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主子怎麽來了?”王福元頗為吃驚。

出宮之前,主子說好此事交給他全權處理,怎麽還是過來了?

嬷嬷無奈道:“娘娘不放心。”

茲事體大,慧貴妃哪裏能在宮中坐着靜候佳音。

徐幼寧低着頭,聽着他們說什麽“娘娘”、“主子”的,越發不安,交疊在一起的手掌捏得越發攥得緊。

難不成他們要自己去伺候的是一個什麽娘娘?若真如此,倒也不錯,她素日就在祖母身邊伺候着,端茶倒水她都會。

王福元看了徐幼寧一眼,見徐幼寧一臉迷茫,卻依舊乖巧站着,更喜歡了她幾分。

主子雖是暴脾氣,見到徐幼寧這樣水靈的小姑娘,應當憐惜疼愛的。

“二姑娘,走,咱們去拜見慧貴妃娘娘。”

一行人乘着夜色繼續往前走。

方臉嬷嬷提了羊角燈走在前頭引路,徐幼寧和王福元走在中間,圓臉嬷嬷走在最後。

徐幼寧在心裏念叨了兩遍“貴妃娘娘”。

一個時辰之前,她在自家暖閣裏收拾東西,等待着明日跟随祖母搬去鄉下老宅。但是現在,她居然要去拜見貴妃娘娘了。

她深吸了兩口氣,依然覺得心跳得很快。

王福元待她和和氣氣,先前跟他在馬車裏坐着,并不多麽緊張,現下一前一後多了兩個板着臉的嬷嬷,等一下還要去拜見貴妃,愈發不安。

如此忐忑着走過了兩座院子一條游廊,終于站到了一處院子門口。

“王公公回來了。”守在門口的太監望見王福元,目光在徐幼寧身上打了個轉兒,“娘娘正等着呢。”

王福元颔首,領着徐幼寧朝裏頭走去。

夜風裹着花香撲面而來,徐幼寧吸了一口,忍不住朝旁邊望去。

院牆邊的一排異花,正在月光下争奇鬥豔吐露芬芳。

她牢記王福元在馬車上的叮囑,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

如此走到廊下,另有人在那裏守着,這回不是太監也不是嬷嬷,而是兩個妙齡宮女。她們倆什麽都沒說,也沒有看徐幼寧,神色淡淡地打開了門。

進門是一座金桂樹座屏,徐幼寧不敢擡頭,跟着王福元繞過座屏往屋裏去,始終垂眸看着地下,只看得見自己的腳尖和王福元的腳後跟。

屋子裏的味道比花園裏更好聞,徐幼寧忍不住吸了兩口,又趕緊屏息,生怕自己呼氣的聲音太重惹怒了那位神秘的慧貴妃。

地面鋪的是深灰色地磚,徐幼寧不知道這是什麽材質的石頭。這地磚擦得铮亮,甚至能照見她局促的臉龐。

“娘娘,人帶過來了。”王福元恭敬道。

徐幼寧心裏怦怦直跳,愈發地緊張,只聽得一聲漫不經心的“喔”。

“徐二姑娘,擡起頭叫貴妃娘娘瞧瞧。”

是王福元在對她說話,徐幼寧不知這位慧貴妃娘娘會叫自己去伺候何人,只是事已至此,她只能橫下心,擡起了頭。

這一望,便呆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她懶洋洋的橫卧在美人榻上,繡着金線的裙擺垂到了地上,皓白修長的手指摸着另一只手的蔻丹,輕飄飄地朝徐幼寧這邊扔了一個眼神。

屋子裏橘紅的燭光恰到好處地給她渡上了一層瑩潤的光澤,一擡手,一揚眉,皆是風華萬千。

即便徐幼寧身為女子,對着這大美人亦忍不住心驚肉跳。

便是那睥睨而來的傲慢目光,也沒有令徐幼寧絲毫的不适。

因她這般的仙女,原就是該這樣看着凡人的。

王福元輕嗽一聲,徐幼寧回過神,依着王福元先前的叮囑朝着貴妃福了一福。

“民女給貴妃娘娘請安。”

慧貴妃眼眸微眯:“看着倒是幹幹淨淨的。”

幹淨?

徐幼寧聽過街坊四鄰對自己的評價,誇贊的一般說她秀氣白淨,貶損的一般說她透着小家子氣,卻沒人用幹淨來說她。

這個說法,像是她是被王福元從外頭撿回來的家夥事一般,人家見了這來路不明的東西,先看是不是幹淨的。

王福元恭敬道:“徐二姑娘的爹爹是國子監司業,他們家是書香門第,門清風正的。”

慧貴妃微微颔首,不無感慨道:“出身低了些,不過既是讀書人家,勉強稱得上清貴。”

徐幼寧明白,自己是王福元從外頭買回來的一件貨物,現在這件貨物獻給了主家,由着主家對貨物品頭論足。

從前在家裏跟嫡出的妹妹妹徐幼姝争執的時候,徐幼姝總愛罵她是外室女,只配給人做妾,白占了祖母說的好親事。

怕是連讨厭自己的徐幼姝都沒想到,自己淪落到連妾都不如的地步。

只是一件貨物。

“你盯着本宮做什麽?”大美人秀眉一擰,忽然不悅起來。

徐幼寧心頭一凜,這才收回目光,老老實實地回道:“民女沒有見過像貴妃娘娘這麽美的人。”

慧貴妃聞言,頓時轉怒為喜,哈哈大笑起來。

因着這句話,慧貴妃似乎對徐幼寧有了興趣,秀致的眼眸一擡:“本宮且問你,今日過來這裏,是家裏人逼着你來的,還是你自己樂意來的?”

徐幼寧沒料到貴妃有此一問,默了一下,方答道:“是我自己樂意來的。”

慧貴妃盯了她一眼,似是看透了一切,冷笑了聲:“來這裏做什麽的,你清楚嗎?”

徐幼寧不太清楚,但她明白,若是說不清楚,只怕貴妃會更加生氣,只好把王福元透給她的只言片語拼湊到一起回話:“我是過來伺候王公公的主子。”

慧貴妃聽着她的話,揚起下巴,倨傲道:“懂怎麽伺候男人嗎?”

徐幼寧便是想編,也編不出來,只能紅着臉搖頭。

“罷了,帶下去沐浴,剩下的交給李深。”

徐幼寧不知道李深是誰,也不敢搭話,垂眸站了片刻,很快有宮女上前,領着她下去了。

待閑雜人等退下,貴妃收起了臉龐上的懶散,眸光變得銳利起來:“人沒錯吧,可看準了?”

王福元道:“這徐二姑娘是外室所出,生母早亡,生辰八字只徐啓平一個人知曉,大理寺那邊使了許多法子盤問,徐啓平都是說的這個,奴婢為求穩妥,派人送了二姑娘的畫像和生辰八字去給清玄子大師過目。”

“他怎麽說?”

“他說咱們找對了人。”

聽着王福元的話,慧貴妃國色天香的臉龐上漸漸露出一抹恨意。

若不是清玄子這個妖道在皇帝跟前胡說八道,她哪裏費得着這麽大的功夫去找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過來給兒子侍寝?

慧貴妃從來不信鬼神,不相信他的占蔔,偏偏皇帝相信,如今朝野和後宮謠言四起,她和兒子只能陪着這妖道胡鬧下去。

好在王福元帶回來這姑娘乖巧清白,若是真找回來什麽青樓女子,慧貴妃便去把那妖道的玄天觀給掀了。

“娘娘,殿下到了嗎?”王福元恭敬問道。

“到了,比我還早一刻!”慧貴妃望見王福元似有憂慮,橫他一眼,“你擔心什麽?”

王福元見慧貴妃瞧出端倪,欠然道:“奴婢怕太子殿下心裏有疙瘩。”

他說得委婉,但慧貴妃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兒子貴為太子,是何等尊貴,如今被流言所累,逼着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行周公之事,心中豈會甘願。

“本宮壓根不擔心這個,”慧貴妃漫不經心地撇了下唇,端起矮幾上的茶啜了一口,緩緩吐着氣,“為了東宮這個位置,本宮和他戰戰兢兢地走了十年,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見貴妃心情輕松了許多,王福元順着她的心意說下去:“奴婢原也擔心殿下委屈,後來見着這二姑娘,心裏倒踏實了,模樣好,性情好,是個聰慧有福氣的姑娘。”

“你倒是喜歡她。”慧貴妃橫了王福元一眼。

“娘娘說笑了,娘娘難道不是跟奴婢一樣喜歡她嗎?”

“小門小戶的,小鼻子小嘴兒,哪裏都不出挑,好在也沒有哪裏不好。左右京城裏只有她的生辰八字相合,只能将就些,”貴妃淡淡道,“只不過她跟本宮一樣,都是被家裏人賣出來的,且叮囑他們照顧好她,別叫她吃苦頭。”

“奴婢曉得了。”

主仆二人說了會兒話,宮女領着沐浴過後的徐幼寧回到了貴妃跟前。

徐幼寧活了十八年,還是頭一回在溫泉池裏沐浴,熱浴過後,臉蛋紅撲撲的,比頭先見着更加水靈。

貴妃望着她,朝她勾了勾手。

徐幼寧上前跪在貴妃跟前,貴妃朝王福元使了個眼色。

王福元從旁邊端出一個錦盒,打開了送到徐幼寧旁邊。

徐幼寧打眼一望,盒子裏頭擺着一顆褐色的丹丸,聞着有一股淡淡的藥香。

“你怕疼嗎?”慧貴妃問。

徐幼寧老老實實點頭。

王福元笑道:“二姑娘,這是娘娘賞你的好東西,既是怕疼,便吃了吧,吃了一會兒就不疼了。”

徐幼寧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一會兒為什麽會疼。

今日不知道怎麽回事,別人都給了她許多選擇,可每回選擇的時候她似乎都沒得選。

她覺得,不管一會兒發生多可怕的事,能不疼也是好的。徐幼寧伸手拿起那顆丹丸,咽了下去。

不苦,只是有點梗。

慧貴妃的眸光愈發深邃,盯了一會兒,終是淺淺笑了下:“去吧,本宮希望你是個有福氣的。”

王福元在心中微微一嘆,朝外頭一揮手,立即有宮女扶着徐幼寧起來。

徐幼寧初時不懂,為何會有兩個宮女攙着她,可等到出了屋子,方才覺得頭重腳輕,眼神越發飄忽,全憑着宮女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模模糊糊地,她由着宮女把自己帶到了另一座小院,困意越來越濃。

在她快要失去最後一分清明時,一個高大的黑影出現在了帳子外頭。

作者有話要說:  幼寧:我的美豔貴妃婆婆

ps.前兩天更新時間不定,之後每天是晚上九點更新,謝謝大家的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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