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廊上似乎有風吹來。

陳沐陽鼻息間都是男性的氣息，是她熟悉的，是她陌生的，她忽然不敢動。

“跟我來。”徐忱看到陳沐陽身後的人，眉頭微皺，低聲跟陳沐陽說了一句便朝樓上走。

陳沐陽還在剛才的驚吓之中，驚吓讓她忘了面前的人是徐忱，只是本能地跟着徐忱走。

***

陳沐陽跟着徐忱到了一個清淨的地方，和樓下的喧鬧，仿佛是兩個世界。

屋子裏點了薰衣草精油，滿屋是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坐了一會兒，陳沐陽一晚上繃着的神經也跟着松弛了下來。

鎮定下來的她，這才意識到，這裏，只有她和徐忱，只不過，他們依然隔得很遠。

徐忱交疊着雙腿，坐在陳沐陽的斜對面，專心地擺弄着桌面上的小玩意兒，仿佛這裏沒有她這個人。

陳沐陽屏息，調整了一下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讓他意識她的存在。

兩人這麽坐着，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到服務員端茶進來，才打破了房間裏的安靜。

“徐先生，您的茶。”

徐忱依舊沒有作聲。

服務員上完茶便退下了，房間裏又再次安靜下來。

陳沐陽低着頭，手裏握着暖烘烘的茶杯，慢慢緩過來一些。

她聽見打火機打開的聲音，片刻後，從不遠處飄來一陣很淡的煙味，淡得幾乎聞不到，但陳沐陽覺得自己聞到了。

陳沐陽漫無目的地轉着茶杯，想起以前他實習的時候，偶爾也有需要抽煙的時候，他知道她不喜歡煙味兒，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澡，洗完了還非要湊過來讓她聞一聞洗幹淨沒，兩個人鬧作一團。

不過，也有孩子氣的時候，太累了就不想洗，一個人躺在沙發上，什麽都不幹，“老婆老婆”地喊個不停,陳沐陽想把他拉起來，最後卻被他拉進懷裏。他想吻她，她不讓。

“髒兮兮的，快去洗澡！”她捏着他臉。

“這就嫌棄我了？”他捏着她手，非要親。

“不洗不給親。徐忱！”

她怎麽可能鬥得過他，最後兩個人還是在沙發上吻作一團……

“她跟我在一塊兒，我們一會兒下去。”

徐忱接了個電話，陳沐陽猝不及防從回憶中驚醒，驚慌地抿了一口茶，似乎害怕徐忱發現她此刻在想什麽。

“走吧。”徐忱掐了煙，先起身。

陳沐陽放下茶杯，和他隔着距離，走在他身後，不敢靠近。

徐忱沒有理陳沐陽，他們之間，從始至終，沒有更多的寒暄。

陳沐陽跟着徐忱上來的時候就知道，今天不管是誰，徐忱都會幫忙，所以，即便是陳沐陽，他也沒有計較，他也出手相助。

只不過，他和她的情分，比陌生人還不如。

下了樓，大家已經要散場了。

一幫人，喝了不少，找代駕的找代駕，打車的打車。

蔣璐也喝了不少，她在等人來接。

她見徐忱和陳沐陽一前一後從電梯裏出來，笑着上前。

“徐總，沐陽剛回國，對這裏不熟悉，要不，麻煩您幫忙送一下沐陽？”

蔣璐這話，帶幾分認真，也帶幾分試探，畢竟，現在的徐忱早就不是學生時代的徐忱了。

蔣璐是做公關的，知道怎麽拿捏這些度。

徐忱雙手插在西裝褲裏，禮貌地笑笑，倒是沒有拒絕：“舉手之勞。”

“那就謝謝徐總。”蔣璐笑笑，拍拍陳沐陽的肩膀，“沐陽我就不送你了。”

陳沐陽微微點頭。

這時，接蔣璐的人來了，陳沐陽看着蔣璐上車，風吹來，陳沐陽理了理吹亂的頭發，看着蔣璐的車消失在視野之中，眼睛卻還望着那個方向。

她在拖延時間。

她忽然有些後悔了，剛才就應該自己打車走就好，但是，現在說要打車走，反而有些刻意了。

陳沐陽正獨自想着，忽然聽徐忱說了句：“你怎麽跟她這麽熟了？”

“什麽？”陳沐陽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看時，徐忱已經走了。

陳沐陽不知道他這句話什麽意思，也沒有深究，跟上他的步子。

到了徐忱的車子，司機開車，陳沐陽和徐忱坐在後面。

兩人中間還能坐下一個人。

全程徐忱都在看文件，一句話都沒有和陳沐陽說。

陳沐陽索性閉上眼睛假寐。

車子開得很慢，到陳沐陽樓下時，有些晚了，小區裏，燈火通明。

陳沐陽解開安全帶，跟徐忱道謝：“謝謝。”

徐忱禮貌又生疏地點了下頭。

陳沐陽剛準備推門下車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徐忱叫她的聲音。

“陳沐陽。”

陳沐陽微怔，轉頭看徐忱。

徐忱冷着臉，似乎在考慮什麽，陳沐陽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的下一句。

陳沐陽顫了顫睫毛，淡淡地說：“徐忱，我不是故意出現在你面前。如果我知道今天你也在那裏，我不會過去的。我記得的。”

她記得的，分手那天他們的一字一句，她都記得。

徐忱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苦澀笑意，他忘了自己是想提醒沐陽離蔣璐遠一些，冷冷淡淡地說了句“你記得就好”。

陳沐陽點點頭，堅定地推開門，下車。

外面又吹來細細密密的雨，陳沐陽小跑了一會兒。

徐忱坐在車裏，看着陳沐陽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轉頭對司機淡淡地說：“走吧。”

***

回到家，洗過澡，陳沐陽坐在沙發上放空了一會兒，家裏還沒有整理完，她的行李還沒有理出來。

她濕着頭發，打開自己随手帶的手提行李包。下飛機後，她就沒打開過，一打開，卻掉出來一本雜志。

她不記得自己拿過這本雜志，應該是鄰座的女孩子拿的，被她不小心塞進了手提包裏。

封面上的人，濃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抿緊的薄唇，和送她回來時的神情倒是有幾分相似。

陳沐陽呼口氣，下意識想将雜志扔進垃圾桶裏，最後卻還是把雜志拿在手裏，定定地看着封面上的人。

過了一會兒，陳沐陽晃了下腦袋，收回思緒，把雜志塞進了垃圾桶，然後從行李裏面翻出好友的記事本，讓自己忙碌起來。

“沐陽，請幫我把這個盒子交給我的家人。上面有我哥哥的聯系方式……”

陳沐陽坐在地板上，看了看一箱屬于好友謝琦的遺物，以及記事本上清秀的字跡。

“謝訣。”陳沐陽看着這名字，不由覺得好笑，居然有人取這種名字。她記下地址和聯系方式。

***

京雲大廈。

會議室裏異常詭異安靜，所有人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咖啡都有些涼了，主席座卻還空着，幾個高層只敢眼神示意，不敢說話。

牆上的時鐘顯示八點四十五，離原定于八點開始的會議已經過去了四十五分鐘。

今天的會議倒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會議，但是……徐忱遲到還是第一次。

關淼悄悄進辦公室，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到自己的座位上，沒想到……

“關秘書！”

關淼吓一跳，和同事打招呼：“小林，早啊。”

關淼心想不妙！明知今天早上有會，她居然還是遲到了！

實習生小林拿着一打打印好的資料，正準備去開會，關淼拉住小林問：“小林，早上誰去的二十八樓？”

二十八樓，就是總裁辦的位置。

小林搖搖頭，小聲說：“早上就送了一趟咖啡。徐總還沒來呢。”

關淼有些不敢相信，新奇地說：“徐總居然還沒來？”

小林點點頭。

關淼松口氣，拍拍小林的肩膀：“你去忙吧。”說完，她給總助梁柏發了條微信。

【梁助理，你們是不是堵在路上了呀？】

梁柏：【去買咖啡。徐總十五分鐘後到。】

關淼立馬起身，下樓買咖啡。

幾分鐘後，關淼拎起咖啡，飛快地往京雲的大樓走去，一邊走一邊想，她好歹也是知名大學畢業，已經在這買了兩年咖啡了，什麽時候，她才能轉到市場部去啊？

這麽一路想着，關淼到了公司，拎着咖啡，緊趕慢趕往總裁辦的樓層去。

“讓讓，讓讓。”關淼一路飛奔，快到會議室的時候，看到了梁柏，“梁助理，咖啡。”

梁柏接過關淼手裏的咖啡，默不作聲，迅速去會議室。

徐忱已經在聽各個高層的彙報。

梁柏站在一邊，心裏卻想着早上去接徐忱的事，回憶着昨天他去哪裏了，居然喝這麽多？

不過，此刻，徐忱一點沒有昨晚宿醉過的跡象，嚴謹地聽着高層的彙報，他眉頭皺着，顯然是對報告不滿意。

梁柏已經猜到怎麽回事。

徐忱出差一個月，國內的高層就跟放羊了似的。

果然，幾分鐘後，他就打斷了高層的彙報。

“不行。酒店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完成。來不及就一起做，室內設計部分不用等外觀完成了再做，現在就可以做起來。回頭補個方案給我。”

誰都知道徐忱說一不二，雖然有人懷疑可行性，但沒有人敢提出來。

“說一下千悅的收購進程。”徐忱翻着資料。

另一名高層立馬拿出報告。

這回，徐忱倒是耐心聽完高層的彙報，臉色卻依然嚴肅，因為聽上去情況不太好。

千悅是一家知名的連鎖酒店，因為經營不善，三個月前挂牌出售，各路資本紛紛下場，目前來看，敵人很多，但京雲最大的敵人應該是謝安集團。

徐忱聽完報告，沒說什麽，只是讓人繼續盯着千悅收購的事。

聽完這兩件事，其餘都是些瑣事，徐忱不想再聽，直接散會，各個高層看出徐忱今天心情不佳，都十分識趣地退出會議室，不是特別緊急的事，今天也不會來打擾徐忱。

徐忱回到辦公室，梁柏跟了進來。

“徐總。”

徐忱站過身來。

梁柏拿出一份邀請函：“唐小姐的民宿開業典禮。”

徐忱點點頭：“放那兒吧。”

梁柏把邀請函放下，剛準備走，徐忱又說：“準備份禮物。”

“明白。那我先出去了。”

徐忱點了下頭。

梁柏退出辦公室後，徐忱抽出煙，點燃，吸了一口。

頭還有些隐隐作痛，這痛提醒了他昨晚遇到了誰，眉心也跟着皺了起來。

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