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姑娘醒了?”冬雪聽到帳子裏的響動,忙走過來打起簾子。
沐萦之扶着冬雪的手坐起身,連連咳嗽了好幾下。
聽到咳嗽聲,守在廊下的春晴也走了進來,拿帕子在溫水裏擰幹後,給沐萦之擦了把臉。
待服侍她漱過口,夏岚正好将早就熬好的梨湯端過來。
喝過梨湯,沐萦之方覺得喉嚨裏的火熱刺痛緩緩消解了。
進入春日以後,她的寒症好了許多,每日的精神頭也足,只是每天早上起床時總要咳嗽一陣,有時候只是有些癢,有時候卻生生要把喉嚨咳破。
上次禦醫來的時候留了個雪梨湯的方子,每日天不亮小廚房就會拿雪梨切片和枸杞加水熬在一起,熬足了一個時辰才從竈上取下端過來。太醫原是讓加些銀耳的,可沐萦之嫌銀耳吃着太黏糊,便去掉了,單單喝這枸杞雪梨水,感覺更爽口些。
“姑娘昨夜沒休息好嗎?”春晴看着眼睛下邊有些黑,關切地問道。
沐萦之輕點了下頭,倚坐在貴妃榻上,輕聲道:“備湯,沐浴。”
離賜婚那日已經過了好幾日,沐萦之卻始終輾轉反側,昨夜甚至做了一個噩夢,夢中的沐靜佳披頭散發,質問沐萦之為何要搶自己的夫君,哭到最後甚至化作厲虎撲過來撕咬,待她驚醒過來,已經是渾身冷汗。
因她病着,院裏時時都備着許多熱水,吩咐下去,不過片刻就備好了浴湯。
“瞧着姑娘精神頭不好,特意加了些薄荷葉子進去。”
春晴素來細心,沐萦之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果真覺得清醒了許多。
“姑娘,今兒一早幾位姨娘和幾位姑娘都過來向你道喜,我瞧着姑娘昨夜又是睡得很晚,便沒讓她們進來。”春晴一邊伺候沐萦之更衣,一邊說道。
“噢?她們已經走了嗎?”
“幾位姨娘去正院請安了,三姑娘看院子外面的杏花結花苞了,說要摘一些給夫人拿去,這會兒她和大姑娘都沒走遠呢!”
沐萦之無奈嘆道:“花都還沒開就要摘了。”
春晴知道姑娘喜歡賞花卻不喜摘花,忙說:“那我去園子裏讓她們別摘了。”沐萦之的話,庶女們是不敢不聽的。
沐萦之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既然還沒走遠,請她們過來坐坐。”
春晴應聲出去通傳,夏岚見狀,上前繼續替沐萦之系腰帶,笑道:“莫不是因為要出嫁了,姑娘想着跟姐妹們多說說話?”
沐萦之沒說話,只不冷不淡地剜她一眼,厭惡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夏岚沒大沒小慣了,依舊嘻嘻笑着,等系好了腰帶,便扶着沐萦之在貴妃榻上坐下,“我覺得,姑娘多跟三姑娘說說話挺好的,大姑娘麽……”夏岚說着便撇了撇嘴。
“大姑娘怎麽了?”
夏岚愣了愣。
平常她們幾個丫鬟在沐萦之唠唠叨叨的時候,沐萦之從不搭話,也不會将她們的話放在心上,有時候她們嘴巴毒了點,沐萦之還會喝止她們。方才她也就是随口一說,沒想到沐萦之竟然開口追問。
夏岚以為沐萦之怪自己說沐靜佳的閑話,心裏有點忐忑:“我就是覺得大姑娘的眼神怪怪的,我不是說她壞話,就是總覺得她有點奇怪,上次我就看她盯着姑娘看,看着看着還笑。而且不止她,她身邊的丫鬟,就是那個紫竹今天也怪裏怪氣的,先前我跟她說句話,她就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幹了虧心事,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做賊心虛?”
“對啊,姑娘是沒看見她那樣子,賊眉鼠眼的……”夏岚說着便模仿了起來。
沐萦之忍俊不禁:“那個紫竹長得挺清秀的,怎麽到你這兒就賊眉鼠眼的了?”
“真的……”
夏岚還想說什麽,外面傳來了春晴的聲音:“姑娘,大姑娘和三姑娘到了。”見她們跨步進來,夏岚轉身,去給沐靜佳和沐靜妍準備茶水。
沐萦之見她們手上都沒拿着杏花枝,知道春晴傳了她的話,微微一笑。
“二姐姐,你身子怎麽樣了?”一進門,沐靜妍就關切地問道。
自打賜婚的旨意一下來,沐萦之便好幾日沒去給孫氏請安。确實是連着幾夜沒睡好,白日裏身子乏得很。
相府裏的人都知道沐萦之和南安侯府的事,沐靜妍見她精神不濟,心裏就有些不好的猜測,她握住沐萦之的手,小聲說:“二姐姐,你是不是還想着裴家哥哥?”
沐靜佳聞言,臉上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沐萦之平靜的說:“不是。”
“那是什麽?”沐靜妍自是不肯相信,“難道二姐高興得整夜都睡不好覺?”
沐靜妍倒是不傻麽。沐靜佳柔柔的說:“二妹睡不好覺,一定是因為要出嫁了,所以有些緊張吧?白将軍這麽好的人,二妹怎麽會不願意嫁呢?妍妍往後可不要胡說了。”
“姐姐也覺得白将軍是個好歸宿?”沐萦之不動聲色。
沐靜佳怔松片刻,臉上的笑意不減,只是說話的速度明顯慢了一點,似乎在邊想邊琢磨着什麽,“白将軍,當然是個好歸宿,他是大英雄嘛。”
提到崇拜的白澤,沐靜妍也來了勁兒,“可不是麽,我覺得白将軍好,比裴家哥哥好。往後白将軍就是我的姐夫了,到時候我就可以跟他說話。”
“姐夫”這個詞一出口,沐萦之心中便沒來由的咯噔了一下。
雖然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跟白澤扯上什麽關系,也什麽都沒做過,但她的的确确奪走沐靜佳的姻緣。白澤從她的姐夫,變成了沐靜佳的妹夫。
嫁給白澤對沐萦之來說,只是平嫁甚至是低嫁,但是對沐靜佳來說,便是麻雀飛上了枝頭,雲泥之別。
沐萦之心中,不得不說對沐靜佳有些唏噓。
她目光一轉,看向沐靜佳,卻發現沐靜佳似乎在審視着她。和前幾次一樣,沐靜佳一發現沐萦之的眼光,便立即別過臉去,好似沒有看到一般。
沐萦之微微揚眉,覺得她的确有些奇怪。
若是她對白澤的心悅毫不知情,她絕不可能有這種奇怪的表現,若知道白澤心悅她,她也心悅白澤,此時見到她不是應該很憤怒嗎?又或者,她其實很憤怒,卻将自己掩飾得很好?
沐萦之的目光一直落在沐靜佳身上,她只做不知,拉着沐靜妍說話,“你要是想跟白将軍說話,也不需等了,你多往流汀湖去,便能遇上了。”
沐靜妍一聽就來了精神,正想說點什麽,卻又打住了,側身親熱的挽了沐萦之的手,“我去了姐夫未必會搭理,二姐姐若是要去,我跟着過去瞧一眼就是了。”
“這是怎麽回事?”沐萦之問。
流汀湖是相府後院的湖,白澤又非河神,去湖邊見什麽。
“二姐,你這幾日一直沒出門,所以不知道,姐夫就住在咱們旁邊,昨兒文姨娘去湖邊散步的時候,正好遇到姐夫也在那裏觀景,文姨娘一問,這才知道兵部的人讓姐夫住在那裏。”
“你是說他住在尚書府?”沐萦之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将軍府還沒有修好,住在驿館太簡陋了,老尚書已經告老離京了,就讓姐夫在尚書府住下了。”沐靜妍越說越開心,“二姐姐跟姐夫可真是天賜良緣,剛賜婚就做了鄰居,等将軍府建好,你們便一起搬過去了。”
沐萦之終是被這口口聲聲的“姐夫”叫得不安,輕輕戳了沐靜妍的臉頰:“還沒譜兒的事,別瞎喊姐夫了。”
“聖旨都下了,那還能叫沒譜兒?大姐,你說是嗎?”
“說得極是。”沐靜佳的笑容挑不出一絲錯處。
“那行,你們趕緊去見什麽姐夫妹夫的,我正剛起來,還乏着呢,便不陪你們了。”
沐靜妍雖還想說會兒話,但沐萦之既下了逐客令,只好站起身,叫沐萦之好好休息。
出了小院,沐靜妍問:“方才我的玩笑話是不是過了?”
沐靜佳笑道:“得了那麽好的夫婿,高興還來不及,哪會計較這些,她身子弱,是真累了吧。”
沐靜妍覺得有理,便不再多言。
屋子裏,沐萦之冷眼瞧着她們倆走出小院。方才沐靜佳始終陪着笑,可那笑容裏終究叫沐萦之看出了一些端倪。
春晴上前道:“姑娘,龍井雖然好,但喝多了傷胃,換成安神茶好嗎?”
“你去換吧,把夏岚叫過來。”
春晴點頭稱是,回頭便将挑燕窩毛的夏岚喊進了屋子,自去接了她的活。
夏岚擦了手,站到沐萦之跟前。
沐萦之拿目光往門口示意了下,夏岚會意,過去将門合上。
“姑娘,怎麽了?”夏岚見沐萦之如此慎重,不知道出了什麽大事。
“沒出什麽大事,只是我有點在意,你先前跟我說的話。”
“什麽話?”
沐萦之斜睨了夏岚一眼,夏岚吐吐舌頭,“姑娘,你知道的,我一天說那麽多話,真不記得你說的是哪一句。”
确實是話多,沐萦之忍住笑,提醒道:“沐靜佳和紫竹。”
夏岚恍然大悟,“姑娘,是不是剛才你發現了什麽?”
沐萦之沉沉舒了口氣,“往後你多留意一下她們院裏的動靜,有什麽情況及時向我通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