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今日的天氣有些不大好,雖未下雨,但天一直陰沉沉的,光都被厚厚的雲層遮擋在外,秋海棠都沒昨日鮮豔了。本來上海多是種植春季海棠,但因着吳琏妲喜好的緣故,葉耀硬是讓人從家裏移了幾株過來,栽種在花園裏。
葉耀做事總是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起初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葉耀将她懷孕的消息瞞得這麽緊,後來看見報紙上有關某地出售有人在街火拼的消息,才明白葉耀這麽做是為了保護她,估計知道她在這座新醫院的消息不會超過五人吧。
吳琏妲舉手将前方的花枝拂去,擡頭忽然看見宋燕正站在一棵樹下,無聲地看着她。
那個畫面是如此熟悉,仿佛就在昨日,她也曾透過花枝,被一個人驚豔了眉眼。
她們無聲對望許久,吳琏妲抱着自己雙臂的手越發得緊。她笑了笑,挺着肚子慢慢走上前,對宋燕道:“好久不見,阿燕。”
見宋燕依舊不吭聲,吳琏妲也沒了笑意。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對宋燕道:“阿燕,我怕是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她傷心地看着宋燕,道,“我。。。有孩子了,我不能讓他有一個不忠不潔的母親。對不起,阿燕。”
“你懷這孩子,是不是因為為了救我阿姐的原因?”宋燕輕聲問道,她伸手輕輕抓住吳琏妲的手,道,“是不是用這個條件,跟四爺換了□□?”
吳琏妲撇開頭,不與宋燕那雙含了太多情緒的雙眼對視。她看着枝頭高挂的海棠花,道:“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懷這孩子,是因為自己本與四爺有約在先。給你自由,是四爺的意思。”
“那你為何在那日告訴我,要我等你?”宋燕收回視線,低頭看着地上零星的花瓣,“為何要在雨夜拉住我。。。”
吳琏妲看着低着頭的宋燕,忽然湊近她,擡起一臉恍惚茫然的宋燕的下巴,輕聲道:“你生得這麽迷人,連四爺都喜歡你,我又怎麽會不為你着迷呢?至于那一天我叫你等我。。。只是因為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而已。我又怎麽知道四爺是不是真的回心轉意了,我總得為自己和孩子的将來謀一條路吧。”
吳琏妲看着柔柔弱弱的宋燕臉上露出空洞的表情,心髒驀地一緊,但摸着自己的肚子,她還是豔麗地笑着,眼尾湧起一陣煙霧,讓她有些看不太清宋燕的臉龐。
若有一天在地獄裏,有勾魂使者問她是否愛上過宋燕,她會答不知道。因為愛對于從小就自私自利的她來說,從來不是她的全部,也不是她活着的意義。
她活得端莊美麗,但那不是她,是她背後的枷鎖束縛着她逼着她往前走。她人生唯一一次越過那條線,就是因為遇見了宋燕。但如果她從小安穩的生活會因此消散,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跟宋燕在這亂世裏談天談地。她其實一直很清醒,她在宋燕那圖得一直都是一時歡愉。只是她征服的欲望使她不斷去求宋燕的那顆心,最後使宋燕越陷越深。
她還是不後悔,只是有些心疼此時的宋燕罷了。
宋燕的視線越過吳琏妲的頭頂,看着天空那灰蒙蒙的雲,好似又回到了那個夢中,那個常常出現在夢裏的菜園。
在那座被遺棄的菜園裏,長滿了番茄。雖然許久未曾有人來打理,但那些番茄還是頑強地生長着。慢慢的,成熟的果實落在地上,在陰霾的天空下徑自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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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天空總是陰霾的。一個落魄的□□借着灰暗的天色偷偷地來到這,痛苦嘶喊着生下了一個孩子,然後剪去臍帶,扔下那個哇哇大哭的孩子在那仿佛被世界遺棄的菜園內,獨自艱難地逃離了這個地方。
而那孩子并沒有就此死去,而是從胎盤裏吸收養分,憑借天生的本能吃食着腐爛的番茄。她在這世界上最肮髒的地方活着,混沌的腦袋裏什麽也沒有,只有對饑餓的恐懼。
直到一個亂入菜園的小女孩發現這個嬰兒,把她從生滿蛆蟲的地方抱起來,帶回了家。
不,你們有什麽對不起我的,這一切不過是欲望的驅使罷了。
宋燕擦去臉上的鮮血,提着刀失魂落魄地向外面走去。她好像聽到一個女子刺耳的尖叫聲,待她回頭望去,發現那是吳琏妲身邊的丫環,正死死捂住嘴巴一臉驚恐地看着她,腳邊散落着一件厚實大衣。
直到那個丫環崩潰地大哭起來,宋燕才回過神。她最後望了海棠樹下的吳琏妲一眼,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花園深處。
等葉耀葉辰一行人趕到時,那丫環已經哭脫了過去。醫院的人第一時間封鎖了這個消息,将花園圍了起來,卻一直沒有人敢上前把形容恐怖的吳琏妲送到室內。
葉耀沉着一張臉走上前,看了一眼那劃開肚子裏的殘缺的嬰孩,脫下大衣蓋在吳琏妲的身體上,蹲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雙眼圓睜的吳琏妲。
身後,葉辰氣得一腳踹翻了安保人員,紅着一雙眼對膽戰心驚的醫護人員罵道:“你們怎麽看人的!?就這麽讓那兇手進來了?兩條命啊,你們賠的起嗎!?我四娘就那麽躺在那,一個二個的都不去管,畜生啊,你們這群畜生啊!”
說完就抱着頭蹲下來,使勁地揪住自己的頭發。過了好一會兒,他站起身,啞着嗓子問那一直跪在地上的下屬:“看見是誰了沒?”
那下屬抖着身子,顫聲道:“我趕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了,不過,我聽到那丫環嘴裏一直在說一個名字。”
葉耀突然回頭出聲道:“誰?”
那下屬看着四爺陰狠的臉,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回到:“回四爺,是宋燕。。。”
葉辰不可置信地問到:“誰?你說是誰?”
“宋燕,就是那個來過葉家的宋燕。”那下屬急忙解釋道,“我沒有聽錯,就是她。”
葉耀咬着腮幫子将拳頭捏的直響,最後狠狠地朝地上砸去,怒道:“她還敢!”
葉辰突然想起自己前日放在書店暗格裏的紙條,霎時白了臉,失魂落魄地喃喃到:“不會吧。。。怎麽可能是她。。。”
葉耀閉上吳琏妲的雙眼,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越過迎面而來的院長時,他低聲道:“這筆帳,我們以後再算。”
葉辰跟上他四爺,一路沉默。在葉耀上車之後,他問了一句:“四爺,現在怎麽辦?”
葉耀的衣服早已被鮮血浸透,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說:“先把你四娘和侄兒安葬好,其它的,以後再說。”既然她愛玩,那麽他就好好地陪她玩這一局。不急,咱們慢慢來。
葉辰點頭,等葉耀的車開走後,他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向書店狂奔而去。即使知道這是徒勞的,但能讓他做一些事也好。
宋燕頭纏紗巾、身裹大衣縮在火車的一角,愣愣地聽着火車的轟鳴聲。
罪惡,羞恥,茫然,絕望。。。種種表情在她的臉上都尋不到蹤影,她只是坐在那,仿佛那個手上還留有鮮血觸感的人不是她一般。
想起吳琏妲死前那驚訝不甘憤怒的眼神,她竟然還癡癡低笑着。
所有肉體的溫存都經不起時間的冷卻,它們就像杯子裏的開水,無論開始燒得多麽的滾燙熱烈,只消一會兒,就冷得像剛從深井裏打起的水一般。
她生存的地方永遠就只有那麽狹小的一片,不是一地菜園,就是一方囚室。她的目光是短淺啊,因為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就只有那麽一小塊。大到國家存亡,小到錢財多寡,她從來都不關心。那些苦痛傷害她也不在乎,反正傷痕留一留,最終也是會消失的,從不會留在她的心底。她只關心天晴下雨,她那安放在深井裏的欲望是否生根發芽。
啊,還有她的阿姐。
人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