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什麽?殿下要我搬去承乾宮?”徐幼寧正在用早膳,聽到素心說了這話,差點沒噎着。
素心見狀,忙替她拍背順氣。
待徐幼寧平靜下來,方恭敬道:“如今天氣太熱,承乾宮裏有冰塊,姑娘住過去舒坦些。”
今年的夏天對徐幼寧來說的确很難過。
懷揣着一個火爐,連坐着不動都覺得熱。
這會兒還是早上,用個朝食就冒了一身汗。
上次去承乾宮的時候,陣陣涼氣讓徐幼寧記憶猶新。
如今暑氣更甚,這個時候呆在承乾宮,一定很舒暢,只是……
“素心,你能跟殿下說,往這邊添一些冰嗎?”
“如今宮中奉行節省,咱們東宮也一樣,因此去年冬天只留了承乾宮一宮的冰塊用量,若是姑娘這邊也添冰,等到了八月,兩宮都無冰可用了,”素心說着,像是看穿了徐幼寧的心思,柔聲道,“給姑娘備的房間在承乾宮的西配殿,殿下的寝殿在東角。”
聽起來倒是隔得挺遠的。
看着徐幼寧意動,素心趁人打鐵道:“如今姑娘月份還淺,再到了三伏天,那會兒身子沉了,天也更熱,肯定睡不安穩,不如早些搬過去,早些舒坦。姑娘搬過去,日子還是跟在這邊一樣過,殿下每日忙于朝政,都是夜深才回東宮。”
太子是新立的儲君,對待政事異常勤勉。
徐幼寧想起那天夜裏在側門相遇的情景:“那天,殿下也是才從宮裏回來?”
“是的。”
若他每日都如那一夜那般晚歸,倒是無妨。
“姑娘寬心,承乾宮那邊已經把地方挪出來了,今兒就能挪過去。”許是怕徐幼寧不肯答應,素心道,“姑娘如今是東宮裏最要緊的人,若是在承乾宮住不慣,随時都能搬回來。”
徐幼寧的确還在猶豫,不過,素心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只得先應下。
畢竟,要搬過去,肯定是太子的意思,徐幼寧若是拒絕,太子指不定會覺得自己不識趣而遷怒徐家。
用過早膳,素心給徐幼寧擦了身子,換了新做的涼衫子前往承乾宮,不出所料,下步攆的時候又是一身薄汗。
外間暑氣烈烈,一進承乾宮,清涼之氣撲面而來。
一進去,她便再也不想出來了。
承乾宮牆角和柱子下都擺了冰盆,冷氣森森,着實太涼快了。
素心早有準備,給徐幼寧搭了一件衣裳。
“我的屋子在哪裏呀?”
聽到徐幼寧不再說要回去的話,素心頓時安了心。眼看着徐幼寧整日熱得不舒坦,她們這些伺候的人也跟着頭疼。
“姑娘跟我來。”
徐幼寧轉頭一看,是上回來承乾宮吃飯遇到的內侍,忙道:“有勞公公了。”
“姑娘不必客氣,叫我王吉便是。”那王吉長得清秀,雖是太監,舉手投足十分儒雅,生得很讨人喜歡。
徐幼寧跟着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這王吉應當是太子近臣,忙問:“王公公,你今日沒有跟殿下一塊兒進宮嗎?”
王吉道:“今日殿下要習騎射,并未去宮裏。”
太子今日在東宮?
徐幼寧驚愕地看向素心,素心垂眸不語。
徐幼寧想回自己的小院,可着實舍不得這邊的清涼,只得繼續跟着王吉往前走。
她的屋子在西面的最裏邊,走過去的時候,徐幼寧以為會是狹小的邊角屋子,可等王吉推開門,卻發現是裏頭十分寬敞,飲食起居都不成問題。
也罷,反正她就在這屋子裏呆着,哪兒也不去。
承乾宮的屋子窗戶都很大。
徐幼寧坐到窗前的貴妃榻上,自有宮人給她呈上果品、涼湯,好不惬意。
禦醫囑咐過,她不宜進補過多,呈上來的每個碟子裏只擺了一件。
徐幼寧吃着東西,喝着玫瑰露,因着屋子裏擺着冰塊,即使窗外吹來的夏風帶着熱氣,也不覺得難過。
“這屋子可還住得慣?”
徐幼寧正半眯着眼睛養神,身後突然傳來醇厚低沉的男子聲音。
她吓了一跳,回過頭,果然見到太子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身後。
他身上穿着窄袖的騎裝,徐幼寧被素心伺候了這麽久,知道貴人們從外頭回來都要立即更衣的。
太子這是一回承乾宮就過來了?
徐幼寧的心跳得快了幾分,望向太子時,發覺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不是緊張自己,只是緊張自己的孩子。
徐幼寧的心緒迅速平靜,正想扶着靠背站起來,太子道:“不用起來。”
“多謝殿下。”他是沖着他的孩子才給的這份恩典,既然孩子在徐幼寧的肚子裏,她自是受得心安理得。
“還缺什麽嗎?”
“什麽都不缺。”
太子“嗯”了一聲,又道:“禦醫去給你祖母把過脈了,她是憂思過度,傷及心脈,只要去除心病,用心調養,能養好的。”
他派禦醫給祖母診病了?
徐幼寧吃驚地望向太子。
太子卻面色無波,似乎只是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徐幼寧坐不住了,起身朝太子一拜:“民女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往後在這裏的時日還長,不用言必稱民女。”
“是。”
徐幼寧頗為感激。
若不是他放自己回家,祖母怕是要在愧疚和思念中一病不起了。
如今他不止應允自己回家,還為祖母延醫問藥,這一聲救命之恩,的确當得起。
太子很難得地彎了下唇角,伸手把徐幼寧扶起來。
許是才習過騎射,他的手掌還很熱。
徐幼寧冰涼的小手被他寬大溫熱的手握着,感覺十分奇妙。
太子似是意識到了什麽,松了手。
“上回說的事,孤已經有了決定。”
上回說的事?
是名分的事嗎?
他想好了?
徐幼寧心情忐忑地望向他,他卻似不經意地別過臉,叫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若你不想要名分,生完孩子,孤可以放你離開。”
他答應放自己離開?
上次他還執意要給名分,說他的孩子不能來路不明。
“若是你想嫁人,我會幫你。”
嫁人?他怎麽突然說起嫁人,還說要幫她?
徐幼寧正疑惑着,忽然瞥見了站在門口的素心,她心裏突地一跳,一定是素心,把昨晚她見衛承遠的事告訴了太子。
像太子這樣的人,身邊自然容不得心中有別人的女人。
不知為何,徐幼寧松了口氣。
衛承遠如今是舉人,很可能馬上就是進士,甚至庶吉士、探花、榜眼、狀元,從前的徐幼寧配衛承遠已是高攀,如今她失了身,還生了孩子,更是配他不上。
她怎麽可能在一年後去找衛承遠。
太子說要幫她,莫非他打算用權勢逼衛承遠娶了自己?
徐幼寧覺得可笑。
“你覺得孤辦不到?”
“殿下是儲君,自然沒有什麽辦不到的難事。但我覺得,婚嫁之事,還是不要強人所難比較好。強扭的瓜不甜。”
太子的神色微微一凜,深深看了徐幼寧一眼,轉身離開了。
素心和王吉一直站在門口,自然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待太子離開,素心忍不住道:“姑娘說話,未免太大膽了一些。”
徐幼寧疑惑地看向素心,緩了一下,方才意識到素心是在提點她剛才說的話過火了。
想想方才太子的臉色,徐幼寧知道自己把他得罪了,卻又覺得冤枉。
那句“強扭的瓜不甜”她的的确确只是在說衛承遠的事。
她跟太子之間,從來都不是男女婚嫁之事,硬要類比,只能算是做買賣。
生完孩子便結束的一錘子買賣。
這樣想着徐幼寧心中的擔憂煙消雲散了。
這麽一來二回的打交道,徐幼寧對太子有一個初步的認識。
他是一個公道的人,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的,不會把她怎麽樣。
因着太子今日在東宮,徐幼寧一整日都乖乖呆在殿中沒有出門,畢竟,搬來承乾宮就是為了這邊涼快。
她這間屋子從窗外看出去的景致非常好,望過去便如一幅畫一般。
素心說,承乾宮周遭的景致都是工匠精心布置的,确保每個窗戶望出去都賞心悅目。殿裏衆多房間,數太子殿下寝殿的景色最好。
徐幼寧是個知足的人,一點都不好奇太子寝殿的風景。
她安安心心坐在自己清爽的屋子裏,連帶着午膳都多用了一些。
正預備午睡,素心忽然帶着一個人走到徐幼寧跟前。
“月芽!”徐幼寧一眼就認出來人,高興地站起來挽住她。
月芽八歲的時候被徐老太太買回來,一直伺候徐幼寧。
徐家雖然有姐妹,可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兩人都看不上徐幼寧。對徐幼寧而言,真正陪着她哭陪着她笑陪着她說心事的姐妹是月芽。
幾個月不見,月芽黑痩了許多,面黃枯瘦的她跟身上的精致宮裝極不相稱。
然而,徐幼寧看月芽覺得驚訝不敢認,月芽看着大腹便便的徐幼寧更不敢認。
“姑娘,你……”
徐幼寧欲言又止,素心機敏,垂眸退了出去,将房門帶上。
“月芽,你這幾個月是不是吃了許多苦頭?”徐幼寧忙拉着月芽坐下。
“我被一個酒樓老板買回去了,平時除了伺候老板娘,還要去廚房幫廚,就是比從前在府裏的時候累,”月芽說完,惶恐地看着周遭華麗的布置,小聲問,“姑娘,這裏是哪裏呀?你怎麽會住在這裏?”
“他們沒跟你說這是什麽地方?”
月芽搖頭:“他們只說姑娘要贖我回去,我跟着過來了,沒想到……姑娘,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呀?”
“這裏是東宮。”
“東宮?”月芽眼珠子差點掉下來,說話都囫囵了。她的目光從徐幼寧的臉龐轉到她的肚子上,結結巴巴道:“那,那姑娘你肚子裏的……”
月芽不敢說下去了。
倒是徐幼寧一臉坦然:“我懷的是太子殿下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幼寧:太子殿下是個講道理的人,将來一定會信守承諾放我走。
太子:以後你會知道,我是多麽的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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