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照面

“宴相,您是今日來的環城嗎?”範逸與他對坐。

對面的人簡單一襲白衣,範逸同他說話,他目光便看向他,認真在聽,又眸含笑意。

等确認範逸說完,宴書臣才道,“侯爺,我來環城兩日了。”

他的聲音慣來好聽,自小時候起範逸便如此覺得,當下遂笑了幾分,也不喚宴相了,直接道,“宴叔叔,你怎麽來環城了?”

範逸是皇後的養子,自幼在皇後身邊長大。

宴書臣是皇後的表兄,又是順帝身邊的重臣,是自幼看範逸長大的。

所以,沒有外人時,範逸也喚得一聲宴叔叔。

宴書臣笑道,“外出公幹,正好路過環城,有早前的舊友在,告假多呆了兩日,侯爺呢?”

範逸應道,“我自新沂回來,早前陛下吩咐去新沂的差事,才剛辦完,準備在環城驿館借宿一宿,明日就出發回京,宴叔叔,你同我一道回京吧。”

宴書臣唇瓣勾了勾,“不一定,我還有些事,許是要遲兩日,辦完再走。”

範逸口中唏噓一聲,“宴叔叔,那我不等您了。明日還有人同我一道回京上路,都是女眷,途中也不便作耽誤。”

宴書臣剛端起茶盞,臨到唇畔,忽得凝眸看他,“範侯同哪家的女眷一處?”

範逸應道,“就是早前的乾州知府,眼下赴京到戶部任職的戶部員外郎,趙江鶴,趙大人家中的女眷。”

宴書臣指尖微滞,趙江鶴?

宴書臣淡聲,“範侯認識趙江鶴?”

範逸輕哂,“我哪認識他啊?我是去新沂的時候,認識他的女兒趙錦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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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口中熟絡語氣,宴書臣擡眸看了看他。

******

入夜,趙錦諾和趙琪從老夫人苑中出來。

方才陪着老夫人說了會兒話,老夫人困了,她們二人便回自己落腳的院落中休息。

因為範逸的緣故,驿館的掌吏沒敢怠慢,給趙府女眷安排的住處都很寬敞,不似馬車上打緊。

老夫人下榻的苑子稍大些,有一個外閣間套內屋,苑中還有一間暖閣。老夫人住內屋,趙則之住老夫人苑中的暖閣裏。

趙錦諾和趙琪姐妹二人則分別有一個小苑。此番從乾州赴京,趙錦諾身邊是沒有跟旁人,于是眼下,拎着燈籠是趙琪身邊的侍女。

驿館各處都有掌燈,亦有侍衛值守,是安全之處。

言辭間,便先到了趙琪歇腳的苑落,趙琪朝侍女道,“你送姐姐回苑中吧。”

侍女福了福身應好,趙錦諾唇畔勾了勾,從侍女手中接過燈籠,朝趙琪道,“不了,我自己回就是,又不遠,不勞煩旁人特意走一趟,明日要早起,你早些歇息。”

趙琪應好。

趙錦諾拎起燈籠繼續回苑中。

她的苑子最清淨,因為靠驿館內苑處。

她拎着燈籠,路上逢着的驿館小吏和女使都同她熱忱招呼,“趙小姐。”

哪家家眷入住,當如何喚,驿館中的小吏和女使都心如明鏡。

趙錦諾回禮。

等路過內苑時,瞥見內苑中有一處燈火稍許亮些,似是一處暖亭。

本就離得近,夜色尚早,趙錦諾想踱步去看。

暖亭離得不遠,繞過三兩處小徑便至。

趙錦諾是見暖亭處燈火明亮,暖亭中坐了一襲白衣身影,四十歲年紀往上些,溫文儒雅,氣華高然。一手握着書卷,一手端起茶盞,一面看書,一面輕抿了一口茶水。

他舉止優雅,眸間寧靜而心無旁骛,似有榮華萬千。

趙錦諾不由怔了怔,莫名腳下駐足看了許久,也沒有動彈。

稍許,似是暖亭中的人也覺察了對面的目光,遂朝她擡眸,只是目光看向她時,明顯頓住,眸間似是氤氲,又很快斂眸,掩了眸間情緒。

趙錦諾以為自己看錯。

這裏是環城驿館,下榻的都是朝中官吏,她先前這麽貿然看了暖亭中的人許久,是她失禮了才是。

但對面的大人已經見到她,她此時裝作沒看見便走,實則有失禮儀,況且,她似是有些好奇對方,想近處多看兩眼。

趙錦諾深吸一口氣,遂拎着燈籠緩步往前,臨到暖閣處,才低頭福了福身,“方才見暖亭中有燈火,好奇過來看看,打擾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宴書臣近乎是一眼便認出了她。

她與安平如同一幅模子刻出來,亦像他初見安平時候的年紀。

模樣裏還同他稍許挂像。

他浸淫官場多年,還是一瞬間失了心中平靜。

卻很快平複,怕吓到她。

環城是乾州入京的必經之路,趙家的家眷會在驿館下榻,他是特意來環城看她的。

已等了兩日。

但于她而言,他只是陌生人……

宴書臣看了看她,溫聲道,“不打擾,正好也在苑中看書解悶。”

對方似是随和,趙錦諾心中舒了口氣,擡眸,正好見得宴書臣眼中笑意溫和和清淺,讓人如沐春風。

她見他放下手中書冊,書卷上的名字她認得,歷山游記。

宴書臣一面放下書冊,一面問,“你是哪家的女兒,叫什麽名字?”

他是專程來看她,卻不想唐突吓倒她。

凡事循序漸進,他想多同她說會兒話。

他聲音溫厚,似是三月天裏柔和的柳絮,又似晨間古剎中沉穩的鐘聲,實在好聽。趙錦諾心中嘆了嘆,恭敬應道,“回大人,我是戶部員外郎趙江鶴的女兒,趙錦諾。”

宴書臣淡淡垂眸,唇邊勾了勾,“錦諾?好名字。”

趙錦諾也擡眸看他,笑意挂在眸間,不知為何,心中生出親近之意,開口問他,“大人是?”

宴書臣輕聲,“喚我宴相即可。”

趙錦諾雖在新沂莊子上,但亦知曉當今朝中的右相是宴相。

趙錦諾詫異,“您是宴相?”

問完又覺失禮了,趕緊伸手捂了捂嘴,眸間歉意。

宴書臣笑笑,“坐吧,錦諾。”

對方都開口,趙錦諾卻之不恭。

只是忽然知曉對方是宴相,她有些拘謹,趙錦諾有些不怎麽敢擡頭。

宴書臣随和道,“方才見你看到這本冊子意外,可是讀過?”

他慣來知曉如何不讓對方拘謹。

趙錦諾果真笑道,“嗯,家中也有這本書,早前看過許多次,很喜歡,所以方才見宴相喜歡,有些意外,宴相勿怪。”

言辭周全,落落大方,亦有禮數,宴書臣不動聲色間拿捏了幾分,臉上遂也笑笑,“為什麽喜歡這本?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趙錦諾應道,“和旁的游記不大相同,這是本少年游記,講得是少年行,少年視角,而且……”

趙錦諾頓了頓,似是沒有直接說全。

“但說無妨。”宴書臣莞爾。

趙錦諾笑道,“我總覺得,寫這本書的人,似是同心上人一道游覽的,所以字裏行間雖無一句提到了心上人,口吻裏卻似是都同心上人一處,所以這本游記很美好……”

宴書臣眸間微滞,片刻,低眸笑笑。

又聽趙錦諾嘆道,“只是可惜了,作者只寫了這一本《歷山游記》便沒有再寫了,我還曾猜想過,許是他與他的心上人分開了,所以心境變了,便再也未寫過旁的游記。怕睹物思人,也怕寫出來的,再不是早前字裏行間的味道,失了當初寫游記的心性,便不寫了,所以這本《歷山游記》便更珍貴……”

趙錦諾笑笑,“娘親說,每個人讀書讀到的東西都不同,錦諾也是随意說說,宴相勿怪……”

趙錦諾恍然錯覺,又覺宴相眸間淡淡清晖。

宴書臣擡眸,溫和道,“我和你讀出的一樣……”

這一句似是莫大鼓勵,都說宴相是朝中讀書最多的人,亦是數年科考的主事,宴相如此說,趙錦諾心底繁花似錦。

“你還喜歡什麽書?”宴書臣又問。

趙錦諾想,宴相喜歡看書,便也喜歡問旁人看過什麽書。

趙錦諾一一應聲。

兩人又從一本說到另一本,不覺突兀,也不覺時間過得很快。

趙錦諾亦不知為何,同宴相在一處的時候,似是有說不完的話,也許是對面的人本就親和而好相處,亦懂傾聽,且聽得認真,她似是有不少話都能同他說起,便也暢所欲言,他都眸含笑意……

這股心底深處的親切之意,讓她心底微暖。

月兒明,風兒輕,眸間的月華亦灑滿一地。

不知不覺間,似是入夜許久,亦有守夜人打更。

宴書臣同趙錦諾都微怔。

趙錦諾起身,歉意道,“都這麽晚了……錦諾不打擾宴相休息了……”

宴書臣看她,眸間斂了不舍,輕聲道,“沒有,我也許久沒有同人聊這麽久的書冊,今晚很開心。”

趙錦諾眸間的歉意消散,取而代之,是明眸青睐的笑意,“那宴相,錦諾先回去了。”

他微微颔首。

看她朝他福了福身,目送她出了暖亭,忽得,宴書臣開口,“錦諾,是你娘親同你一道念的書嗎?”

她今日和他說起的書,都是早前安平時常看的。

趙錦諾回眸,眸間淡淡,“宴相,我娘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宴書臣失了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挺肥的,等隔壁完結,這邊都會肥肥的

見過宴相,我們要盡快回京見大白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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