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方少修面色凝重，緊緊地盯着雪色少年。
雪色少年嗤笑着搖頭, 慢悠悠地擡手, 在空氣中比起手勢。
筆勢一氣呵成，他嘴角一揚，手掌向上擡起。
然而, 預想當中的情況卻沒出現。方少修并沒有漂浮起來, 而是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他不由愣了愣。
方少修一舒眉頭, 扣下扳機。
銀色子彈從槍.膛中射出, 飛旋着朝雪色少年的方向突去。雪色少年手勢再起。
“給我停下。”他喊道。
子彈的射速放緩了些, 卻仍維持着先前的軌跡向他襲去。
雪色少年大驚，連忙挪動身體，子彈擦過他的臉頰, 射向後面。
方少修望着雪色少年破了皮的臉, 有點吃驚。
他的臉皮缺了一塊，下面露出的仍是皮膚的顏色，像是戴着一層人.皮.面.具。
齊哲也看着他，臉上卻沒有意外之色，平靜地說：“既然是機器人, 變換體形自然容易。據我目前所知, 你們中每個人都有一項特異能力，我想，應該沒有人例外才對。如此看來, 你的能力是僞裝。至于你口中的最嚴酷的懲罰, 就是被剝奪了原本的代號。沒錯吧, 高明要？或者我該稱呼你為，十四？”
雪色少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伸手撕下臉上的面具，面具之下，赫然是高明要的臉。
他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拍，身體猛地拔高，白色的頭發紛紛散落。
“幾乎都猜對了。”十四問：“你是怎麽發現我不是初九的？”
“你的能力。”
Advertisement
“能力？”十四皺着眉重複了一遍，望望方少修，又去望齊哲，竟是倏地笑出來：“我不知道他手上的那把槍有什麽古怪。但是，如果你是因為我沒能控制他而産生這個猜測，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确實擁有了初九的能力。”
齊哲搖頭：“我不是懷疑你控制空間的能力。方才你與我對戰時，我已經感受到了，你的力量，比初九的力量更為強大。”
“不錯。先生複制他時，技術尚且不夠成熟，因此他體內有嚴重的缺陷，使用起來十分受限。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是先生最得力的手下。”高明要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空間控制能力，實在是太強悍了。”
他又擡頭質問：“你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齊哲反問道：“這個答案，很重要嗎？”
高明要一怔，冷冷道：“确實不重要。”
他轉頭盯着方少修，“你以為，憑一把特殊的槍，就是我的對手？”
一聲槍響，高明要一個瞬移，如鬼魅般。
躲開後，他反手懸浮起一棵大樹，移至方少修的頭頂上空落下。
方少修朝左側的草地一撲一滾，勉強躲過。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高明要手掌再擡，附近一棵樹的樹枝紛紛分離開來，懸在空中，如萬千把蓄勢待發的箭羽，對準方少修。
正欲殺人，腳下發出轟隆的一聲，整個島嶼都震動起來。
高明要低頭看了眼地面，思索片刻，漸漸放下手，轉身望着齊哲說：“已經開始了，這座島嶼很快就會沉沒。你周圍的這些電流牆一旦遇水，将不再僅僅是限制你，而是會具有攻擊性，身處其中的你會立刻死亡。即使僥幸活下來，你也必定身負重傷。海面下方有一張特殊的網，裏面圈養了許多變種魚，每一條魚不僅兇猛程度不輸于海洋裏的鯊魚，而且它們可以短暫地離開水行動。爆.炸發生的同時，它們全都會被放出來。就算你本領再高，運氣再好，也不可能活下來。”
“今天，沒有人能活着離開這裏。”
“砰”地一聲槍響，一枚子彈貫穿了高明要的胸膛。
高明要遲疑了一瞬，才低頭去看自己的傷口，又回頭看看方少修，呵地一聲，“你現在殺我，又有什麽意義。”
他抓着胸口，慢慢彎下身體，“反正，我原本就沒想過今天過後還能活着。”
說完最後一句話，高明要一頭栽倒在地。
不遠處，又一次爆.炸發生，樹林開始燃燒，火勢迅速蔓延，滾滾濃煙直上天空。
方少修咳嗽着走到電流牆面前坐下來。
齊哲蹙眉：“你不走？剛才他的話你都聽見了，留在這裏，生還的幾率約等于無。”
方少修笑了笑：“那你呢？你能活着嗎？”
齊哲頓了頓，“我不知道。”
确實沒有把握。那入水瞬間的電流，他應當能撐下來，但是，島嶼沉沒的瞬間，上方必有巨大的壓迫力，自己重傷之體，很難施展輕功沖出去。若是水面下皆是兇魚，恐怕真的兇多吉少。
又一聲爆破聲，島嶼顫抖得愈發厲害，從南向北裂開一道縫，正穿過困住齊哲的電流。
方少修說：“昨天晚上，我幾乎和你前後腳趕到L市，并在你登島後通過衛星查看島上的情況。發現你被困後，我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并命人向政府求救，這附近應該就設有一隊巡航艦。”他擡頭四處張望一番，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不過看起來，我們可能等不到了。”
“你真要無謂地死在這裏？”
方少修失笑：“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選擇嗎？”
“當然有。”齊哲說：“這裏是島嶼的最低點，尚且沒有開始沉沒。你怎麽過來的，就怎麽出去。雖然海底有兇魚，但你依憑着手裏的這把槍，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活着回去。”
方少修凝視着他，搖搖頭：“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棄你。如果無法活下去，那我便在這裏陪着你。”
齊哲愣了愣。倒不僅僅是方少修絕境裏的這幾句話，而是，這句話他覺得熟悉。
此時此刻，他終于記起，為什麽先前就覺得方少修眼熟。
三皇子殿下。
齊哲回憶着前世的那張臉，方少修，可不正是與三殿下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方少修的年紀要大上幾歲，是成年後的三皇子。
那時，三殿下也曾對自己示好過，只因對方不受皇帝寵愛，自己只當是他是為了奪嫡拉攏自己，還暗嘲對方天真可笑，争皇位一定是自找死路。
兩個人的臉漸漸重合在一起，齊哲心中一片茫然。自己和原來的齊哲并不是一個人，那他們應該也是兩個人？彼此間到底是什麽關系呢？
平行世界？不同世界的同一個人？但是年紀為什麽對不上？
又一聲轟響，中間的裂縫裂開得更狠了些，已經可以望見下面的海水。
齊哲從混亂的思緒中跳出來，當機立斷，對方少修道：“電流遇水的瞬間會産生巨大的能力，你待在這裏，會立刻死掉。”
方少修不以為意：“那又如何？”
“比起放棄地死掉，不如掙紮一番，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齊哲指了個方向，“你拿着槍去那裏，待會我沉入海底，正好可以借此沖破電流的桎梏，屆時我會設法重新登上島，那時一定會有變種魚跟上來，你負責擊殺掉它們。然後我們再一起逃離。”
方少修站在原地未動。顯然，他以為齊哲是故意這樣說好叫自己逃生。
眼看着海水就要漲上來，齊哲道：“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
方少修一愣。
“快按我說的去做。這電流我能對付，相信我。此番，如果我們都可以活着回去，我便如你所願。”
方少修手一撐地，站了起來。
“你若死了，我決不獨活。”
說完這句話，他往齊哲指定的地方跑去。
齊哲搖搖頭，嘆了口氣。
他留神着腳下的情況，時刻做好準備。
又一次震蕩，寶州島終于從中間開始塌陷。
巨大的電流滋響回蕩在天空中。藍色激流一股腦地湧向坐在中央的齊哲，齊哲雙目緊閉，沉入水後仍保持着打坐的姿勢，以內力相抗。
痛感襲遍全身，仿佛身體的每一寸都在遭受刀割一般。內力相抗得越厲害，這種痛感則越強。但是如果不這樣，強烈的電流就會立刻摧毀自己的身體。
這種對抗不知持續了有多久，痛感終于漸漸消失，齊哲卻發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明明沉在水中，身體卻輕飄飄的，似乎下一刻就能夠化身成一片羽毛，随風而起。
他明白，這種時候，如果意識一松，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
身體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他死命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咬着自己的嘴唇，試圖讓自己清醒。
又不知過了有多久，齊哲終于感覺到周圍有魚在自己身邊游動。
猛地睜開眼，身邊是一片血水，以及無數的魚屍。他微一提氣，立刻沖出了水面。
遠處，方少修站在尚未覆沒的寶州島的一角，手持銀色槍支，對變種魚對峙。
周圍是海水翻滾的雜聲，島嶼上無數的樹木傾覆入海。方少修沒有看見自己，目光正在四處搜尋海面。
齊哲的身體漸漸落回海面。他腳尖在水面一點，瞬間降至方少修的身邊。
方少修見到從天而降的齊哲，自是感到了雙重喜悅。正欲開口，齊哲說：“走！”
他抱着方少修的肩，施展輕功，須臾間便回到了幾千米外的海岸上，方少修甚至還未完全反應過來。
齊哲非常确定，自己在生死關頭走了這一遭，功力再次得到了提升。現在是天玄功法第九重。
落回地面，他松開方少修。運起真氣，身上的濕衣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幹。
一旁的方少修看着這一切，心中漸漸升起一個疑問。
盡管頭發散亂、衣裳盡濕，齊哲身上卻顯不出半分狼狽來。莫非，對方其實一直都是胸有成竹？
那他剛剛的“如果”，豈不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