名釣譽的小人,要挾崔騰浩盜取試題,崔騰浩為隐藏秘密,利用爹爹職務之便盜取了考試題目,事後更欲對其同鄉滅口,可惜那人卻僥幸逃過一劫,本着魚死網破的心态告發了崔騰浩,轟轟烈烈的科舉洩題案便爆發了,而爹爹最後卻以失職之罪被罷官流放。
這一次,定不能讓爹爹重導覆轍!
楚明慧死死抓緊覆在身上的錦被,眼中一片堅決。
只是,自己身為內宅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怎能阻止爹爹與崔騰浩見面?況且看剛才爹爹神情,分明已對那人極為賞識。
想到這裏,楚明慧一陣心焦。
對,只要在爹爹欲商議親事時揭穿其真面目,一向正直的爹爹定會對其不齒,想來亦不會再勞心勞力為其奔走,只要崔騰浩與自家沒有那層姻親關系,後面的事自牽連不到爹爹身上來。
楚明慧點點頭,暗暗下定決心。
“聽聞三姐姐身子不适,妹妹來看看!”
門外傳來的嬌聲打斷了楚明慧的沉思。
楚明慧聞聲擡頭望去,見一身穿桃紅薄紗中衣,下着瑩白紗裙,腰系鵝黃如意絲縧的姑娘款款而來。她身後,是一臉無奈神情的盈碧。
“原來是七妹妹!盈碧,看茶!”
來人正是晉安侯嫡出四女,侯夫人小王氏的掌中寶,排行第七的楚明婧。
接過盈碧手中茶抿了一口,楚明婧一臉嫌棄地道,“三姐姐這碧螺春是去年的吧?我那有今年的,呆會讓素梅給你送來,反正我也不愛喝這種沒啥味道的茶。”
楚明慧笑笑,“七妹妹的東西自然是好的。”這個七妹妹雖然被大伯母寵得刁蠻了點,任性了點,但本質卻不壞,只是有時說話直了些,倒也沒有什麽壞心眼,比慕錦毅那個同樣被寵壞了的黑心肝妹妹好多了。
楚明婧不以為然,“三姐姐有什麽缺的跟我說行了,我總不會像某些上不得臺面的庶出女一樣小家子氣。”
楚明慧失笑,深知這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出女’指的是大房庶出的五小姐楚明芷。楚明芷生母趙姨娘,一向頗受大伯晉安侯寵愛,連帶這個庶出的五小姐也水漲船高,晉安侯夫人自是視趙姨娘為眼中釘肉中刺,對其所出的五小姐楚明芷也甚不待見,而楚明婧自然是同仇敵忾,時時針對楚明芷。只是在大房亦頗得寵的楚明芷也不是省油的燈,是故這二人都非常看對方不順眼,時不時都要互刺幾句。
只是楚明慧卻知道,楚明芷日後的日子并不好過。得罪了面善心狠的嫡母,生母也是個目光短淺的,幾年後大伯母把她許給安郡王為繼室,趙氏母女只為嫁過去當郡王妃而滿懷歡喜,卻不知道安郡王是個暴虐性子,元配夫人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只是安郡王太夫人手段了得,把一切掩蓋得極好,故外頭并不知道內情,只道前郡王妃是病逝而已。
楚明慧并不知道,其實在她死後一年,楚明芷忍受不了安郡王的虐打,趁其喝醉時一刀捅死了他,然後一把火燒了安郡王府正院,制造了繼科舉洩題案後又一轟動的大案。
而現在的楚明芷,還只不過是待字閨中,深受父親寵愛,閑來耍耍小手段和嫡妹攀比鬥氣的小姑娘罷了。
“三姐姐,一個月後的賞花宴,你準備好了沒?”
“賞花宴?”楚明慧一頭霧水。
“賞花宴啊,大長公主府上的賞花宴,難不成你還忘了?”楚明婧恨鐵不成鋼地道。
“哦,賞花宴啊!”楚明慧恍然大悟。
“你真忘了?”
楚明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十歲身死,一轉眼又回到十三歲時,快七年了,哪還記得什麽賞花宴啊!
“你,真是的!平時看你一臉的聰明樣,怎麽這麽忘性呢,這麽大的事你居然還給忘了!”
楚明慧無辜地朝她眨眨眼睛,楚明婧見狀更惱了,“算了算了,懶得理你,到時出醜有你受的!”
跺跺腳,氣哼哼地走了。
楚明慧看着她的背景無奈地笑了笑,這七妹妹還是這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
只是,賞花宴——記憶中自己就只參加過一次賞花宴,之後不久就定了親事,然後及笄,再一年後嫁入慕國公府。
楚明慧揉揉太陽穴,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賞花宴,賞花宴,大長公主最愛大紅色,府上鮮花也多為紅色,記得賞花宴上擺放的也多是鮮豔的紅花,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紅——
一片紅色,紅色——
猛然睜大眼睛,她想起來了!
賞花宴後不久,娘親在與三嬸的争執推揉中摔了一跤,導致小産!想來爹爹流放後娘親身子每況愈下與那次小産傷了本脫不了幹系。
算算日子,娘親應該是這幾日開始懷上的。想到那還未成形便失去了的弟弟或妹妹,楚明慧一陣心痛。娘親性情柔和,又怎會輕易與人争執,三嬸也不過碎嘴,并不是會動手動腳的粗鄙婦人,當中到底是誰作了推手?
輕籲一口氣,揉揉額角,努力理清思路。
現今祖父祖母雖健在,但已不理事,府中除卻三房是庶出外,大房與二房均是嫡出,大伯繼承爵位,爹爹則憑探花出身外任數年,如今回京就任吏部侍郎,三叔憑祖蔭擔了個六品小官。大伯母表面慈和,但從她對付妾室及庶子庶女的手段可知,并不是表裏如一之人;三嬸為人貪小便宜,酷愛說三道四,但卻是個直爽之人。還有各房兄弟姐妹——
罷了罷了,前世在府中生活了十六年都尚且看不清辯不明,現在僅憑過去點點記憶又能怎樣,唯今最重要的還是多看多想,先保住未來的弟弟或妹妹。
“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