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禍福相依

阮奕背了她一段路, 從半山腰往上,越走便越陡。

身後的海棠和阿燕都有些吃力,走得慢些。

但阮奕背着她, 走得慢也吃力, 稍許,額間都是汗水,趙錦諾替他擦了擦,輕聲道, “方才逗你的,放我下來吧,我真許久沒有登山了。”

先前馬車裏她什麽模樣, 他哪裏會不清楚,下馬車的時候,都險些站不穩。

他輕聲,“你不重。”

她微微臉紅,“大白兔……”

他笑笑,“大白兔想背你了, 阿玉姐姐給他個機會。”

趙錦諾低眉笑笑, 又伸手給他擦額頭上汗, 亦親上他臉頰。

他打趣, “佛門清淨之地。”

她低聲, “還沒到。”

他強詞奪理, “入了武陟山便算……”

她吻上他耳後,“那馬車上呢?一早就入山了……”

他輕咳,“嗯,我又仔細想了想,确實是不算。”

趙錦諾笑不可抑。

他亦笑。

這樣的時光, 他奢望了多久,同她在一處,多久都不會嫌長。

……

一路從半山腰到容光寺,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中途歇了兩次。

最後一次歇息的時候,趙錦諾沒讓阮奕再背她,“你牽着我走,慢些走便好,這上山的路陡是為了考驗禮佛之人的誠心,你再背我,倒顯得我在佛祖面前,心都不誠了。”

他笑笑,也不戳穿,遂伸手牽她。

她莞爾。

他果真走得很慢,也許是過了先前這般久,她慢慢緩了過來,就這般被他牽着,一步步登山。她想起在月牙湖的時候,他每晚都會帶她去岩石那邊,仿佛也如今日這樣,牽着她慢慢走,不時叮囑她慢些,小心些。

他的身姿秀颀挺拔,淡藍色的外袍穿在身上,又顯溫文爾雅,翩若出塵。

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牽着她的手,自顧走在前方,這樣能讓她多借些力,輕松些。

回眸時,見她這麽凝眸看他,他笑笑,“丢了魂兒了?”

她臉色漲紅,“自己的夫君不可以看嗎?”

他忍俊。

他早前是沒想錯,這一世的她比早前更依賴他,也會在他面前嬌嗔。

“只要夫人想,怎麽看都行。”他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寵溺寫在眼裏。

趙錦諾唏噓。

正好遇到有僧尼下山,朝他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各位施主好。”

阮奕溫和笑笑,“請問小師父,還有多久可以到寺中?”

僧尼低頭笑道,“繼續往上走,還有一炷香左右的時間就到寺廟門口的長階梯了。”

阮奕道了聲謝,同僧尼道別後,繼續牽了趙錦諾上山。

許是聽聞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衆人只覺腳下都輕便了許多,也仿佛到了此處,山路忽然平緩下來,不似早前陡峭。

阮奕亦牽着她的手,走在她一側。

山勢緩了下來,二人也有空閑可以邊走邊說話,趙錦諾正好問起阮旭來,“阿奕,大哥年長你幾歲?”

在乾州府邸的時候,趙錦諾同阮旭便認識,她對阮旭的印象一直很好。

溫文有禮,亦照顧那個時候的阮奕。

阮奕笑了笑,不知她為何問起大哥來,還是應道,“大哥長我兩歲,前年行的加冠禮,今年二十一。”

“那大哥怎麽還未娶妻?”趙錦諾好奇,早前去月牙湖時都是京中尚未成親的年輕子弟,阮旭也在,她一直以為阮旭去是照顧阮奕的,但後來似是也沒在阮家見到阮旭的妻室。照說阮旭年長,應是年長的兒子先成親。

阮奕輕聲道,“大哥定過親,原本婚事近了,但女方的父親過世,所以尚在守孝。原本的婚事推後了三年,婚期要到明年五月去了。”

難怪了,趙錦諾心底澄澈,又問,“哪家的姑娘?”

阮奕笑笑,“表哥表妹嘛,自是我姨母的女兒,他們二人自幼就相互喜歡,是樁好姻緣。”

趙錦諾也笑笑。

似是思及此處,阮奕又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麽。

趙錦諾問道,“怎麽了?”

阮奕遲疑半分,随意笑道,“沒事。”他目光中卻有猶疑,他怎麽忘了大哥和彤容的事。

五月的時候,大哥和彤容的婚事還是沒有結成。因為三月的姨母過世,婚期又再拖了一次。那時因為姨父和姨母都不在了,彤容又同大哥定了親,所以母親将彤容接到了府中。因為戴孝,婚事一直未辦,後來阮家卷入了朝中風波,全家被流放。他二人沒有成親,大哥不想連累彤容,流放途中死人是常有的事,後來,大哥也确實死在流放途中……

都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他一時沒有想起。

其實彤容的孝期在正月便過了,只是她二人的婚期是定在五月的。

阮奕只是忽然慶幸阿玉問起了此事。

趙錦諾見他又是一臉沉默嘆氣,既而又一臉慶幸模樣,再次想起他自落水後醒來後,行為舉止也确實都有奇怪之處,而先前馬車上,他說起他曾做過一通冗長的夢,夢裏他還是同她成過親,她大抵卻是信的。

因為在月牙湖他落水,她救他起來後,給他按壓和呼吸,最後他忽然有了意識,擁她,親她,喚她那聲阿玉,決然不會是一個同她認識不到幾月的阮奕。

她至今仍記得,那一聲阿玉裏帶着的愛慕與揪心。

他應當是做了一個結局不怎麽好的夢,所以一直緊張兮兮。

她還記得在月牙湖,她因為袁欣的事同他置氣,他整個人臉色都不怎麽好。

他說過在他夢裏,他還是傻的。

她也記得早前的小傻子一直都很聽她的話,眼中也只有她一人,所以阮奕的夢裏應當沒有遇到過早前在月牙湖的一幕,才會讓他措手不及。

不知為何,阮奕的話,她總是信的。方才說到阮旭的婚事,他突然沉默不語,似是想起了旁的事情,她想,他應是也夢到過阮旭和他表妹後來的事情,看模樣,應當結局不怎麽好。

他仍在思緒,她牽着他的手不由握了握。

他下意識轉眸看她,她輕聲道,“夢是反的。”

他微怔。

她笑笑,“夢是反的,大白兔,小傻子……”

阮奕忽然反應過來,她應是猜到了,也應是相信了他早前的話。

他唇畔微微勾了勾,“阿玉,你信我了,是嗎?”

他似是沒有比眼下更欣喜的時刻。

她低眉,細聲嬌嗔,“不信你,難不成信你同旁人親近過?”

他知曉她說的是反話。

他握緊她的手,溫聲道,“阿玉,你信我就夠了。”

趙錦諾轉眸看他,“你若騙我就死定了!”

他忽然斂了笑意,緩緩駐足。

“怎麽了?”趙錦諾也駐足看他。

他沉聲道,“既然信了,為什麽不問夢裏,我們二人最後如何?”

趙錦諾笑了笑,踮起腳尖吻上他半攏的眉心,柔聲道,“不重要。阿奕,夢是反的,眼下就很好。”

他眸間微滞。

下一刻,他俯身擁她,深深吻在她唇間,不留餘地。

阿燕和海棠趕緊伸手捂眼睛,周亮也一臉尴尬,真是要了命了,這上山的一路要是再不到容光寺,實在都看不下去了。

……

終于到了容光寺門口,有僧人上前迎候。

尚書府的二公子,京中早前便有人打過招呼,眼下,便有僧人侯在容光寺大門口,見他們終于出現,遂上前相迎,雙手合十,“可是阮施主?”

阮奕颔首。

僧人道了聲,“阿彌陀佛,請随貧僧入內吧。”

自他早前出了意外,郁夫人便是容光寺的常客,時常來上香祈福,盼着他早日康複,如今他真的痊愈,郁夫人自然都信是佛祖顯靈。聽聞他好的當日,郁夫人便親自來過了容光寺,也朝方丈和寺中僧人感嘆過,如今阮奕再來,一衆僧人自是都恭喜他,說他是有佛緣的人。

言外之意,佛祖保佑過了,容光寺的大大小小的菩薩,他應當一一拜完。

來容光寺前,母親也是如此交待的,阮奕心中有數。

這位名叫“空淨”的僧人便一直陪同着他二人,從入寺到寺中各處大大小小的菩薩跟前,都誠心跪拜過。

阮奕原本是不怎麽上心的,但見趙錦諾卻在每一處似是都拜得誠心。

阿玉如此,他便也誠心了許多。

而每一處佛像前,她都會仔細端詳許久。

空淨見她虔誠,又許久未遇到過來容光寺的人會仔細瞻仰每一尊佛像,空淨便同她說起寺中每一處佛像的由來,典故,和與別處佛像不同之處,從經書中的不同造型到匠人的匠心獨運,空淨知曉的,大都同趙錦諾說了,趙錦諾亦聽得認真。

阮奕其實沒什麽興趣,見她認真,便也在一側跟着一道聽着,唇邊笑笑,前一世他怎麽不知道她喜歡聽這些?

他也忽然在想,許是前一世,她還有許多事是他不曾知曉的。

這一世,他有足夠的時間守在她身邊。

……

許是趙錦諾同空淨投緣,空淨亦覺她有佛緣,在臨到拜完寺中所有佛像,準備去寺中別處用齋飯的時候,空淨忽然道,“二位施主,不如求根簽吧。”

趙錦諾看他,他笑笑,“聽你的。”

趙錦諾其實也不見得信,只是空淨今日陪同了他們半日,她亦不好意思推卻。

阮奕便一道。

等拿了簽上的數字去求簽處換簽文。

趙錦諾接過僧人遞來的簽文,娥眉微微蹙了蹙,“失而複得?”

僧人笑,“此簽似是無需解。”

趙錦諾禮貌笑笑,她心中問的是親人,失而複得,她心中有些捉摸不透這句簽文的意思。

而僧人有問向一側的阮奕,“施主,你的?”

阮奕先前便只看了一眼,莞爾道,“不必了,多謝大師。”

趙錦諾轉眸看他,他笑笑,“走吧。”

他抽中的簽文是,禍福相依。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來啦,繼續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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