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引着徐幼寧進園子的宮女悄然退下,只留下徐幼寧站在草地上。

徐幼寧目不斜視,走到涼亭前,朝着莊敬公主福了一福:“幼寧給公主殿下請安。”

莊敬公主昂首道:“你在太子殿下跟前都不必行禮,在我面前就更用不着了,進來坐吧。”

徐幼寧正欲走進涼亭,一直背對着徐幼寧的那個男子轉過了身。

這一望,她便呆住了。

這人生得太好看了吧!

男子見徐幼寧呆呆望向自己,唇角一彎笑了起來。

他身上穿着一襲佛頭青的織錦長袍,上頭沒有任何花紋,只在袖口和領口處用金線描着邊兒。他的五官比起尋常男子要斯文俊秀許多。墨發用一只白玉冠籠在頭頂,那玉冠玉質天成,仍是不及他臉龐溫潤之一二。

因背對着徐幼寧而坐,他轉過頭,拿一只手撐着下巴,含笑看着徐幼寧。

徐幼寧說不出那些精巧的辭藻,只是覺得這人俊美無俦,宛若下凡的神祗一般。

對上徐幼寧的目光,那人并未躲閃,反是朝她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就是幼寧?”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似太子那般低緩深沉,反而帶着一種少年般的淩冽和清脆。

在這樣炎熱的夏季,聽到這樣清澈的聲音,徐幼寧覺得很舒服。

甚至連對方直接叫自己幼寧,亦不覺有任何的唐突。

自從進入東宮,身邊許多人見到徐幼寧都是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審視,哪怕只是太子和貴妃身邊的侍從,對待徐幼寧的态度都是居高臨下的。

但是眼前這個人,看起來身份高貴,卻以一種平和的态度對待徐幼寧,沒有傲慢無禮的語氣,也沒有高高在上的俯視,他稀松平常地望着徐幼寧笑,稀松平常地與他搭話,仿佛他們就是湊巧遇見的友人一般。

“嗯。”徐幼寧抿着唇,不知對方該如何稱呼,只好點了點頭。

莊敬公主瞧着他們倆打招呼的模樣,笑道:“幼寧,這位是梁王殿下。”

梁王殿下?

徐幼寧吃了一驚。

北梁和南唐互換嫡子為質的事,她自然聽說過,當年南唐的皇子到北梁不久後便遇害,北梁送到南唐的質子倒是好好在南唐長大,只等着年滿二十歲的時候回到北梁。

真沒想到莊敬公主居然讓她見北梁的質子殿下?

這一回,她再望向對面那個人,除了敬仰,又多了幾分好奇。

“這裏是南唐,我并不是什麽王,你可以叫我燕渟。”

最初的好感漸漸消退過後,徐幼寧冷靜了下來。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梁王殿下,他為什麽那麽親近地喊她的名字?還讓自己直呼他的名字?

今日莊敬公主是特意讓自己來見他的嗎?

徐幼寧不讨厭這位梁王,只是覺得太奇怪了,為什麽莊敬公主會特意叫自己來她的別院,讓她見他。

太子知道這事嗎?

徐幼寧疑惑地望向莊敬,莊敬卻壓根沒有看她。

“這裏太熱,我身上衣裳穿多了,着實悶得慌。你們坐這兒喝着茶,我回去換身衣裳。”莊敬說着,朝着燕渟笑了下,也不看徐幼寧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莊敬公主要走?徐幼寧頓時慌了。

“公主,我陪你一起去吧。”

徐幼寧想攔住她,又明白自己根本攔不住她。

果然,莊敬只是笑笑:“你身子重,哪有叫你陪着我跑來跑去的道理,安心坐下,我一會兒就回來。”

莊敬很快繞過了迷宮一般的灌木矮牆,消失了身影。

園子裏,只剩下徐幼寧和燕渟。

剛開始的寒暄過後,燕渟似乎并不着急言語,悠閑地品着茶,不時朝徐幼寧抛出一個微笑。

徐幼寧心中的不安漸漸滋生,不敢去看對面燕渟的眼光,心中後悔沒有把素心帶進來。她有一種預感,要是素心跟着過來了,或許燕渟不會露面。燕渟特意在莊敬公主的別院見自己,定然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見了自己。他要防着的人,一定是太子。

那他見自己,是因為太子嗎?他會不會要自己做什麽事?徐幼寧不禁擔驚受怕起來,她不想卷進太複雜的事。她只想安安生生的替太子生一個孩子,然後繼續安安生生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手足無措中,對方開了口。

“幼寧,喜歡這座園子嗎?”

這座園子?

徐幼寧眨了眨眼睛,因着他這句問話松了口氣。談園子好,談着談着,莊敬公主應該就回來了。

她擡起頭,認真地環顧了這座花園。

碧綠的草地,整齊的灌木矮牆,純白的亭子,這座園子布置得幹淨利落,跟此刻耀目的陽光相得益彰。

徐幼寧從來沒見過這樣風格的花園。

不過,漂亮是漂亮,新奇是新奇,徐幼寧總覺得有些單調。

“這座園子很漂亮。”徐幼寧道。

對方輕笑了一下,擡手替徐幼寧倒杯果露。

“沒說實話。”

徐幼寧被他這麽一說,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我……”

見她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燕渟道:“幼寧,我只是個質子,在這裏,我的身份比你尴尬許多,在我面前你用不着這麽緊張,只當尋常聊天就是。”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徐幼寧不自覺地放松了一點,認真地點評起這座園子來:“我覺得只有草的話沒什麽可逛的,花園麽,總得養些花兒不是。”

燕渟點了點頭,對徐幼寧的話很是贊同:“這座園子還沒有布置完,等着花房把我要的花培育好了,會分散種在這園子裏。到那時就不會這麽乏味了。”

徐幼寧聽他這麽說,忍不住問:“這座園子是你建的嗎?”

他眉眼一彎,笑道:“算是吧,公主殿下想要一座不一樣的花園,我整日無所事事,幫着出了些主意。”

徐幼寧點了頭,心下卻有些嘀咕。

也不知燕渟跟莊敬公主是什麽關系,居然幫她建造花園。

“幼寧,你有幾個月身孕了?”燕渟突然問。

“四個月了。”

他點着頭:“這個月份,應該不害喜了吧?”

“如今好多了,之前是什麽都吃不下,這陣子大部分東西都吃得下了。”

“你有什麽忌口嗎?”燕渟問。

徐幼寧不知道燕渟問這個做什麽,想了想,含糊道:“我聞不到草藥味道,所以不吃藥膳。”

“藥補不如食補,你身子康健,只要合理膳食,便不會有問題,”燕渟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似是思索什麽,隔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四個月身孕還屬于孕早期,你要多喝牛乳,多吃雞蛋,蔬菜瓜果自不必說,記得多吃一些動物肝髒。”

徐幼寧瞪大了眼睛,驚奇地看着燕渟。

燕渟這諄諄囑咐,倒像是太醫。

太醫跟徐幼寧說過要多吃雞蛋和鴿子蛋,每日蔬菜瓜果的品種齊全,不過倒沒說什麽動物肝髒。

“多謝梁王殿下關心。我這一向飲食都有醫女照料着,倒是不必操心。”徐幼寧說着,好奇地望向燕渟,“平常太醫過來的時候,也會幫我瞧瞧膳食,牛乳、雞蛋太醫都說過,倒是肝髒沒有提過。”

燕渟道:“那是補鐵的。”

“補什麽?”徐幼寧聽說過補血補氣,從來沒聽說過什麽補鐵。

“這是我們北梁的一個說法,意思就是補血。”燕渟微微笑道,“北梁女子有孕之後,都會多吃這些補身子,若是不喜歡豬肝的味道,嘗嘗雞肝、鵝肝。”

“那就好,如今的人都會叫孕婦多靜養,你若是胎相穩固,不要一味靜養。每日用過膳,多走動走動。”

徐幼寧最是憊懶,太醫說過她好幾回,她亦沒聽進去。

此時燕渟這樣說,頓時紅了臉:“多謝梁王殿下,我記住了。”

燕渟正色道,“我說了,在這裏我不是什麽殿下。”

徐幼寧見他說得鄭重,想是自己的話語刺傷了他,忙噤了聲,改口道:“燕公子?”

“我怎麽叫你,你就怎麽叫我。”

他說話和和氣氣的,到底還是帶着那種毋庸置疑的肯定。

徐幼寧嘆了口氣,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燕渟?”

燕渟終于滿意地笑了:“你方才想問什麽,直接問吧。”

“我只是好奇,為何你這麽關心我?我只是一介尋常的民女。”

“那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只是一介尋常的民女,李深為何會要你給他生孩子?”燕渟反問。

徐幼寧愣了一下,被燕渟的話繞了進去。

對啊,若當真尋常,她此刻應該在蓮花巷,而不是在公主的別院做客。那她到底是尋常,還是不尋常呢?徐幼寧也疑惑了。

燕渟見她苦惱的樣子,忍俊不禁:“想出什麽了嗎?”

徐幼寧搖頭:“我腦子笨,想不清楚的事太多了。”

燕渟原本一直笑着,聽到這話微微蹙眉:“你并不笨,往後不許這麽說。”

啊?

徐幼寧有些驚訝。

她固然知道自己不是白癡,但從小到大,旁人都說她有些遲鈍。陳氏和徐幼姝時常笑話她不說,爹爹和祖母心裏也是覺得自己不機靈的。

她跟徐幼姝一起學唐詩,徐幼姝讀三遍就能背了,她要讀三天從能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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