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
阿玉?
阮奕眸間微滞, 急促的腳步在階梯上不由遲疑下來……
夏日裏的驕陽如火,似是未曾在這藏書閣中尋到出處,唯有幾許清澈的陽光穿過木架與書冊的縫隙, 不多不少, 将好照在他身前的階梯上,好似月華清輝,又勝過月華清輝……
他擡眸看向她,她的身影半隐在清朗的陽光裏, 剪影出一道溫暖動人的輪廓,懷中抱着大白,指尖正溫柔得輕撫着大白背上的柔軟處, 大白偎在她懷中,似是一幅光陰下的絕美的畫卷。他不由看呆了去。
趙錦諾美目微垂,眉眼分明低了低,清淺的笑意挂在唇邊,微微勾了勾,清貴又慵懶。
再擡眸, 一雙盈盈水眸, 正好對上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的心跳似是都倏然漏了一拍, 緩緩在她身前一層階梯處坐下, 目光似是正好與她齊平, 只略微低了半處, 眸間期許,“阿玉阿玉,我可是又在做夢?你怎麽會在宴叔叔的藏書閣裏?”
宴叔叔府中不會輕易有旁人來,藏書閣中猶是……
他擡眸看她,目光就在她近前。
他這般沒有激動情緒, 慢慢說話的時候,似是與旁人無異,那幅清逸俊朗的面容極容易讓人生出幾許他并未癡傻的錯覺來,趙錦諾看了看他,柔聲問道,“你夢到過我嗎?”
他忙不疊點頭。
只這一瞬,仿佛又恢複了早前的稚氣模樣,但他眸間的明亮,卻份外讓她心中動容……
“我經常夢到阿玉姐姐……”他聲音的緩和下來,聲音裏的純真似是不參雜一絲雜質,五官精致,輪廓分明,似是輕易便可讓人移不開目光去。
趙錦諾心中莫名跳了跳,怕被他發現,遂避開他的目光,輕聲問,“夢到我什麽?”
可等避開,她忽覺得自己才是傻的,大白兔怎麽會看得出來?
他不假思索,“我們一起吃兔頭啊!還有烤兔子肉!涼拌兔丁!麻辣兔腿!紅燒兔肚!跳水兔!蘸水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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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僵住,從頭到尾只剩一對耳朵顫了顫。
趙錦諾忍俊,唇畔不由勾起一抹如水般的笑意。
她喜歡這樣的大白兔。
亦喜歡這樣的阮奕。
他詫異看她,只是她笑,他也跟着笑起來。
她眸間潋滟,若春水顧盼,她單手撐着下巴,湊到離他更近些的地方,氣息似是就臨在他近處,“小傻子,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喜歡旁的姑娘……嗯?”
阮奕微楞,又尤其是末尾那聲“嗯?”,讓他臉色驀地一紅。
想起在乾州分開時,她吻上他的嘴角,似告誡,似叮咛,又似愛慕的一句 —— 喜歡就是除了我之外,不可以再親旁的姑娘,知道了嗎?
他喉間輕輕咽了咽,認真而低聲地應道,“阿玉姐姐,我沒有……”
他沒有親過旁的姑娘。
也未像喜歡她一樣,喜歡過旁人。
他凝眸看她,虔誠而羞澀,“大白兔,只喜歡阿玉姐姐……”
肯定他生得太好看,就連半是聽話半是委屈的模樣,都似是晨曦朝露一般,在她心底微微釀出了些許酒意,這酒意又順着肌膚,緩緩滲入四肢百骸……
她輕輕一嘆,呵氣幽蘭,“大白兔,你過來……”
他聽話靠近。
“擡頭。”她溫聲,心底卻“砰砰砰砰”一頓亂跳着,似是分明知曉在做不應當的事,還是繼續……
阮奕果真聽她的,從不多問旁的。
她臉色微紅,唇間微微顫了顫,聲音溫柔,“閉眼,阮奕……”
他阖眸。
她一定是許久沒見他了,一定是的。
她緩緩湊到他跟前,微微垂眸,雙唇輕輕觸上他的唇邊,她明顯感覺他頓了頓,似是整個人都滞了滞。
可她沒開口讓他睜眼,他還是聽話阖眸。
她看着他,心跳莫名加快,再叮囑,“小傻子,別睜眼。”
他張嘴應聲,她則吻上他嘴角。
阮奕這回全然僵住。
他精致的五官上,眉頭微微皺了皺,下意識溫柔回應她。
趙錦諾微楞。
他早前在江船上也這般親過她,她臉色撫上一抹緋紅,他親得她心底砰砰直跳,慌亂中坐直回來,雙瞳已若秋水潋滟。
阮奕眸間分明有惑色,又似是意猶未盡,“阿玉……”
他沒親夠。
趙錦諾臉紅到了耳根子處,粉飾太平,“一日只能親一次,方才親過了。”
幸好他是傻的,她如是想。
話音剛落,阮奕卻又冷不丁湊上來,朝着她嘴角一親。
雖然很輕,也如蜻蜓點水般碰了碰便收了回來。
趙錦諾還是錯愕,瞪圓了眼。
他臉上的笑容溫和,若清風霁月,淡淡垂眸,眸間似是容華萬千。
趙錦諾滞住,這……還是方才那個聽話,委屈,乖巧的大白兔嗎?
阮奕輕聲,“一人一次。”
既而咧嘴笑笑。
趙錦諾喉間輕輕咽了咽,還是早前的大白兔,只是……長進了?
她心中忽然想。
他仰首看她,她略微低眉,“大白兔,不可以告訴別人。”
他認真點頭,“我知道,這是我和阿玉姐姐的秘密,一天只能親一次,一人親一次。”
趙錦諾有些惱火。
他卻似是因為和她之間又多了一個秘密而高興。
趙錦諾輕嘆,“能記住嗎?”
他會錯了意,鄭重得逐一重複給她聽,“不能在別人面前叫阿玉姐姐,在旁人面前是錦諾;不能告訴別人,阿玉姐姐很白;不能告訴別人,我親過阿玉姐姐;還有,不能告訴別人,一天只能親一次……”
趙錦諾實在惱火,想伸手捂他的嘴,他卻已差不多已經說完。
阮奕彎眸笑笑。
“拿好你的大白,你怎麽總把它弄丢?”她有意轉移話題,将大白還于他。
他歡喜接過,“要一直抱着它,它多無趣呀,是不是大白?”
趙錦諾又忍不住笑笑,原來,他一直都是特意追着大白攆的……
抱了大白在懷中,似是就真是早前的阮奕了,他溫聲問道,“阿玉姐姐,你怎麽在宴叔叔的藏書閣裏?”
趙錦諾才想起,他方才似是也問過,後來是被她打岔了。
趙錦諾應道,“我來宴相府中看書。小傻子,你喚宴相作宴叔叔?”
阮奕點頭,“我從小都喚宴叔叔。”
正好先前将大白還于了他,趙錦諾雙手得空,便托腮看着他,好奇問道,“大白兔,你同宴相熟絡?”
阮奕颔首,“宴叔叔對我最好了,我最喜歡他!”
趙錦諾忽然想,宴相似是對許多人都很好,範逸是,阮奕是,她也是……
宴相應是一個平易近人的長輩才是。
她有時,會恍然覺得宴相待她親厚,譬如單獨給她一封拜帖,又讓傅先生來府中走一遭。
但其實,宴相應是對許多人都如此……
趙錦諾心中微微嘆了嘆。
“阿玉姐姐,你在看什麽書?”阮奕忽然問。
她笑了笑,從身側拾起先前那本《歷山游記》,朝他道,“在看這本《歷山游記》游記,你看過嗎?”
她随口問問,阮奕卻點頭,“以前看過。”
趙錦諾倒是意外。
他不是摔傻了嗎?那還記得?
阮奕抱緊大白,朝她道,“記得一些,記不得一些,我能記住宴叔叔,還記得一些宴叔叔教我讀過的書。”
趙錦諾羨慕,“早前是宴相教你讀書的?”
阮奕笑着點頭,“宴叔叔是我老師,他教我讀書,還教我寫字。”
趙錦諾不禁眼紅,“真羨慕你。”
阮奕咯咯笑道,“阿玉姐姐,你竟然羨慕傻子!”
趙錦諾微怔,是啊,她竟羨慕一個傻子!
不僅羨慕,還份外喜歡……
她肯定也是個傻的。
趙錦諾如是想。
阮奕抱緊大白,眸間期望,“阿玉姐姐,你念書給我聽吧,我一直都在想你的聲音,我想聽你念書……”
“在這裏?”趙錦諾詫異,這裏是宴相府中的藏書樓,似是大聲喧嘩不好。
阮奕卻道,“宴叔叔早前都是讓我在這裏大聲念書的,說大聲念書才能記得住。”
趙錦諾嘆了嘆,阮奕說的她自然也不懷疑。反正她還要等宴相下了早朝回府,再親自朝宴相道謝。眼下傅先生還在忙着,也無暇兼顧她,她正好可以在這裏打發時間。
“是念這本嗎?”她問他。
“嗯。”阮奕抱起大白,笑盈盈看她。
她溫和笑笑,攤開書冊,大方而輕聲得念着。
她的聲音輕柔而婉轉,似是春日裏的黃鹂,又比黃鹂多了幾分淡然從容。
念書時,指尖輕撫着書冊邊緣,翻頁的時候順其自然帶過。
她語氣中有抑揚頓挫,卻不急不緩,如娓娓道來,還會不時擡眸打量他,美目顧盼裏,只見阮奕和大白就這麽一人一兔,傻傻愣愣得看着她。
趙錦諾笑笑,繼續低眉念着。
她聚精會神。
他也聽得仔細,只是聽着聽着,又呆呆道,“阿玉姐姐,我可以親親你麽?”
趙錦諾瞪他,“不可以,讀書的時候怎麽能分心?”
他舉一反三,“那讀完之後呢?”
趙錦諾看了看他,無力道,“先讀完再說。”
……
藏書閣外,宴書臣的腳步微滞,他聽出這是錦諾的聲音。
念得是他的那本《歷山游記》。
他寫給安平的《歷山游記》……
他眸間氤氲,似感嘆,又似欣喜。
傅織雲正欲上前,他伸手擺了擺,自己一人緩步入內。
他的腳步聲很輕,階梯上坐着的兩個人,又要麽認真,要麽一頭沉迷看對方去了,全然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已臨到二樓平臺處。
陽光透木架與書冊的縫隙照進來,正好照在階梯上,亦照在他二人身上。
逆光裏,宴書臣見趙錦諾捧着書,坐在階梯上念着,一側,阮奕抱着大白,安靜而出神得一面看着她,一面聽着,都是最好的年紀,正當韶華,眼前鋪開的,便似是一幅年少而美好的畫卷……
這場景似曾相識,宴書臣靜靜沒出聲。
也臨到尾聲,趙錦諾淡淡道了聲,“念完了。”
宴書臣的目光中,阮奕湊上前去,阖眸親了趙錦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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