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鄉村之夜
晚飯做的是面條,戚武帶回來的那只野雉熬的湯。
湯的滋味鮮美無比,畢竟是原生态的野味,是現代的高産農業生産的家禽比不上的,縱然是蘇淩沒有什麽胃口,也喝了好些湯,但唯獨那些面條是蘇淩吃不下的,入口但覺粗硬,粉味又特別濃,戚武這樣的粗人哪裏能做的了多麽細膩的午飯,戚家兄弟都是吃慣了的,個個呼嚕着吃的很快。
蘇淩挑着面條,餘光偷偷瞄着對面的戚文,雖說是那個野蠻男人的二弟,性子相貌卻是一點兒不符,是個悶葫蘆,雖是劍眉朗目英氣得很,卻終日沉默寡言,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到什麽表情,此刻他正面無表情的吃着,也不知早上的事兒有無跟那個野蠻男人說起過,那大塊頭看上去心情不錯,似乎并不知這件事,蘇淩想着頓時寬了一些心,若是那大塊頭又對他起了防備之心,不斷強迫他,蘇淩想起了剛穿過來的日子,頓時打了個激靈。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蘇淩摸清了一點形勢。
他所在的這個時代應該不是中國的任何一個時代,至少當今當權者并非蘇淩認知裏的哪一個中國帝王,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風土人情社會經濟方面更偏向于宋朝,他所在的這個村子叫做湖石村,差不多算得上貧困縣,女人稀缺,契弟更是稀缺,這個朝代有崇男習俗,加之戰亂方才結束,勞動力缺乏,契弟比起女子來說,更是受到這一群湖石村在溫飽線掙紮的年輕漢子的青睐。稍有能力的家庭往往是娶了一門契弟,再往家裏填一房妾侍。
繁衍與生産兩不誤,當真是比齊人更懂得享福。
這村子以種植草藥維生,每到了季節,便有城裏的藥莊前來收購,村民樸實不善議價,往往是以極其低廉的價錢将一年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販賣,周而複始,一日日循環在溫飽線上。他所在的戚家是典型的農耕家庭,戚家有上下有四個兄弟,老大戚武,老二戚文,老三戚德,還有僅十二歲的戚昌。因戚家父母早逝,故都是老大又當爹又當娘地将三個弟弟拉扯大。
那野蠻男人算是村裏比較能幹的人了,也是村裏的主事之一,相當于“村委會委員”,有着十幾畝的藥田,二弟戚文在村裏的護衛隊待着,湖石村雖窮鄉僻壤的,紛争總是特別多,因湖石村獨有生産一種藥材“水靈芝”,是別的地兒所沒有的,一到水靈芝的旺季,隔壁的幾個村子的村民都要尋着事由來鬧事,順手虜去好些水靈芝,有了護衛隊,這種事情就少了好多,也因戚文武藝過人被縣裏的衙門給召去了當一名捕快,算是個好差事,戚文沒有事兒的時候也幫着大哥料理藥田,共同維持家計,三弟戚德是蘇淩沒有見過的——據說三弟有些出息,考上了秀才,現在城裏張老學究處寄讀,悉心準備來年的科舉。小弟阿昌還是個啥也不懂的小孩,那大塊頭還算疼惜弟弟,只讓着在家拾掇,不讓出去幹活。
蘇淩并非一開始穿越到他家裏來的。
他的肉身原是城裏一大戶人家的庶子,生母乃當家主母一陪嫁丫頭,剛剛生下他就咽了氣,因大奶奶原先不能生育有過上幾年的好日子,不曾想大奶奶求神拜佛還是咋的,居然在四十高齡産下一子,大奶奶本就看這狐媚樣的不男不女的庶子不順眼,忍了好些年氣,更何況現今有了這麽個心肝寶貝,蘇淩原先那倒黴肉身在大奶奶孩子滿月的當晚就被趕到西苑偏房去了,大老爺常年在外地當官,也不大管家中物事,或者說他也默許了——不男不女的怪物是得不到祖宗庇佑的。
那幼子本就體弱多病,加之諸多打擊,鬧得後來大病一場,人也癡癡傻傻一年多,眼看着不成了,卻被一藥農給救活了。
這藥農還歹不歹的,錢都不要了,指明了要了他當契弟,否則,那痊愈的最後一貼藥便不下鍋。
按說蘇家家大業大,怎可能受此農夫要挾,奈何這剛好遂了大奶奶的願,假惺惺順了一回人情,小孩還沒完全清醒呢,就直接被農夫一馬車給駝了回去了,拜了堂當起了契弟。
蘇淩在上世受了情傷,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正是這具肉身待在西苑奄奄一息的時候,迷迷蒙蒙中第一眼看見那個農夫,只覺得那人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如同野獸一般似的要吃了他,蘇淩當時正心灰意冷,無論意志還是肉身都幾乎處于崩潰的地步,後來的事情都是迷迷糊糊中發生,被運回去,被救活,被強迫,然後到了如今。
逃跑過,剛出村口就被同村的一群流氓盯上,險些受辱,危急之際又被這兇神惡煞的大塊頭搶了回來,蘇淩也就起了妥協的意思,在還沒有适應這個世界之前,他所能做到的只能是盡量減少對自己的傷害。
蘇淩在上一世是個孤兒,有着自閉症,害怕陌生人的接近,性情最是軟弱忐忑,是個被欺負了也只能往肚子裏吞的角色,好不容易通過社工會的資助磕磕巴巴努力學習通過調劑考上了省會城市的T大的歷史系,也遇見了那個宿命的人,蘇淩原本知道自己性向的,他原就是個隐忍而又膽小的,向那人表白幾乎花光了他一輩子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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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興,三年苦苦的暗戀在畢業之際終于得到回應,但背叛又來的那樣快,蘇淩眼睜睜看着他摟着院長的千金卻不能上前質問半句,當那人對他說出類似于“我結婚不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這樣混蛋的話時,他竟不能反駁半句,這段不能見光的愛情消失的那麽快,已經融于骨血的愛戀幾乎沒有把他摧毀,被卡車碾壓過身體的時候,蘇淩對自己渺小而又短暫的人生做了個總結,最後他想不出什麽詞彙,想哭,卻什麽都不知道了。
好像他的生命總是充滿了不如意,只能被動的讓人指揮,如同一個沒有自主能力的提線木偶。
在這個時代,縱然他來自未來又如何,也還是無法逃脫這個命運。
蘇淩看着那個大塊頭将自己眼前的碗拿過往裏瞧,
“吃不下?”
蘇淩只得搖搖頭,“已經,已經很飽了。”
戚武皺眉,“阿昌都吃了兩大碗了,你這樣的身子不吃怎麽能行?”
蘇淩怕他生惱,為難地看着碗裏的難以下咽的面條,挑着一條面放嘴裏,狠命嚼了幾下,下一刻眉頭緊蹙嘔了出來,“我,我真的吃不下了。”蘇淩滿臉哀求。
這時悶不吭聲的戚文倒是開口了,“他病方好,吃不了太多的。”
戚武低低咒罵幾聲,又去竈臺上舀了一碗湯放他面前,
“你嫂子就是嬌氣。”戚武将他碗裏的面條全劃拉到自己碗裏,“不吃也得把湯都喝了,老子好不容易才将你養好,可不能再餓壞咯。”
蘇淩只得大口大口地咽着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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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的夜來的早一些,夕陽落下才一時半會兒的功夫,暮色已經侵染上了天空,四處零星的燈火,還有家犬嗚咽的聲音遠遠傳來,遠處耕作的農人帶着犁耙還有随手撿到的柴火歸家,等着他們的是家婦的炊煙袅袅。
喝了一肚子湯的蘇淩臉上有了些血色,因戚武知道自己的契弟愛幹淨,一日不洗澡便翻騰着睡不着,雖一邊罵罵咧咧瞎講究,一邊早早地就将熱水在浴房備好,說是浴房,卻只是靠着廚房用幾塊方石堆疊的臺子,一塊大油氈布圍了個空間,為了防止洗澡時泥土濺起來,地上還用卵石鋪了一層。
見識過了現代社會的洗浴設備,蘇淩自是好久才能适應這個澡房,脫去了身上繁瑣的衣物。
熱水拂過身子,蘇淩忍住不去想這身上發生的一切不堪。匆匆洗完,用另一塊幹布擦拭着自己,擦到雙腿間,蘇淩遲疑了一下,往那個畸形的地方一瞧,随即不敢再看,快速擦完,将挂着的亵衣拿了下來,要往頭上套,穿齊整了往外走去。
才剛剛走出門口,身上一輕,随即被人攔腰抱起,蘇淩心一下子跳到喉嚨口,耳邊粗喘的聲音呢喃着,“囡囡,我都三天沒碰你了,今晚,你可要給老子乖一些。”
手腳發軟,心內猶如一桶涼水潑下,慌亂中緊抓着那莽漢的衣襟,蘇淩腦子一片空白。
初春的清寒漸漸消失,屋內溫度漸漸上升,羊油燈哔啵哔啵地燒着,他照耀着屋內的一切,古老的床鋪劇烈晃動着,吱呀吱呀的,伴随着男人粗喘的氣息以及若有若無的哭泣,突然,床簾內伸出一只纖細白膩的手,掙紮着,似乎想抓住什麽,卻抓不住,只能緊抓着床簾,但随即又被抓了回去。
地上,白月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