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宿清源背着趙成安沖到之前那座宅邸前的時候,卻發現那座宅邸早已被震成一堆亂石,任千裏和闫息兩人各自盤腿坐在一塊石頭上,周身靈力翻湧,明明是坐在冰天雪地裏,額間卻滿是汗水。

宿清源心下奇怪,再仔細看去,才發現那哪裏是什麽亂石,分明是一個極為複雜的陣法,每一塊石頭之間都連着一條細不可見的陣線,相互勾連纏繞,才形成一個複雜且精妙無比的陣法。

察覺到宿清源到來,闫息睜開眼睛,分出心神道:“這是維持這個空間的陣法,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有限,如果道長不想陪着這個空間一起覆滅,還請出手相助。”

宿清源擰眉思索片刻,見地面震動得越來越厲害,天空甚至裂開好幾條大縫,知道決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将趙成安放下,擡腳走進了陣法內。将渾身靈氣湧入陣眼之中。

有了他的幫助,任千裏和闫息身上的壓力暫時緩了一下。

腳下的陣法如同陷入饑餓狀态的饕餮,張開巨口将他們的靈力鯨吞下去,龐大陣法運重新轉起來,地面的震動依然不止,但總算沒有地方再度開裂。

宿清源見狀松了口氣,靈力更是毫不吝惜地輸入到陣法之中。然而就在他以為這方空間會漸漸穩定下來之時,極東之地忽然刮來一陣龍卷風,将壓住陣線的石頭統統卷上半空。

宿清源和闫息以及任千裏用盡全力,卻只能奪回一部分,其他的全都龍卷風吞了進去。

在這三人之中,任千裏實力最強,宿清源次之,之後是闫息,本來正在全力維護陣法,忽然被這股龍卷風打斷,闫息靈力一岔,被陣法反噬自身,猛地嘔出一口血來。心中恨極的闫息一擡頭,卻被一個黑色的東西糊了滿臉。他滿臉憤怒地把蓋在臉上的東西拿下來,發現是一頂假發。

闫息:……

此時任千裏也很不好受。在這三人中,他的實力最強,否則之前在石室內也不能輕松以一敵三還能打傷季澤、打暈趙成安,然而面對這個數百年前真正高手創造出來的空間,他便如同舉着刀子的小童,實在嫩得很。

所以他不得不和騙了他的闫息聯手,艱難地支撐着這個瀕臨破滅的空間,否則沒等走到出口就得一起死在這裏,卻沒想到快要成功的時候卻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龍卷風給破壞了!

因為實力強大,他向來自負,如今卻被一個龍卷風給破壞了,叫他怎麽能忍下這口氣?

任千裏眼神陰郁,他擡頭一拳轟了上去,強悍的靈力撕開烈風,直接沒入龍卷風的核心。不料下一刻,那股被他轟出去的靈力又被反射了回來,直直撞到任千裏身上。

盡管覺醒者對本身的力量有一些抗力,但任千裏還是被這一下打得眼前發暈,渾身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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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眼裏不僅沒有惱怒和氣憤,反而充滿了震驚和喜悅。在靈力被反射回來的那一瞬間,他看清了被靈力撕開的烈風中露出的東西,那是……望虛鏡!

任千裏心中大喜,不顧一切地沖進了龍卷風之中。

闫息和任千裏一個被陣法反噬重傷,一個追着龍卷風而去,本就殘缺的鎮壓陣法失去這兩人,立刻如同被刨去基石的大廈,頃刻間便要轟然倒塌。

宿清源只能緊緊護住殘餘的護陣石,費盡全部靈力支撐陣法重新運轉。

本來三個人還能勉強支撐,現在卻只有宿清源一人,陣法還被龍卷風損毀了一些,要想像剛才一樣阻擋空間的崩塌簡直難如登天。

宿清源渾身靈力幾乎要被抽幹,然而大地震動的幅度沒有減輕半分,天空中裂開的那幾條縫隙逐漸擴大,那些裂口如同一張猙獰恐怖的大嘴,似乎下一刻就會将這個空間連同這裏的人完全吞下。

他勉力支撐着,一身道袍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臉色因為靈力透支顯得蒼白異常。

闫息靠坐在一塊巨石後面,伸手抹掉自己嘴邊的鮮血。他側頭,看了一眼還站在那裏勉力支撐陣法的宿清源,心中佩服他這股毅力,面上卻冷笑道:“別白費力氣了,你一個人能擋得了多久?除非……”除非穆長生用言靈強行将這個即将崩塌的空間修複過來,不過,以他那破敗的身體,現在恐怕早就暈過去了。這樣也好,都死了一了百了,黃泉路上,他倒要看看,穆長生以什麽面目去見他大哥。

宿清源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聽闫息在說什麽,他覺得自己已經要到極限了,再拼下去,這個陣法吸的就不再是他的靈力而是他的血肉了。

他擡頭看着天空中越來越大的裂口,面部幾乎能感覺到來自虛空外的氣息。

他半蹲在地上,一掌按在地上的陣紋上,另一只手往後伸去,拔出那柄他從來沒有用過的寬劍。

劍身是一種淡淡的金色,在拔出來的那一刻一縷黑光沿着劍鋒閃過,而後消失不見。

宿清源将這柄寬劍插進面前的雪地裏,凜冽的寒氣立刻在劍身上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冰霜。

他一邊抽取着自己所剩無幾的靈力往陣法中送去,一邊按着寬劍的劍柄,艱澀道:“你醒一醒吧!如果你還在話,醒一醒吧,讓我……最後看你一眼……”

靈力的過度流失讓宿清源的臉色呈現出極度的蒼白,眼神也因為此時的境遇透出幾分死灰之色,顯然并不覺得自己能從這裏平安走出去。

“醒過來吧!我以後,可能再也等不了你了……”他已經等了二十年了,就算今天能活着出去,也沒有信心再等下去了。

宿清源眼前一片片發黑,忍不住閉了閉眼睛。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

“小道士,這就堅持不住了?”

這樣的聲音出現了太多次,盡管已經習慣性地認為是幻覺了,但宿清源還是忍不住睜開了雙眼。

就在這時,一只寬大的手掌按在了他握劍的手上。

他猛地回頭,視線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眸裏。

眼前的男人披着趙成安的殼子,眼神氣質卻截然不同,他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地凝視着宿清源,嘴角微微一勾,便露出一個宿清源熟悉至極的笑容。

“小道士,我一覺醒來,你怎麽變得這麽老了?”

宿清源:……

之前他不在的時候,他想得睡不着覺,現在他醒過來了,為什麽他反而想把他打暈過去?

然而他們眼下并沒有時間敘舊了,宿清源明白,剛剛從劍中蘇醒的魂靈也明白。

===

這個空間崩塌的速度越來越快,季澤帶着穆長風不斷來時的方向退,身後的雪上因為地面震動和裂口的擴大一座接一座的崩塌,形成一股不斷往前湧動的雪浪,幾乎是咬着兩人的影子往前移動。

季澤拉着穆長風跳過一個兩米寬的裂口,目光掃到一旁的山洞,他腳步一頓,拉着穆長風拐了進去。

雪浪幾乎擦着兩人的脊背往前湧去,季澤和穆長風靠在山洞裏微微喘氣,聽着外面雪浪奔湧的巨大隆隆聲。

洞口被大雪封住了,洞內一片漆黑,不過以覺醒者的目力看清楚對方并不是問題。

穆長風喘勻了氣息,正要說話,忽然聽見上頭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此時地面的震動還未停止,這個本來就有些危險的山洞被震得石塊沙土一直往下掉,有不少掉到了穆長風的頭發上,有點疼。

穆長風十分緊張道:“怎麽辦?我們現在怎麽出去?”

季澤此時的氣息早已經平複下來,他聽着外面的動靜,搖頭道:“出不去了,就算出去,也逃不了。”雪崩地震算不上什麽,可這個空間分明是要崩塌了。

“誰說逃不了,我把望虛鏡喚回來,讓它帶我們出去。”穆長風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想起要用望虛鏡穿越的前提是,此地的空間必須要穩定,可是現在……

他心裏有些沮喪,一擡頭卻看見季澤有些隐忍的目光。

穆長風生怕季澤剛剛受了傷,擔心地問道:“你怎麽了?”

季澤目光盯着他,低低開口:“我想要……”

想要什麽沒有說,但是穆長風已經明白了,他臉上一熱,眉頭卻皺了起來,有些不可思議道:“你這個家夥,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竟然還想這個!”

季澤伸手摸了摸穆長風半長的頭發,看着他的眼睛裏忽然浮起了一片淚花,睫毛微微一顫,那淚水就順着他的臉龐落了下來,襯着他那隐忍渴望的目光,卻有一種凄楚萬分的意味。

穆長風最受不住他用這招,看這眼淚汪汪的樣子他就心軟得不行,連身邊危險重重也顧不得了,連忙哄道:“好好好,我錯了你不要這樣……一下,就一下,然後我們一起沖出去好不好?”

季澤眼睛一亮,摸着穆長風頭發的手順勢一滑,攬住他的脖頸,俯身親了上去。

穆長風閉着眼睛,因而沒看見季澤背後生出一對完全由靈力凝成的透明羽翼,将兩人完完全全地裹在裏面,将外面的危險完完全全地承擔下來。

===

外界發生了什麽,穆長生完全不知道。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很熱很熱,像是有一團團火從體外撲進體內,融進他的每一條經脈,每一塊骨骼。

啪啪啪啪的脆響在體內接二連三的爆開,他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好似被敲碎了重造,但他并不覺得痛苦,那種奇異的感覺從四肢百骸一直彙聚道心口,腦子昏昏沉沉,卻因為那種渾身都被重造的感覺提醒着自己時刻保持着一絲清明。

從體外而來的熱意漸漸消退,心口卻漸漸漫開一陣涼意,穆長生恍惚間覺得自己脫離了身體,靈魂俯視整具肉身,看見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具淡金色的半透明軀殼,只有心髒那裏一抹鮮紅格外耀眼……

不知道過去多久,意識在混沌中沉浮的穆長生終于醒了過來,一睜開眼,他就對上了兩只金色的巨球。

不,不是球,直到被拉開距離,穆長生才發現那是巨龍的兩只眼睛。

黑色的巨龍将他捧在爪子裏慢慢放下,穆長生目光一動,忽然伸手抓住對方的一根指頭。

黑龍小山丘一般大的腦袋朝他湊近了些,巨大的金色雙瞳看着他,像是十分疑惑的樣子。

穆長生擡頭看着眼前的巨大黑龍,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這頭生物帶給人的震撼,在他的面前,自己當真是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蟻。不過那又如何?

他擡頭看着眼前的巨龍,由衷贊嘆道:“應天,你真是好看。”沒有男人不會喜歡如此威猛震撼的生物。

果不其然,黑龍的動作停滞了,金色的雙瞳裏一片呆滞,像是被這句突然的話給砸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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