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葉周以為的“也許”最後沒有成真。

門被踹開,她依舊一動不動,連眼都沒擡,或者是凍到擡不起來。直到身體被溫暖擁住:“葉周。”

葉周艱難地眨眼,集中模糊的意識擡起頭,薄弱的光線中,是旺福面頰有傷額角有淤痕卻依舊好看的臉,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暖柔和,卻似乎又有幾分不同。

“旺財……”葉周緊抓住了旺福。

旺福了解地解釋:“旺財沒事,只是骨折了,很快能好的。”

葉周松了口氣,也松了手。

“沒事了,我們回家。”旺福輕柔地抱起葉周,帶着她離開黑暗陰冷的地下室,在走出地下室門口之時頓了頓,将她擁得更緊,讓她的臉埋在他胸口。葉周凍僵的思緒也沒有多想,因為他胸口的暖意而閉着眼十分配合地貼得更緊。

旺福抱着葉周上了樓梯快步出了地下室,再拐了兩次正要離開此地之時,葉周卻隐約聽到一聲刻意壓低聲音的怒喝:“你鬧夠了沒有?”

葉周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這似乎是父親的聲音。她睜開眼想将頭從旺福懷裏擡起,旺福卻輕柔地以掌壓制住并加快了腳步。葉周終于覺得不對。

“旺福,停下。”葉周說,聲音因多日期未進食而顯得十分虛弱。

旺福腳步緩了緩卻沒有停:“我們先去醫院。”

這時卻又陣陣冷笑傳來,帶着讓人心驚的不甘和恨意:“呵呵呵,我鬧?呵呵呵呵……終于心疼了嗎?一裝二十多年,葉曙,你真行!你對得起我!”

這一回,是母親的聲音。葉周的心突然沉了沉,感覺更冰冷的寒意從心底滲出,掙紮着要擡起頭,聲音多了幾分冷意和堅決:“旺福,停下。”

旺福眸色暗了暗,知道已瞞不了,終于沉默地停了下來。葉周從旺福胸前擡頭,久在黑暗中的雙眼因明亮的光線而眯了眯,然後看清了自己身處何處,才明白旺福在出地下室時不露痕跡遮擋她視線的原因。

因為這裏她認識,是母親名下的一幢郊區別墅。

葉周仿佛明白了什麽,從旺福懷裏掙脫,踉跄卻堅定地走向仍在持續的争吵聲來源。旺福伸手欲扶,卻被葉周掙脫,只好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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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站着一排黑衣保镖,地毯上血跡斑斑,兩個傷痕累累之人蜷縮于地板之上,奄奄一息,殘破的面具摔于角落。她想這就是那兩個綁匪了。

葉周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從血跡中穿過,上了客廳中央的旋轉樓梯,走到右側一扇門前,争吵聲更加清晰。葉周指間微顫,伸出手,旋轉把手,推開了門。

房內一片淩亂。不知之前曾發生了什麽,母親正站在紅木書桌上,身形比她上一次見她時更加纖瘦,與她已近失控的聲音不同,母親微昂着頭,站得筆直且高傲,如女王般睥視着父親,目光透着恨意與諷意,以及輕視和憐憫。

而父親則是怒不可遏的模樣,從她有記憶起就沒有表露過情緒、永遠平靜到近乎麻木的臉,此時竟不知因怒火還是別的什麽而漲得通紅,狠狠瞪着母親。

因為她開門的聲響,此時二人同時停下來看向她。

她大概錯過了一場葉家二十年難得一遇的戲分了,葉周想。不過這都不是她關心的重點。

葉周進門,緩緩走近了幾步,看向周曦:“媽媽,将我綁來這裏的,是你嗎?”

“你亂想什麽?”葉曙搶在周曦之前怒喝。

周曦睥着他,再次冷笑。然後看向葉周,笑得滿懷惡意,一字一句清楚道:“沒錯。就是我,女、兒。真可惜,我應該直接撕票的,你看現在來不及了。”

“周曦!”葉曙暴怒大吼。

看來大戲還要繼續上演,瞧父親,演得多投入,她還從未聽過他标準分貝外的聲音。不過可惜她沒有興趣繼續欣賞了。

葉周平靜地道別:“哦,我知道了。爸爸再見,媽媽再見。”說完便平靜地退出房間,還幫他們重新關上了門,繼續平靜地走向樓梯的方向。

一直站在門外等着的旺福因她的平靜而更加擔憂,跟上前欲拉住她:“葉周……”

旺福話還未落音,葉周本就因寒冷和饑餓而十分虛弱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在就要踏下樓梯時突然一軟而倒下,落入身後及時上前的旺福懷裏,徹底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黑暗中仿佛重新回到孤寂無助的童年……

她的父母絕對是一對合格的父母。相信什麽人來看,都會這麽說。

她的父親英俊穩重,事業有成,不抽煙不酗酒不嫖不賭不沾花惹草;她的母親官家之後,美麗優雅,還曾是紅極一時的時尚模特,卻甘願在事業最盛之時褪去光環,專心相夫教子;

他們給了她最好的生活和最好的教育。豪華舒适的住所、精致的食物、華美的衣服;上最好的學校,請最好的老師教她禮儀、鋼琴、舞蹈、美術……每個生日都有宴會,每個節日都會慶祝,每年還有定期的家庭旅行;

她似乎從來沒有缺過什麽東西,所有的一切都在她需要之前便準備好了放在她面前。除了,關心與愛。

她的母親只會在宴會和家庭合影這種需要的場所才會抱她;他的父親一年和她講過的話大概不會超過十句;除了固定的親子時間,她不被允許去打擾他們。

沒錯,每天晩上的八點到八點半是他們家有固定的公式化一般的親子時間。除開特殊情況外,這個時候他們必須待在一起,聊天或游戲。

她曾經最期待這個時候,直到發現,不管她說什麽他們似乎都的确盡職地在聽,可是永遠只會回以“嗯”、“哦”;她想玩什麽,他們都會配合,可是卻像應酬客戶般客氣與疏離,父親的臉萬年沒有什麽起伏,母親的眼裏永遠隐着不耐煩;而這個時間一結束,他們便會終于完成任務般和她道別離開。這些讓她終于不得不承認,她是不被喜歡令人讨厭的。

于是她終于漸漸學會了如何安靜而不惹人厭煩的生活。最後這個親子時間便變成了三人待在一起卻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互不搭理,直到她的童年期過去,這個公事般的時間被取消為止。

她在葉家的存在就像一個符號,就好像這個家有丈夫有妻子,還需要一個孩子,于是就有了她。她存在的意義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簡單,葉周,葉曙和周曦的孩子。不管她怎麽努力讓自己做到最好,也仍然只是一個物化的符號。

她也曾經疑惑與不平。為什麽隔壁宅子裏的章以逸成天到處闖禍,他的媽媽還是會常常擁抱他對他溫柔地笑?為什麽後座的陳恬恬次次考倒數,她的爸爸還是會在每天送她上學時親吻她的臉蛋?為什麽被讨厭的只有她呢?她到底哪裏做得不好,為什麽沒有人告訴她?

直到十四歲那年寒冬的平安夜。

那一夜,天空應景地飄着大雪,她如以往的聖誕節一樣,早早的上床入了睡。葉家什麽節日都會做點什麽表示慶祝,或者是一頓更為豐盛的晚餐,或者是各自要秘書或幫傭挑選的禮物,又或者是一場公式化的旅行,來證明他們的生活很好很幸福。只除了聖誕節。每個平安夜,他們都會早早地入睡。

可是這一夜,葉周卻被腹部的抽痛喚醒,掀開被子發現床上的血跡,呆愣了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大概就是生理課上的月事初潮。盡管她知道,腹部的疼痛卻仍是讓她有些慌,爬起來下樓想問周嫂怎麽處理,卻被一樓黑暗中坐于客廳地板的黑影吓了一跳。

她屏住呼吸拼命忍住了尖叫,借着雪光才看清了半夜坐在地板上的竟是母親。這才敢打開了燈,有些疑問地輕喚了她一聲。

仿佛每一秒都是優雅美麗的母親此時發絲淩亂,以狼狽的姿勢坐于地板之上,因她的輕喚而回頭,看向她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空洞與一絲狂亂。她本能地生起恐懼想要回房,母親卻在視線掃到她米白睡褲上的血跡裏突然變了臉色,然後眼中怨恨與瘋狂奔湧,突然朝她沖了過來。

她從來不知道,纖瘦的母親原來有這麽大的力氣。她将她拖到了浴室然後将門反鎖,不顧她的掙紮将她拉進浴缸,一邊打開涼水龍頭放冷水,一邊拿下淋浴的花灑瘋狂地對着她猛沖。

她驚恐地呼喊母親卻仿佛聽不到般,嘴裏喃喃喊着“為什麽要害我”,壓着她不讓她從浴缸裏出來,她感覺冰冷的水漸漸漫過腳尖漫過腹部再漫過頸部,水裏有血絲逸出,讓母親更加瘋狂,将她的頭也往水裏壓。她冷得全身發抖,腹部的抽痛開始變成難已忍受的劇痛。

在她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死掉之時,被她的驚喊吵醒的父親和周嫂終于撞開了浴室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現自己做了一件極其愚蠢的事〒▽〒太憂桑了!無法抑制的郁悶中〒▽〒坑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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