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5
不是你的錯,陸夏陽一直這樣對她說。
不是你不夠好,而是他們不夠真心。即便你真的不夠好,也不是他們背叛的理由。
“都是你的錯。”可是現在,秦梨卻這樣說,在她說完那句“你不去會後悔”之後。
她說,都是她的錯。因為她的見異思遷,讓維逸難過,難過到受不了,所以才會故意讓她看見他們親吻。
葉周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秦梨不想和她做朋友的原因,因為她實在跟不上她的思維。變心的難道不是維逸嗎?是他說他不介意陸夏陽,于是她回來,陸夏陽離開。他離開後,她一次也沒想過他,一次也沒提過他,可是,結果卻只看到維逸和秦梨的第二次背叛。
葉周不由自主又回想起當初那一幕,只是這一次似乎再沒有當時那樣強烈的悲傷。她想讓維逸的腿好起來,但并不想再見他,可是,秦梨臉上的難過那樣真切,所以最後,她還是去了。
葉周和秦梨一起來到章維護逸住所,葉周在小區樓下遠遠看到輪椅上的章維逸時,才知道,他真的很不好。
章以逸正推着他在散步。他瘦了很多很多,都快讓她認不出了。而最讓她驚訝的是他渾身散發的戾氣,和記憶裏那個鄰居家的哥哥、溫柔的戀人如此不同。即便在他不能行走之後,也依舊如以前一般淡然、溫和、自信,而現在不過幾個月時間,卻像完全變了一個人,陌生得讓葉周不自覺停下腳步,愣在了原地。
這時,一個八、九歲小男孩的正牽着一條和旺財有點像的小串串溜彎,經過章維逸和章以逸身邊時,那小狗剛好歡快地叫了兩下。沒想到臉色陰沉的章維逸卻因此突然暴怒,沖着小男孩和狗怒吼:“閉嘴!滾開!”
小男孩吓得驚喊了一聲,抱起小狗拔腿就跑。章以逸拍着章維逸的肩垂頭和他說着什麽。
跟着葉周停下了腳步的秦梨,視線從章維逸身上收回再望向葉周時,忍不住多了幾分恨意:“他變成現在這樣你高興了嗎?”
葉周沒有回答,黑漆漆的眼盯着章維逸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麽。
秦梨不由更怒,聲音尖銳了幾分:“你到底有什麽好?懦弱又矯情,明明什麽都有,卻成天一副全天下只有你最慘的模樣!又呆又冷又善變,他為什麽會喜歡你?”
秦梨的一串噼哩啪啦終于讓葉周看向她,卻神情平靜,不見生氣也不見難過,似是稍稍反應了一會兒後才微微歪了歪頭,臉上竟露出了幾分疑惑。
原來這就是她讨厭她的原因。聽起來是很讨人厭,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歡。只是,她從沒覺得全天下只有她最慘。有很多人每天都受病痛的折磨,有很多人每一頓之後都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裏……但是,同時摔倒的兩個人,會因為一個摔成了骨折,另一個摔破了一大塊皮的就不痛了麽?
她已經想把那塊摔破的地方粘好然後忘掉了,是她又出現來提醒她:瞧,你那裏摔破了還沒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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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她都說得很對,只除了最後。
“他早已不喜歡我。”葉周說,想了想又道,“也許從來就沒有喜歡過。”
所以背叛的時候才能毫不猶豫。她會成為他的女朋友或許只是因為同情,也或許只是因為她剛好就在身邊。他們交往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吻過她。
沒想到葉周的話卻讓秦梨的臉瞬間因怒意而漲得通紅,狠狠瞪着她,然後又突然笑起來,笑得很冷:“對,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他變成現在這樣也不是因為你。所以你完全不用愧疚,可以繼續心安理得地和你的忠犬新歡相親相愛。”
葉周的臉色沉了下來,又望向了前方。章維逸似乎怒意未歇,章以逸正一邊安撫他一邊推着他回家。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過她,但是他曾經對她那麽好卻是真的。而他變成這樣,也的确是因為她。那個時候,她無數次地想過,如果她不是她,是不是就不會這樣處理問題,那他也就不會遇到意外了。
葉周以為秦梨說的是章維逸的腿,而秦梨說的其實是他現在的狀态。見葉周的臉色終于變了,秦梨似乎神色才稍緩了點,但是看着她的目光依舊很冷:“你見異思遷,他終于受不了地放你離開。可你已經回來過一次了,希望之後重來一次的失望加倍地難以忍受。你離開的最初他很平靜,大概一個月後突然瘋了一樣地找你,可是哪裏都找不到,再然後他又像突然放棄了,再也不提找你的事,慢慢地變成現在這樣了,對什麽都沒了興趣,沒有任何想做的事,暴躁,易怒,甚至再也沒有笑過……”
秦梨的目光已不知何時移回了已被章以逸推回樓內的章維逸背影上,臉上流出悲哀之色。
原來維逸曾經找過她。葉周很驚訝,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秦梨固執地認為是她見異思遷,固執地認為維逸有多喜歡她,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的确太不好,而時間越久,越會覺得站起來的希望渺茫,以後只會越來越不好……
待章以逸和章維逸拐入樓道電梯消失在她的視線,葉周轉身便往回走。不顧秦梨在身後着急又憤怒的呼喊……
陸夏陽回到家,旺財一如既往地熱情迎接,而葉周坐在沙發上似乎又在發呆,神情顯得有些嚴肅,手裏,抓着之前那個文件袋。見陸夏陽進門,猛地擡頭看向他,手中抓得更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
陸夏陽眼眸一沉,腳步頓了頓,還是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卻沒有說話。
葉周抿緊了唇,不知道怎麽開口。陸夏陽不會騙她,他說幫不了就是真的幫不了。可是她不知道還能找誰,能找到的醫生能用的方法章以逸早以找過,當初她和維逸一起的時候也幫他找過很多醫院很多醫生,可是沒有一家醫院說能醫好他。
當時維逸一直說沒關系,這樣也挺好,說不定再過幾年醫學進步了就能好了。讓她以為,他真的沒關系,可是現在……章以逸說陸夏陽是專家,他在美國曾經治好過脊髓嚴重挫裂傷已被很多醫生宣布再不能行走的患者,曾經為高齡患者成功切除過位置危險、很多醫生都不敢切也不願切的脊柱腫瘤……
他說他幫不了她了,不過也許他能看一看病歷給點建議,也許他認識其它醫術高超的醫生同學或朋友。葉周想再次求求他,可是幾番動了動唇卻又想到他昨天的噩夢而開不了口,她直覺他會做噩夢和她昨天問他的話有關。
葉周沒有開口,陸夏陽也沉默地站在沙發前,眸色幽黑看不出思緒。
良久之後,在葉周垂着頭心中默念着對不起,終于打算開口的時候,陸夏陽也突然有了動作,輕輕抽過她手的文件袋,在她身側坐下,找開文件袋,拿出裏面的所有資料,安靜地一頁一頁看起來。
葉周愣了一瞬,卻發現陸夏陽拿着資料的手竟有些微顫,忍不住鼻子一酸,眼中泛起水光,很想緊緊抱住他。但是最後只是朝他身邊挪了挪挨近幾分,安靜地等着他看完所有病情資料。
良久,陸夏陽終于看完了所有的資料。葉周有些緊張地看着他,他卻半天沒有言語,依舊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又過了很久,陸夏陽突然伸手将葉周攬到了懷裏,終于開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如果聽完,你還願意要我幫忙,那……”陸夏陽停了好幾秒,“我可以試一試。”
葉周回抱住他,在他懷裏點了點頭……
他的父母都是醫生,很優秀的醫生。小時候,他們總是很忙,很少有時間陪他,常常半夜被叫出門,也常常幾天不能回家。他雖然寂寞但是卻很驕傲,因為他的父母救過很多人。
他常常會去他們的醫院,看到他們的病人,常看到原本躺在床上動都不能動的患者慢慢康複到能跑能跳,高高興興地出院,笑容裏有着感激。也會看到前一天還在說笑的病人,第二天就突然消失,只剩下空蕩蕩的床位和親友的悲泣之聲。
他以後也要像父母一樣,當一個優秀的醫生,救很多的人,讓大家都高高興興地出院,讓醫院裏少一些悲傷的哭泣。小的時候他這樣想。
後來,他為了成為想要成為的優秀醫生去了美國學習。可是國內的父母卻在一場全市範圍內突然爆發的可怕傳染病中,在幾日幾夜奮鬥在醫療前線的時候,同時感染,在他尚不能反應過來之時便離開了他,他甚至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那似乎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泣,但并沒有讓他改變志向,反而更加堅定,因為他知道父母從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他更加拼命地學習,因為天份和勤奮,最終成為了他想要成為的,合格的優秀的醫生。至少他當時是這麽認為的。
專業、冷靜、細心、大膽。在這個拼經驗和資歷的領域,幾例成功的案例讓他年紀輕輕便在醫界聞名。他一向自信,知道自己有多努力,也知道自己做得夠好。因為這個“夠好”,他便以為自己不會犯錯,卻忘了,這是個一個錯誤會引起多可怕後果的職業。
就在他準備回國的前夕,接收了最後一個患者。是一個很可愛的華裔小男孩,剛滿十歲,本身有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如果等不到合适的器官捐贈者做心髒移植手術,最多能再活兩年。但這個可憐的小男孩還沒有等到捐贈者便再次遭受不幸,半年前,在例行的去醫院檢查的途中,一場醉駕引起的車禍讓他脊柱嚴重損傷,被醫生宣布再不能行走。
小男孩從小便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樣跑跑跳跳甚至是開心地大笑,現在,連正常的行走都不可以了,可見打擊有多大。男孩的父母輾轉找到了他,求他救救他。
要等到合适的心髒移植本來就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更何況是這個年齡的小孩,想等到合适的器官更是加倍的困難。他的父母已經認清和接受現實,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卻萬沒有料到孩子生命的最後竟又碰到這樣的災難。他還有那麽多地方沒去過,那麽多事情沒做過,他們只求他能重新站起來,不要讓寶貴的生命的最後兩年在床上渡過。
他仔細研究了男孩的病情,如果進行脊柱手術并非完全沒有康複的希望,但脊髓內神經本就多而複雜,男孩還有先天性心髒病,這個手術風險極高,之前的醫生都只給出了百分之十的成功率,而風險卻是危及生命的,所以最後沒有醫生建議做手術,給出的都是不能康複的結果。
他最後制定出的治療方案,将手術成功率提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但是風險仍是很大,他本也是不建議做手術的,醫療科技發展其實很快速,他們可以試着等一等。
他将情況跟父母說明,他們卻說沒有時間等了。小男孩一直很懂事,也知道自己活不過十二歲了,但始終很樂觀。可卻沒想到現在僅剩的兩年也只能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了,終于受不了,已經快崩潰了。
雖然男孩只有十歲,但是父母仍是将情況告訴了他,男孩想也沒想便決定要手術,他說最壞的情況也就是那兩年沒有了,只能躺着的兩年不要也沒什麽大不了。問了多少次都是這個答案。
他告訴他對他來說兩年也許沒什麽,可是對他的父母來說卻絕對很重要,而且還有兩年,誰知道就一定等不到合适的心髒進行手術呢?
可是男孩仍是堅持原來的決定,他的父母也決定尊重他,一起求他幫忙做手術。最後,他同意了,因為男孩眼裏的期盼,也因為他可怕的自信。他以為自己能在那成功的百分之四十裏,即便不在,也應該不會出現那個最壞的結局。
男孩的父母雖然尊重男孩的意見,簽手術同意書的手卻是顫抖得快到握不住筆。他對他們說他會盡最大的努力。他的确盡了最大的努力,但不可控的因素不會因為努力就消失。那是他自己分析出的成功率,他卻更相信自己的運氣和自己以為的實力。
最後,手術失敗,而男孩的心髒負荷不了藥物和超出的手術時間,在手術臺上永遠閉上了眼。
在專攻脊柱外科之前,他也輪轉過很多科室,急救室裏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傷者也在他手下活過來了。卻沒想到,這個不久前還在對他微笑的小少年就這樣消逝在他手裏。
他還只有十歲。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有一更,不過估計很晚了~≧▽≦
咳,希望木有學醫的妹紙看到這一章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