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麥五吓得冷汗都出來了，頭也不暈人也不困，甚至呼吸都不敢用力。毫無反抗能力，只等着方林檎聯系焦聞或者逼問他。

問題麥五都幫他想好了。

你是怎麽認識焦聞的？

以前是不是認識我？

明明之前認識我在陽水鎮第一次見面後為什麽裝作不知道？

你這個小婊砸！

分手！！！

麥五被自己的腦補吓得打了一個冷顫。

方林檎伸出手！方林檎張開嘴！方林檎要質問他了！方林檎要和他分手！不要——

“好了，睡吧。”

……咦？

額頭被人按了一下，把他剛才因為緊張而擡起的腦袋又按在了軟暖暖的枕頭裏。身邊是方林檎帶着笑意地聲音：“晚安。”

明明有一肚子的辯解在這種情況下卻一個字都不能說，麥五頂着一頭困惑，卻還是小聲回應了兩個字。

“……晚安。”

麥五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轉來轉去，握在手裏的手機屏幕一會兒亮一會兒暗。羅曉斌從他身邊經過了四次，向來警覺的隊長連個擡頭的反應都沒有。他湊到整理檔案的陳柯身邊，小聲說：“老大這是怎麽了？”

陳柯扶了下眼鏡，嚴肅且認真地回答：“根據女人的直覺，隊長應該戀愛了。”

Advertisement

一聽這話羅曉斌就笑了，對這虛無缥缈的直覺論不置可否。

再次按滅手機屏幕，麥五姿态更懶地靠在座位上，滿腦子都在想方林檎。事實上他已經整整想了五天。

整整五天，姜庭都回江京了，方林檎卻從來沒問過他關于焦聞的事情，他甚至悄悄給焦聞通風報信，得到了焦聞一屏幕的叛徒後這人卻說方林檎并沒有找他。

叮。

手機響了一聲，麥五緊張又小心地拿過來瞅了一眼……不是方林檎。

他也說不上自己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一方面總感覺脖子上挂着一把刀，另一方面又覺得死緩也挺好。也只有方林檎，那怕他一句話不說能給他帶來這種複雜的壓力。

【你說我要不要去自首啊？】

這是焦聞問得第五次，雷打不動一天一次。

【要不你去自首吧，你是主犯啊，我頂多就是個同謀。】

【估計他就在等着你坦白從寬呢！】

麥五盯着坦白從寬那四個字看了五分鐘，到底還是慫慫地敲下一行字：【不敢說，怕分手。】

點擊發送。

麥五剛發完就看到置頂的聯系人那裏有個紅彤彤的1，他呼吸一滞，然而看到顯示出來的那一半文字後他又把那顆劇烈跳動的小心髒收了回去。

【林檎：我買了金針菇和牛肉，想吃酸湯肥牛。長悅莊基本裝修好了，我把小六帶過去了，你一會兒下班直接過去吧，叫上徐南。】

太正常了。

麥五回複一個好都回複地膽戰心驚。

……

徐南接到麥五電話後隔着手機頭都點得飛快，生怕晚一秒自己又要流浪街頭連飯都不給吃。得知長悅莊裝修好的事，被迫離家的徐南感覺自己恐怕比方林檎還要開心。

“你那個朋友走了？”李荔将一杯抹茶奶綠放在徐南手邊，笑着問，“林姨逢人就說。”

姜庭雖然是公安大學畢業，卻沒從事本專業。他家裏經商，他畢業後也一直在自家公司裏做生意。臨走之前還和林阿姨的酒莊簽了一大筆合同。林阿姨一瞬間就成了陽水鎮的名人。

她那個性格一分都能說成十分，更別說這麽好的消息，整天都精心打扮出來閑逛，碰到誰都要提上兩句自家的好運。雖然有時候惹人诟病，但這種事外人也沒法勸說什麽。只徐南就聽到好幾個人在背後諷刺林阿姨。

“不過最近林阿姨也忙了。”徐南笑着說，“連出來遛彎的時間都少了。”

其實林阿姨的酒雖然好，但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量産，除了供應自家的山河居飯店外其餘的被鎮上貪酒的人分一分，每年剩下的也不多。姜庭和她簽得合同量卡得正好，不能讓她負擔不起，也不能讓她太輕松。

冰冰涼位置好，李荔自然也知道林姨最近很少出現，她小聲說了一句：“其實喝酒不是什麽好事。”

聲音太小，徐南并沒有聽清，再問的時候李荔就笑笑略過了這個話題。

“荔枝姐，默默還是不肯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徐南本來就是剛處理完一個小糾紛順路過來看看，前幾天總被姜庭拽着玩，雖然在電話裏問過了但什麽也不比親眼看到更好一點兒。

提到默默，李荔的情緒明顯低落了兩分。

她搖了搖頭，困惑道：“她始終不說，我也不太清楚。我不放心，這幾天總跟去接她放學，老師們也都說她最近容易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直乖巧聽話的女兒突然離家出走，這對于一個單親媽媽來說簡直是巨大的打擊。對于自己唯一的女兒，徐南再清楚不過李默默對李荔有多重要。尤其是在李默默離家出走的那個夜晚，李荔的着急到崩潰的模樣到現在都讓他記憶猶新。

李默默雖然六歲，但可能是因為沒有父親在身邊的緣故，她比同齡人更加早熟。她如果不想讓別人知道，恐怕誰也猜不到這個小丫頭究竟在想什麽。

“荔枝姐，一會兒我去接默默吧！”徐南看了眼時間突然開口說，“你好好照顧店裏，正好我現在也沒有什麽事。再說我和默默也挺熟的，說不定有些事情她不想讓你知道呢？”

李荔還在遲疑，徐南已經拿着麥五的車鑰匙出去了，臨走前還笑着說：“放心吧，我肯定會好好照顧默默。”

李荔站在原地張了張嘴，而徐南已經風風火火地跑開了。

年輕男人就像是個溫暖的小太陽，輕而易舉地照亮了所有的陰霾。李荔翹起唇角似乎想要微笑，這個微笑還沒成型，她最終卻閉上眼，只留下一聲嘆息。

徐南到學校的時候離放學還有十分鐘，他把車停在一邊，靠在大門口和門衛聊天。陽水鎮就這麽大，李默默性格又活潑乖巧，門衛大叔對她還挺有印象。

只不過提到李默默，大多數人都如同門衛大叔一樣，開頭第一句話就是：“那個小丫頭啊，也是可憐。”

徐南其實不想聽到這些話，他相信李荔和李默默同樣不願意，但是沒辦法，這對母女的經歷在外人看來，就是兩個字，可憐。

李荔嫁給那個男人的時候剛滿二十歲，當時她和丈夫在同一家保險公司上班，倆人的小家庭雖然說不上富裕但也足夠溫飽，本來應該平淡幸福的生活卻在那個男人酗酒後徹底崩塌。

在懷李默默之前李荔流産過兩次，原因都是醉酒男人的家庭暴力。李荔和他離婚，他就在民政局門口給李荔下跪，痛哭流涕地對天發誓，然而只要一喝酒他仍舊是那個六親不認的魔鬼。

李荔也報過警，但是對于這種家庭糾紛當地派出所避免麻煩大多數都采用調解的方式，因為從前也有過那種老婆受到家庭暴力，民警制服老公後反而被老婆追打的案例。那一次更轟動，幾乎陽水鎮的人都知道，有人罵男人，有人覺得李荔小題大做，甚至李荔那對重男輕女的父母都在其中勸和，更別說男人一家人哭天喊地求着李荔，從來對李荔不假辭色的婆婆也緊緊握着李荔的手說出一堆甜言蜜語。

李荔第二次妥協，妥協的代價是李默默也險些沒保住。

因為李默默是早産，為了全心全意照顧她李荔辭去了保險公司的工作，可能是因為有了孩子，她這次沒再鬧離婚。而有了孩子之後，連她丈夫似乎都有些改邪歸正的心，那段時間不再出去喝酒，下班就趕回家甚至還幫着做飯做家務。李荔和丈夫談戀愛的時候就被戲稱是最般配的一對，雖然鬧了幾年，但兩人到底是蜜裏調油的過日子，還讓陽水鎮的人好生羨慕。

當時誰也沒想到這段好日子的保質期就只有短短三個月。

李默默滿百天的時候，李荔的鄰居都聽到了兩人爆發的劇烈争吵，而第二天李荔額頭的青紫也證明前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而比起曾經，或許是因為有了孩子，李荔并沒有向以往一樣将事情鬧得人人皆知。挨打過後第二天又接受了那個男人的道歉，兩人又能過一段幸福日子。直到那個男人酗酒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連工作都被辭退之後，鄰居們整日只能聽到兩人在吵架，甚至一次有人看不慣，踹開門之後竟然看到酒醉的男人瘋了一樣見人就打，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

還算是個嬰兒的李默默被他摔在地上，聽人說當時的李荔如同瘋了一樣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掉男人的肉。

沒人知道這個曾經的優質好男人怎麽就會變成這幅模樣。而在李默默兩周歲那年，李荔在給還不懂事的李默默過生日，男人突然喝醉回來，門沒關，鄰居們都看到他一進屋就直接摔了桌子，醉醺醺罵罵咧咧地模樣與他清醒時候判若兩人，李荔開始只抱着李默默并沒有說話，而不知道男人說了些什麽，大家猜測可能是說了李默默一些不好的話，因為李荔突然從包裏掏出了一疊照片扔在男人身上。

漫天的照片有幾張落在了門口處，好事的鄰居小心湊過去撿起來，發現裏面都是男人和另外一個女人的親密照片。

大家都聽到了李荔說要報警，要把男人關起來。男人的回應就是紅着眼睛如同野獸一般狠狠舉起了拳頭……

再後來男人就失蹤了，準确說他當天被鄰居控制住之後就不見了，大家雖然表面不說，但心裏都猜測他是去找外面養得那個女人了。

中間男人回來過一次，仍舊是謾罵争吵最後歸于平靜。第二天青着眼眶的李荔麻木地說男人回來拿走了家裏的錢，李荔把錢給他了，只想讓他走得遠遠的，永遠都別再回來。

而現實也是男人的确沒有再回來，他帶着那個女人一起失蹤了。李荔在兩年後報了失蹤，然後起訴離婚。

徐南閉上眼，壓下心中的憤怒。他沒能親眼看到，僅僅是聽，甚至聽過好幾遍，每一次都會讓他氣得喘不過氣。

“哎，那個小丫頭出來了。”

門衛推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李默默在同齡人中要顯得矮一些，她身邊有兩個說笑的小朋友，而背着小書包垂頭往外走的李默默卻顯得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又聽了一遍她們的故事，徐南看到小女孩這幅模樣只覺得胸膛被深深壓抑的心疼。

他擡手高喊一聲：“默默！”

李默默茫然擡頭，看到徐南的時候似乎愣了一下，她和身邊的小夥伴告別後快跑兩步跑到徐南身邊，仰頭看着他：“徐南哥哥，你怎麽來了啊？”

“我主動和你媽媽申請過來接你。”徐南半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頭，笑容燦爛絲毫看不出一丁點的負面情緒，“看到我開不開心？”

李默默點了點頭，小聲說：“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