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破解×4 (1)
女人也注意到了坐在外面的陌生人,她蹙着眉,從始到終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扶着門對着沈幕搖了搖頭,按下了沈幕搭在門框上的手,輕輕地帶上了門。
沈幕垂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散下來的假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也掩住了他不欲人知的情緒。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這個女人叫做“母親”,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髒亂的地方稱作“家”。他出生在這裏,生活在這裏,過多的負重被理所當然扔在他的身上,沒有人會在意他的死活。沈幕不止一次覺得自己和命運的關系,大概就像人擡腳□□一只螞蟻。
被他一時沖動帶回來的黑發青年對彌漫在這裏的陰郁像是毫無察覺一般,臉上仍然帶着和之前一樣的燦爛的笑容,不知道在和他妹妹聊什麽。
沈幕覺得這種在什麽地方都能笑出來的人,真是種神奇的生物。
“這裏只有泡面。”沈幕面無表情地把妹妹拉開,擋在簡源面前說。
“我還挺喜歡吃泡面的,特別是芹菜鹵蛋味的泡面。”簡源點點頭。
“什麽味?”
“黑椒榴蓮味和雪梨牛肉味我也挺喜歡的。”簡源說,“可惜你們這沒有。如果你想試一試,我下次回家時可以帶兩份過……”
“不用了。”沈幕面無表情地打斷了簡源的話,然後給他泡了一碗紅燒豬蹄面。
吃到一半,簡源突然擡起頭問沈幕:“你有手機嗎?”
沈幕動作遲緩地點了下頭,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只小靈通。
簡源表情不變地接過小靈通,随便地按了一個號碼。
欠費。
“我很少用手機。”沈幕漂亮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種類似尴尬的神情。
“質樸的生活也挺好的。”簡源表情真誠,“那你們這有沒有掃帚,這些酒瓶還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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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安靜着的沈幕妹妹聽到簡源的問話,馬上跳起來把放在客廳角落的掃帚拿過來遞給了簡源,沒等沈幕回答就大聲地對簡源說:“喜歡什麽就拿什麽,我姐姐不會在意的。”
全程聽沈幕用男聲說話的簡源對“姐姐”這個詞,稍微地感到有些不能理解。
但考慮到這可能是沈幕的某種特殊興趣,簡源什麽都沒問,默默地把地上的酒瓶都收集了起來,然後開始幫沈幕他們打掃房子。
簡源不是強迫症,但任何一個愛點幹淨的人都不可能容忍自己住在一個滿是酒味和黴味的房間裏吧……而且他剛剛無意間看見桌子底下有一只長黴的襪子,這能忍嗎,根本不能忍好嗎。
更讓他不明白的是房間裏都長黴長成這樣了,沈幕還要把唯一透風的窗鎖死。
沈幕妹妹還能成長為一個正常向上的女孩子,真是不容易。
“你不用收拾的。”沈幕看着打算開窗的簡源,說,“不管收拾得多幹淨,只要那個人一回來,一切就會重新變回現在這個樣子。”
根本沒有必要收拾。這裏本來就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即使開了窗,空氣還是一樣的潮濕,洗幹淨的衣服還是會長黴。保持着這種髒亂的模樣,才會讓那個人沒有留宿的心情。
“常年住在這種環境對孩子的身心健康很不利。”簡源把頭探出窗外,望了望外面如同廢墟一樣的垃圾堆說,“你覺得沒什麽,可我覺得有。至少在我住在這裏的這段時間裏,我不希望看見老鼠從衣服裏鑽出來。“
“沒有人強迫你住在這裏。”沈幕冷眼看着青年的後背,說。
“我不想和你吵架,因為我打不過你。”簡源回過頭,嘆了口氣道,“我又沒讓你打掃,我來打掃。你在想什麽我不知道,但請給祖國未來的花朵提供一個良好的居住環境。”
沈諾跑過去貼在簡源身旁,跟着他一起睜得大眼睛盯着沈幕。
沈幕:“……”
沈幕:“祖國未來的花朵?”
“就是你妹妹和我啊。”簡源說。
真的。
沈幕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反駁簡源。
臉皮厚的人怎麽嘲諷都沒用,因為這些話他們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一點都不當回事。沈幕覺得自己說的每句話都透露着深深的惡意,他用這種方式來拒絕別人的接近。但簡源這種人居然能一直無視他的嘲諷,強行地讓陽光照進他的屋子。
“沈幕,我建議你去吃點藥。”簡源建議。
“你拐着彎罵我,是吧?”沈幕冷笑。
“你現在臉上就寫着‘明明我不想這麽做你還自作主張像你這種自作主張的智障我見多了’這種話。”簡源覺得自己要把這輩子的雞湯都灌在沈幕嘴裏了,“你想想,愛因斯坦說過,只有智障的人,才會看誰都覺得是智障。”
沈諾擡頭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簡源,稱贊道:“哥哥好厲害啊,我下次也要把這句話講給爸爸聽。”
“小孩子不要學。”簡源正直地拍了拍小朋友的腦袋,說,“這是像哥哥這種讀的書比較多的人才能用的,等你長大後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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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停。”男人推了推臉上的墨鏡,對司機說,“過半小時再來。”
這個位置是社會底層人士的聚集地,大部分的房屋都被政-府劃進了危樓的範圍。來這的路還沒修好,一路上都是飛塵和黃土,男人皺着眉,小心地繞過了地上的垃圾,按着助理寫的地址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小巷。
再過幾個月,等上面的撥款下來後,這裏的居民樓都會被印上拆的大字,然後被推土機推平,窮人們只能拿着微不足道的補償金繼續茍活在這個城市。但這個消息對男人來說,其實是件好事。
其他人的死活與他無關,他只關心那個他要找的人。
居民樓要被拆毀的消息可以成為壓垮那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把那個人逼上絕路。男人歪着嘴笑了一下,他相信常年不受陽光眷顧的人,一定拒絕不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光明。
他可以給那個人提供金錢和尊嚴,而那個人付出的代價只有一個——
就是自由。
☆、第三對西皮×8
晚上七點整。
居民樓的燈已經滅了半數。飛蟲在樓道的照明燈下盤旋着,茍且地活在渴慕的光明下,發出卑賤的哀鳴和贊美聲。
沈幕黑着臉走出門,拿着殺蟲劑往照明燈的旁邊狠狠地噴了兩下。
“我出去丢一下垃圾。”簡源剛好提着垃圾從沈幕旁邊經過,一不小心吸了一大口殺蟲劑,緩了好久才接着說,“你這個殺蟲劑好像有點芹菜水餃的味道……”
沈幕右手還舉着殺蟲劑,第一次對簡源露出了憐憫的神情。
簡源下樓時突然發現一件神奇的事情。
這棟看起來年久失修實際上也是年久失修的筒子樓,樓梯處裝的竟然還是聲控燈。然而從四樓下到一樓,他喊了十幾聲,硬是一盞燈都沒亮。
最後還是住在一零一的中年大嬸隔着窗,尖着嗓子對他說:“別喊了,我們這的燈就沒亮過。”
“沒有燈的話,晚上下樓梯不是很危險?”簡源覺得有必要投訴一下建築商。
“這沒多久就要拆了,還裝燈幹啥?”大嬸一邊低頭勾着毛線衣,說,“夜路走多了就習慣了,哪有閑錢裝燈。拆遷賠償金也才三萬,離開這裏,也不知道能搬到哪。”
屋內昏暗的燈光照在簡源臉上,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把話接下去。
怎麽随便聊個天都能聊到這麽沉重的話題啊。
摸黑找垃圾堆的簡源在樓下繞了幾圈,踩了兩只老鼠後,才成功把垃圾扔了出去。
住在這種地方的人,一般是兩種類型,一種是即使饑寒交迫也能樂觀向上熱愛生活的優秀少年,比如他,另一種就是被艱難的生活壓到心理鬼-畜……很顯然,沈幕是後者。
按小說套路來講,能夠治愈沈幕這種人的要麽是陽光正直少年,要麽是忠誠多金總裁,前面那種靠精神治愈,後面那種靠物質治愈。
夏子葉并不屬于以上兩種人,除了有錢這一點,簡源真想不出其他沈幕會跟夏子葉在一起的理由。
但也不排除真愛這種可能性。
簡源打了個哈欠,摸着下巴經過一個巷子口時,猛地被身後的一股力量拖進了巷子裏。他還沒來得及喊救命,就被對方的手掌捂住了口鼻。
沒有麻藥的氣味。簡源很清醒,清醒到他一眼就看見了對方臉上兩個黑不隆冬的窟窿。
qaq媽媽!就說夜路走多了會撞鬼的啊!
“你不用緊張,我沒有害你的意思。”把他按在牆上的鬼語氣低沉地對他說,在安靜的夜晚這種低沉的語氣顯得十分陰森恐怖。
先把捂住他口鼻的手拿開這句話會更有說服力啊。簡源有點窒息。
“如果不是因為你一直躲着我,我也不會用這種手段……”鬼接着說。
“我……”感覺對方的手稍微松了點,簡源連忙深吸了一口氣,剛說了一個字也被對方緊緊地捂住了嘴。
qaq媽媽!死亡之旗已經在他頭上迎風飄揚了!
“沈幕,老子的耐心有限。”鬼見簡源不掙紮了,手下的力度就小了些,盡可能放輕語氣地說,“只要簽了條約,你想要的東西,你都可以得到。”
“我不是……”簡源想解釋。
“拒絕對你我都沒有好處,你要想清楚。”
“我不是沈幕。”
“你不是沈幕?”對方馬上松開了壓着簡源的手,驚得聲音都提了兩個八度,說,“你剛剛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簡源靜靜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對方很快地安靜了下來。
等到了有點光線的地方,簡源才看清楚對方臉上的兩個黑窟窿其實是一副墨鏡。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還想着戴墨鏡裝逼,也是蠻不容易的……
“你想找沈幕做什麽?”簡源問。
男人神情糾結地摸了摸墨鏡架,把墨鏡取下來挂在襯衣口袋後,才扭頭對簡源解釋道:“我是個星探,來找他簽演藝合同。”
等一下!
這個長相不是夏子葉嗎!
隔個兩年而已就從導演的逼格降成了星探嗎!
這種時候才想起西皮這種東西一定是綁定出現的簡源,很想吃一碗牛肉面壓壓驚。
☆、第三對西皮×9
“你還真能找到這裏。”
“我還有三個月時間給你考慮。”
“門就在那裏,你可以選擇走出去,也可以滾。”
沈諾歪着腦袋聽完自己姐姐和那個奇怪的陌生人的對話後,皺着小眉頭扯了扯抱着她的簡源的衣袖,問:“哥哥,他們在說什麽啊?我姐姐好像生氣了。”
“嗯,他們在鬧分手。”
“他們要分手嗎?”
“那個男人對你姐姐不好,所以他們要分手。”簡源麻木地抱着沈諾從樓道的左邊走到右邊,再從右邊走到左邊,然後開始污蔑夏子葉,“你姐姐已經不喜歡他了,可是他還來死纏爛打……”
夏子葉從屋內探出頭,瞪着眼睛對簡源說:“我聽得見。”
簡源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夏子葉黑着臉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忍住把合同拍在沈幕臉上的沖動,繼續用和善的語氣說:“……你母親的藥費和你妹妹上學的費用都可以解決,還有一套市中心的住房。你并不需要太多的付出,我們公司也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
“我的決定很早就告訴你了。”沈幕靠在牆上,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打下了一圈陰影。
答應夏子葉的好處沈幕很清楚,他也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廉價的夢想和自由。他只要在這張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他想要的錢和尊嚴,他都可以輕易地拿到手。
如果房間裏沒有那個名義上是他母親的女人,他也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他擔心那個女人再爬上二十層的高樓,拿着刀子指着他,嘶啞着聲音朝他吼道:
“我可以現在就從這裏跳下去,把你弄得身敗名裂,讓你下半生都留在監獄裏。”
沈幕沒有勇氣拿自己的未來去下賭注。
他可以穿着女人的衣服在酒吧裏陪客人喝酒,也可以在飯店裏洗七個小時的碗,他什麽都可以做,就是不能進演藝圈,他本來就不幹淨,不能再進去混一身泥了。
樓道裏。
沈諾打了個哈欠,用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像是在說夢話一樣喃喃了一句,“如果沒有我和媽媽的話……”
簡源看着自己腳下的影子,想起卧室裏躺着的臉色灰白的女人。沈幕一開始拒絕夏子葉是大概因為他母親,但兩年後沈幕還是進了演藝圈,然而簡源并沒有從兩年後的沈幕口中聽到任何關于他母親和他妹妹的事情。
等等,這簡直細思恐極……
沈幕的這個副本太負能量了。簡源決定還是默默地做個什麽都不懂的煞筆。
真的,他完全沒有了解別人過去的興趣,更沒有參與別人未來的打算。
心裏其實是拒絕的簡源還是轉身走回去笑容燦爛地敲了敲沈幕家的門板,打斷了沈幕和夏子葉愛的對視,“差不多到夜宵時間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點東西?”
“你有錢吃東西?”沈幕面帶笑容地問。
“我沒錢。”簡源硬生生地扯出一個笑容,說,“但你面前的那個是有錢人,而且看起來很有善心啊。”
夏子葉起身的動作一僵,五官微微扭曲地說:“好,我請。”
☆、第三對西皮×10
簡源覺得自己的人生大概也就這樣子了。
昨晚吃完夜宵後沈幕和夏子葉達成了關于mv角色的合同,但只是暫時性的,夏子葉不向媒體透露沈幕的個人資料,也暫時不和沈幕簽訂長久合同。
沈幕簽暫時合同的唯一條件是:他在演藝圈的時候,也要把簡源一起拉進演藝圈。
夏子葉一開始并不同意,相當強硬地拒絕道:“我拉你進演藝圈只是我個人的意願,不是公司的決定。而且,你的朋友不适合演藝圈。”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适合?”沈幕說,“不需要給他太重要的角色,普通的路人就可以。”
“好像有一個這樣的角色。”夏子葉從口袋裏摸出了跟煙叼在嘴裏,但沒有點火,停頓了一會說,“你要是只是想給他找個工作,演背景可不是什麽好出路。”
“你只要安排這個角色給他就行了,別的事不用多管。”沈幕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像是被貼了張蒼白的面具。他靠在椅背上,往燒烤店門外縮着肩膀的黑發青年身上瞥了一眼,然後壓着聲音對夏子葉問了一句:“你還有煙嗎?”
夏子葉沒興趣猜沈幕想的是什麽,把煙和打火機扔給沈幕後就披上外套離開了燒烤店。
沈幕點了煙,忍住了把嘴裏嗆人的氣味咳出來的欲-望,目光冷淡地看向頭頂咯吱作響的風扇。
煙是好煙。
但他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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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v裏沈幕的角色是個青春期懷着暗戀之心的怯懦少年。少年不敢說出自己的愛意,只能在喜歡的女孩身後做安靜的守護者,他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努力成為配得上女孩的男人。
十年後在同學聚會的時候,少年才重新見到當年喜歡的女孩,她已經有了男朋友。
女孩給他敬了杯酒,笑着說:“我很久以前就覺得你會成為很厲害的人,我也曾經喜歡過你。但你是天上的星星,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孩,我配不上你,所以我放棄了。”
大概內容很俗套,但勝在歌詞文藝,曲子也還耐聽,應該能紅一段時間。
簡源扮演的則是沈幕的一個同學,全程不用露臉的那種。
因為mv裏為了突出主角的形象,專門讓所有扮演路人的群衆演員套上了絲襪一樣的頭套,劇情裏就只有男女主角可以有露臉的機會。
夏導演對此的解釋是,套上頭套後就不用特地去關注群衆演員的長相,而且也不需要任何表情和演技,所以這次演路人的報酬最多也就三十,再多也就加份盒飯。
“而且沈幕說不用給你露臉的機會,你也沒打算進演藝圈吧。”夏子葉滿不在意地對簡源說。
“我也覺得這種角色挺好的。”簡源說。
“下次還有這樣的角色,我會考慮你的。”夏導演還算有良心地拍了拍簡源的肩膀,說,“給你的報酬會相較別人多一點,前提是沈幕還在我這裏工作。”
簡源:“……謝謝喔。”
☆、第三對西皮×11
錢少的角色需要的演技也少,簡源覺得這個路人的角色比樹還要好演,因為樹還要高大英俊有氣質,而路人連臉都沒有……
沈幕也是真心幫他找了份來錢快的工作,他還真沒理由抱怨什麽。簡源把蒙住臉的頭套往上拉了拉,排隊接了杯免費涼茶潤了潤有些開裂的嘴唇。
坐在不遠處的沈幕雙手捧着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熱茶,慵懶地靠在軟得過分的沙發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敲着茶杯的杯壁。扮演路人的女孩子們擠在一起,紅着臉小聲議論着似乎是新進的小鮮肉沈幕,她們不知道沈幕的背景,看到他衣服價格不菲,長相又帥氣,就自然地認為他是個高顏值的富二代。
讓女孩子們更興奮的是沈幕現在還沒什麽名氣,她們要想認識他也不是什麽難事,如果沈幕以後紅了,她們說不定也能順帶紅一把。
被作為議論中心的沈幕并不知道女孩子們的想法,也懶得知道這種無聊的事情。他拿了錢就全身而退,不會進演藝圈,更不會和演藝圈的人扯上關系。
沈幕摩挲着杯子上的花紋,盯着玻璃桌上映出的他勾了眼線,抹了粉底的模樣,既虛僞又做作。剛才化妝師還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這個妝容能讓他顯得更青春帥氣,還用一種惡心的口氣說他非常适合演藝圈,天生一副演員樣。
什麽是演員樣?
天生一副虛僞做作的神态?
“上一場拍的不錯,保持狀态。”夏子葉和燈光師打好招呼後,走過來想拍拍沈幕的肩膀,卻被沈幕躲過去了。夏子葉臉色一黑,但沒有說什麽。
“我只演這一次,你不必對我抱什麽希望。”沈幕冷笑道。
“以後的事,以後才知道。”夏導演也冷笑了一聲,說。
簡源把第二杯免費涼茶喝完後,瞄見夏導演和沈幕還在交流人生,就沒上前打擾,随便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剛剛和簡源一起演路人的少年一屁股坐在了簡源旁邊,動作粗暴地扯下了頭上絲襪一樣的頭套,一邊罵罵咧咧地用手給自己扇風。
休息了一會,少年才偏頭看了簡源一眼,說:“都到休息時間了,沒必要繼續帶着這個鬼東西吧。”
“我覺得不摘也沒什麽。”簡源隔着頭套看不太清少年的長相,随口答道。
“怎麽到哪裏都有區別待遇?”少年繼續罵罵咧咧道,“我看那邊稍微有點身份的演員都在吹空調,就我們這種群衆演員要留在這裏守着個破風扇。我才不稀罕那些靠背景上位的垃圾,難道沒身份沒背景的還混不出個名堂了?”
“現在就是這樣的啊。”簡源不以為然地接道,“背後沒人的演員就算能紅一時,也沒辦法紅太長時間,不過也有靠運氣的可能。”
少年把頭套揉成一團,氣鼓鼓地瞪了簡源一眼,說:“做人能有點夢想嗎?之前不是有人說什麽沒夢想的人就像條熱帶觀賞魚什麽的……”
“是像鹹魚。”簡源糾正道。
“重點不是這個。”少年從口帶裏掏出手機調成了自拍模式後,拉住簡源憤憤地說,“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我三年之內能紅起來,你就要請我吃最貴的牛排。你把頭套摘下來,我們拍個照作為以後我找你的依據。”
“萬一你沒紅呢?”簡源并不想随便立下這種可能要讓自己掏錢包的約定。
“那我就承認你說的是對的,然後請你吃你想吃的所有東西。”少年說完,想伸手扯掉簡源的頭套,沒成功,“只是做個依據而已。你這家夥是不是長得太醜了才不摘頭套啊。”
但簡源還是堅持不摘頭套,無奈下少年只能和簡源拍了張看不清長相的照片。
“你等着,我一定會紅給你看的。”把頭套重新帶上後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但簡源還是從中聽出了威脅的味道。
簡源嗯嗯嗯地點頭,一面在心裏想反正就算你紅了以後我們也見不到面嘛。
等等,話不能說太早,他不能給自己又立一個flag。
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的簡源突然聽到少年又悶聲悶氣地補了句:
“我叫向弈城,你記住了,我以後絕對會紅的。”
☆、第三對西皮×12
回居民樓的路上,沈幕一直垂着頭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麽。簡源提着剛買的雞蛋和面條跟在沈幕背後,本來想好了幾個笑話來打破這種尴尬的氛圍,但瞄見沈幕糟糕的臉色後就什麽都不敢說了。
哄人這種事情是男朋友做的,他又不是沈幕的男朋友,沒必要去費勁心思逗別人開心。
比起說話的沈幕,簡源還是覺得待在安靜的沈幕身邊更自然一點。
就好像比起傲嬌話痨的向哥,他更習慣的是動不動就瞪人一眼兩句不和就揮拳的向小天王。
簡源想了會,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
公立學校的初中生三三兩兩地騎着自行車從他們身邊經過,路邊小店的音響還在放落時很久的廣場舞音樂,高樓上養鴿人吹了聲哨子,原本停留在各家各戶窗臺上的白鴿便成群的飛起,被暮色染成淡紅的翅膀遮蔽了天空。
沈幕微微側過頭看了眼立在城市中心閃着五色燈光的高樓,突然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冒冷汗。
如果他聽那個女人的話,一輩子留在貧民區,那他永遠都不可能擁有他想要的生活。有人前呼後擁,天天在燈紅酒綠裏紙醉金迷,他想要那樣活着,而不是趴在別人腳下茍且偷生。
落日快要消失在城市邊緣時,沈幕突然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看着灑在城市上的餘晖慢慢地退去,沒有燈光照明的地方就陷入了無法擺脫的黑暗。
他有種沖動想把困擾自己的事情告訴夏子葉,他相信憑那個人的力量一定能把他送到光明之下,還會幫他把過去的一切污點通通都抹幹淨。沈幕不想知道夏子葉解決問題的方法是什麽,不管是把那個女人殺了還是把她送到精神病院,都和他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但他沒法開口,因為那個女人再怎麽該死,也是他的親生母親。
沈幕選了條時間比較久的路線,走到一半他才想起簡源還跟在後面。
“你要跟在我後面,應該和我說一聲。”明明知道是自己過錯的沈幕,十分不要臉地把責任全部推到了簡源身上。
“我已經跟了你半個小時了,你難道才剛剛發現我?”簡源差點沒忍住把雞蛋扔到沈幕頭上,然後像潑婦一樣一邊打沈幕臉一邊說“我的存在感哪有那麽低啊明明是你故意忽略我吧你這個小婊砸”的沖動。但想想他從小就是紅旗下的五好少年,不是潑婦,認真思考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做法。
“簡源,”沈幕突然偏過頭,問,“你對你的未來有計劃嗎?”
“年過二十的人多少都對未來有點計劃的吧。”簡源想了會,回答道,“我大學剛畢業時打算以後當個攝影網紅,打工三個月之後就買個屬于自己的普通單反練練手,等攢夠錢後再買個一萬多的專業到世界各地去拍照,在旅游途中遇到個适合的女孩子就順理成章的在一起……”
“原來你喜歡女孩子,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男人。”
簡源不想說話,他覺得沈幕壓根就沒注意他真正想說的內容是什麽。
他喜歡男人這件事表現的很明顯嗎?
不,不是。沈幕是從哪裏推斷出他喜歡男人這件事的?他根本就不喜歡男人好嗎!
“你現在已經完成到計劃哪裏了?”沈幕繞開剛才的話題,又問道。
“本來已經買了相機,坐上到世界各地的飛機了,結果出了點小意外。”簡源想起不知道被扔到哪裏的相機,心裏一陣惆悵,“然後就像你看到的這樣了,身上連一分錢的不剩。”
就像打游戲打到已經有極品套裝極品裝備快要滿級的時候,直接被人打回了新手村,裝備背包還全部清零。簡源覺得自己要是還在原本的世界的話,現在估計已經完成相親要跟哪個漂亮女孩子結婚,說不定連孩子都快有了……
聽完簡源的話,沈幕沒表露出來的懷疑才真正消散,雖然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青年看上去沒有壞心,但沈幕還是禁不住懷疑這個人接近自己的目的。因為簡源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他不能保證簡源和夏子葉一點關系都沒有。
按話裏的內容來看,他覺得簡源只是個倒黴到極點的普通青年而已,沒什麽特殊的地方。而且,夏子葉那種看起來也沒什麽大腦的家夥應該也想不到這種辦法來挖他。
正在開新電影發布會的夏導演突然鼻子一癢,幸好他有定力,才沒把噴嚏打在攝像機上。
“夏導演,聽說您這次要下本錢培養兩個新人,消息屬實嗎?”
“夏導演,請問您是看中新人的那一點,才願意低聲下氣地去邀請呢?”
“有小道消息說新人和某大牌女星有緋聞關系,這是真的嗎?”
夏導演斜着眼睛往後瞄了一眼站在媒體口中的某大牌女星旁邊的小鮮肉少年,不動聲色地移了移鼻梁上墨鏡的位置,然後對着面前想要挖猛料的記者十分友善地說:“我确實要培養新人,但培養誰還沒有完全确定。為什麽要培養,自然是因為看中了他演戲的資質。至于最後的緋聞,我只想說莫須有的東西,說多少次也不會成真。”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個大牌女星能夠把事辦妥,要撩小鮮肉就撩得隐秘點,別讓媒體抓住把柄。
娛樂圈沒身份的人拉關系上位,并不是什麽少見的事,他也沒辦法讓每個手下的人都幹幹淨淨。夏子葉把停在小鮮肉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産生的一點點同情之意都在媒體的不斷發問中散在空氣中。
既然沒有反抗,那就是自願;兩廂情願的事,他就沒必要去打擾。
發布會結束後,當紅女星ciny靠在化妝間的椅子上,享受着身後少年恰到好處的按摩。少年按摩了一會,ciny就像小女人一樣紅着臉扯了扯少年的衣服,對方卻沒有任何回應。
ciny皺了皺秀眉,但沒生氣,馬上又笑着扯住了少年的黑色領帶,迫使少年的臉湊到了自己的唇邊。她知道少年不會完全按她的想法做事,就主動仰起頭往少年嘴角的位置親了一口,留下了一個紅色的唇印。盡管對方并沒有回應,ciny還是十分滿意,她喜歡少年這張歐式的王子臉,更喜歡他骨子裏的高傲。
“乖孩子。”ciny轉過椅子,左手用尖指甲挑逗似地滑過少年的喉結,右手慢慢地撫上少年的牛仔褲,準備解開他的皮帶。
“ciny姐,事情不要做得太過。”少年抓住面前的濃妝女人要伸進他褲子裏的手,聲音沙啞,“我和你的關系,只能停留在上面,永遠不會再往下去。這次之後我們就不會再見面了,您還是要自重。”
ciny嬌豔地笑了笑,手指在少年的小腹處打了個圈,“這種事也說不定呢。等你上瘾了,你會來找我的。”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退出了女人可以夠到的範圍。
他在後悔。
可他不能後悔。
這件事他不能對任何人說,說出去了對ciny對他都沒好處,只會弄得兩敗俱傷,他也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位置。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麽,他都要咬牙咽下去。
他一定要紅,賭上他所有的尊嚴。
床頭燈熄了。少年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自己的衣物,忍着嘔吐的欲-望走進了浴室,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沖洗着自己的雙手,然後摳着喉嚨對着馬桶痛苦地幹嘔。
他身上都是那個女人留下來的香水味,明明漱了幾十遍的口,嘴裏的那股惡心的味道還是不能散去,就像夢魇一樣死死地纏着他,讓他窒息。黑暗中女人像軟體動物一樣纏上他的身體,褪去他的衣物,然後逼迫他親吻她裸-露的身體,一切都像是無法逃離的噩夢。
“弈城,你在幹什麽?”ciny推開浴室的門,因為不适應浴室裏過亮的光線而眯了眯眼,她放低視線,看向跪在馬桶邊臉色蒼白的少年,柔聲地問。
“沒什麽。”向弈城撐着冰涼的瓷磚站了起來,朝女人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我不太舒服。”
“第一次總會是這樣的,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ciny沒有多做懷疑,在少年兩頰邊又吻了兩下後,才放心地回到床上。
命運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東西。
有人擁有一切,有人一無所有,有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