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囤貨居齊
孫大嫂是在後山找了個歪脖子樹解了腰帶上吊的,這後山怪石嶙峋,土質沙壤化,種不了東西,一般是沒有人往那裏走的,如若不是村口的老張頭家裏母親病了,去那兒尋找解毒的蒼山根,估計到臭了也沒人理會。
老張頭一介農夫,哪裏見過這樣緊急的時候,心內慌張,也只能勉力抱了孫大嫂的雙腳,将她解了下來,駝了氣息奄奄的孫大嫂下了山來,一路呼救。路上遇見幾個村民,大夥兒一合計,就往戚家來了。
孫大家的這無親無故的,最後都是戚家收留的她,這會兒也只能往戚家去了。
衆人将之擡進戚家院子,聞聲匆匆迎上來的戚武連忙撥開人群,叫人将孫大嫂平放于地上,當下一摸脖子,尚還溫熱,隐隐還有脈搏跳動,只是臉色青紫,似是緩不過氣來。
“這可如何是好啊?”
“老孫家就剩倆了,這孫大家的走了小孩兒怎地辦?”
“怎麽地就上吊了呢?”
衆人議論紛紛,猜什麽原因的都有,有人甚至還暗自想着莫不是戚大占了寡婦的便宜,這才想不開,但看見蘇淩又立時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差異懸殊,仙食玉釀當前,誰會再去吃一碗人間飯呢。
眼見着孫大嫂臉色愈加的青紫,更是氣若游絲了,誰都沒了法子,戚武皺着眉頭焦躁地踱來踱去,沒注意間,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圍觀的人群中擠了進去。
是蘇淩。
他看了地上的孫大嫂一眼,抿了抿嘴,最終鼓了勇氣。
“大家,麻煩大家了,散開一點,空氣流通一點。”
這聲音細小,吵吵嚷嚷的大院裏幾乎沒人聽見,戚武看了看蘇淩,只是略略一遲疑便洪聲道,“大夥兒聽好了,往後讓讓,快兒些!”
其實他也不知蘇淩要做什麽,但見蘇淩一臉的認真,他便立刻去幫腔了。
人群往後退了,蘇淩跪在孫大嫂旁邊,捏了那青紫的嘴唇,深吸一口氣做起了人工呼吸。衆人見他行事怪異,一臉的疑惑,戚武更是皺了眉頭,但見蘇淩與他道,“你能幫忙按一下她的胸膛麽?這樣。”
蘇淩示範着做起了胸口按壓的動作,他氣力小,壓根沒有什麽作用。戚武按下心內不快,連忙跪在他旁邊,然後像蘇淩示範的那樣按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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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道,“別急着按,我,我說了你再按。”
戚武點頭。
這樣,二人配合着做起了現代的人工呼吸急救術。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旁邊的人群騷動起來。
“看!看!手指動了!”
“他娘的,這什麽神仙法子,能起死回生啊!”
原本氣息奄奄的孫大嫂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聲咳嗽,繼而猛烈喘息起來。蘇淩松了一口氣,在別人幫忙下扶起了孫大嫂,邊拍她的後背邊給她順氣,孫大嫂口鼻流誕,呼吸急促,看上去幸苦得很,但已然性命無虞了,這下子衆人紛紛拍手大贊,啧啧稱奇。
阿昌撥開衆人,送了碗水進來,戚武接過,給孫大嫂服下。
孫大嫂還未喝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救俺作甚麽!俺這賤命死了就死了!只俺那可憐的崽崽求求戚大你養了罷!”
衆人紛紛明白了過來。
這孫大家的想是要舍了自己,換得自己孩兒的性命啊,她孤兒寡母,自是無理長期讓戚家養着,自個兒更是沒有那生活的法子,但如若自個兒死了,剩了個小孩兒在戚家,小孩兒無親無故的,戚武于情于理只能幫着養這小孩了。
孫大嫂知道這如今的情形,将自個兒的孩子交托與戚家不見得一輩子衣食無虞,但她沒了其他的法子了啊,如今被人救起心願落空,更是心灰意冷,簡直想要立時撞牆而死。
衆人紛紛嘆息,這世道,簡直讓人沒了活頭。
蘇淩嘴笨,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淚眼汪汪地握住孫大嫂冷冰冰的雙手一臉擔憂。
戚武一時明白了她昨晚磕的幾個頭的含義,只能苦笑,“孫大嫂,你這又是何必,有什麽難處盡量說出來,這命老天爺給的,不會再有第二條。”
話音未落,卧房內飄出一陣嬰兒的哭聲。
許是母子心靈感應,也許是衆人過于喧嚣吵到了他,那嬰兒哭聲凄厲,直教人心酸,孫大嫂聞聲更是涕淚縱橫,拿袖口一遍遍揩着眼淚鼻涕,阿昌機靈,一溜煙連忙跑進卧房,将那哭叫的嬰兒抱了出來,蘇淩心想着讓她看看自己的小孩兒也許就不想尋死了,當下接過阿昌手上的襁褓,小心翼翼遞給孫大嫂,“你,你看看小寶寶多麽可親可愛。”
嬰孩見着母親立時停止了哭泣,汪汪的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孫大嫂,咧着沒牙的嘴巴對着她笑,口水滴滴嗒嗒的,孫大嫂見此情景頓時崩潰,連手抱過了襁褓極度痛心,“俺如何舍得,俺如何舍得。”
場面催人淚下,蘇淩再度濕了眼眶,衆人更是感慨一片。
戚武待得孫大嫂稍稍平靜,與她道,“孫大嫂,你莫要擔心,我戚武沒有別的本事,但供你們娘倆一口飯的本事還是有的,先在俺這養上數日,往後的事兒再說吧。”
孫大嫂抱着她的小孩兒默默垂淚,戚武這般說,自是安慰她,戚家這樣的境況,加之戚大那大方的性子,難免走到一起餓肚子的地步,到了那時候,該如何是好,只怕自己是連累他了。
但這世道,除了期望別人,對于一個寡婦來說,似乎沒了其他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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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累繁忙的一天又過去了,月上梢頭,遠處點點滴滴的燈火漸漸暗下來,夜間的鄉村一片寧靜,絲毫不見底下暗藏浮動的對來日的憂慮。
廚房裏铿铿铿的一陣聲兒,戚武在廚房用菜刀刮着鍋底的灰,已是一個月有餘沒有處理這鍋灰了,鍋灰太厚,鍋熱得慢,用起來自是費柴火,此刻難得空閑下來,心煩意亂的,也睡不着,便随手就做了。
今日有些悶熱,戚武沒一會兒一身子的油汗,拿着搭在脖上的汗巾擦了擦,羊油燈處漸漸有一些飛蛾撲來撲去的,燈火漸漸暗下來,戚武連忙過去揮手趕走了,然後拿了油壺添了些。
還未放穩,只見那廚房木門處一個纖細的身影站立着。
戚武望去,是蘇淩。
此刻的蘇淩眼神躲閃,似是猶豫不決,戚武見他一副吞吞吐吐樣子似是有話要說,自打娶他回來,他囡囡可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說話,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
戚武心下略微歡快,正欲上前攬了在懷裏,可手上一片黑漆漆的都是鍋灰的污漬,身上也是狼藉一片,心下忍住了,柔聲問道,“囡囡,找俺何事?”
蘇淩皺了皺鼻子,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道,“你,你這些年,積攢有多少身家?”
問完蘇淩慌忙就低下頭來,沒一會兒耳邊一陣稀裏嘩啦洗水的聲音,只見那人背對着他洗手,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蘇淩暗悔自己問的唐突了些,正後悔不疊間,一個幹淨的略有些水漬的大手攬過了他的肩膀,向着卧房走去。
二人進了卧房,戚武放開他肩膀,上前掀開了被褥,露出床鋪底下的木板。他雙手稍稍用勁,馬上,兩塊木板便起開來,繼而彎了腰一陣翻找,便從床鋪底下取出了一個陶罐來。
将陶罐往桌上一放,朝蘇淩道,“俺棺材本都在這兒啦。”
蘇淩見他這般爽快有些驚訝,慢慢走上前來,看見戚武往外一塊一塊的拿着或銀白或古銅的東西,有碎銀,也有結成一貫一貫的銅錢,戚武點了點,“大約二百兩出頭。”
蘇淩抿了抿嘴,“能買多少水靈芝?”
戚武疑惑道,“你要買水靈芝作甚麽?家裏也有十數畝藥田,你若是要,家裏拿便是。”
蘇淩道,“我,我想拿去買下整個村子的水靈芝。”
戚武更是驚訝,“囡囡,你要買這麽多作甚麽,水靈芝是好,但常人不必消耗這般多,按說平日裏這些銀兩你拿去俺都沒話說,但如今村裏這般多落難的,你……”
蘇淩此時顧不上對戚武的畏懼打斷了他的話,“我買了村裏的水靈芝,那,那這世間的水靈芝都在我們手上了,我們要賣多少價錢便是多少啊。”
戚武腦中登時一陣電光火石。
是啊,這水靈芝獨獨湖石村擁有,世間難尋,供給宮裏的藥丸有好些都是需要這味藥材的,城裏藥局門兒精,年年壓低價錢,而且一到當季,藥局裏藥販子們便給村民們耍了好些把戲,比如越早賣了的價格會好些,越往後價格愈是低廉,湖石村的村民不善議價,水靈芝一成熟,村民們都争先恐後地将之賣了,生怕遲了少了價錢。如今若是将這村裏的水靈芝都買下,囤貨居奇,還怕他們出的價格不高?
戚武愈想愈是心花怒放,當下摟過了蘇淩沒頭沒腦的一陣親,蘇淩冷不防被他這麽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戚武早已放開他朝門外跑去了。
沒一會兒,又急匆匆地回頭,“俺的好囡囡,你快些睡,俺出去回來可能遲了,門窗記得關好。”
話音未落,又是急吼吼地走了。
蘇淩望着那吱吱呀呀還在晃動的門,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