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侍衛與貓 時庭彎腰抱起貓,手心一軟,居然被撒嬌了

時庭同燕還來到就近一戶人家。一青年正吃力打水,水井裏外都爬滿藤蔓,還在不斷生長。青年剛将水桶從井中拉起,桶便綻裂,墜入井中。青年沮喪坐到地上,人偶侍衛上前說沒事,拾起手邊的瓢,拴石頭綁于繩下,再打一回。

青年唉聲道:“我是照大人你的指示盥洗的,怎麽水還成這樣了。”

燕還道:“地下水相通,一口井感染,連通的水道都遭殃。”人偶侍衛打來水,将手小心藏在衣袖裏,捧瓢來給他們看,井水渾濁不堪。

青年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道:“這腐物蓄毒,可怎麽喝啊。”

這時,屋裏走出一标木,說:“城外那條溪與井水不相連。我去看看。”

時庭見标木右邊袖子空蕩蕩,道:“我們去。若水還未污染,就給你們帶一些回來。”

三人騎馬去溪邊。棧道上有名浣衣女朝他們跑來。她手中木盆突然碎裂,衣裳散了一地。木盆一路滴水,在她身後灑了一條蜿蜒的花路。

浣衣女喘道:“流浪低木……”時庭策馬趕去。

崖上這條溪流,每年雨水充沛之時,溪水會從崖上墜落,挂一道瀑布。冬天水少,只有零星的水花,但今年水還沒到崖邊就斷了。只見上游布滿荊棘,腐葉順流而下,在一轉彎處囤積。

“讓你們洗!洗啊!”兩位浣衣女正被三名流浪低木摁在地上欺負。其中一個掙紮逃脫,卻被揚起的搓衣板擊打頭部數下。女子不堪其辱,步入溪中,荊棘纏身,低木再不敢追她。

時庭上前制服低木,人偶侍衛幫他把三人捆住。燕還救下荊棘中的女子。女子獲救後,舉盆發瘋似的朝岸上潑水。低木拔腿就跑,時庭被他們一推,來不及躲閃。

“嘩啦——”水止不住潑來,周圍草地瞬間變綠長高,直到燕還将女子擊暈。

時庭推開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偶侍衛。侍衛抱胸蜷縮,又冷又怕。他感到頭發被撩起,忙道:“別碰……”

“我又不像你這麽蠢。”時庭說着,将他濕發一縷縷全削了。人偶侍衛背後衣裳也濕了,正要脫,卻聽一聲喝令:“你別動。”

時庭對燕還道:“你來,給他脫了。”燕還上前動手,人偶侍衛咿呀推托,想是因邊上人多。時庭脫下外衣,給他遮擋。

“好了殿下。”燕還起身,将濕衣點火燒了。他見時庭把自己的外衣扔在人偶侍衛身上,又問:“這幾個低木怎麽處理?”

“帶去崖洞。”

“崖洞?是要将他們關押起來?”

“對,不止他們。盡量把未感染的木甲都送去崖洞,隔離人和木甲,直到花疫清了為止。還有,加派城門把守,凡出城者,人與人偶,一律嚴查。”燕還領命。

有低木忿忿道:“為什麽關我們不關人!”

還有低木質疑:“那麽多木甲待在一起,萬一爆發花症不是逃都逃不出來……”

燕還踹了他們兩腳。“懷王關愛你們呢。水都污染了,關人你們就能安全嗎?”

時庭在人偶侍衛身邊坐下,問:“剛才為什麽替我擋?”他瞅他一頭短發,松松垮垮裹着自己衣裳,都不敢正眼看自己。

“盡本職而已。”

“喔?你在提醒我你們老大沒盡責。”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為什麽他不來救我,反而是你這人偶上來?”時庭伸出戴手套的那只手,輕聲道:“因為你知道我不能碰那水。”

侍衛張皇愧懼,見時庭抽出一張符紙。此時,背後傳來一聲貓叫,時庭不予理睬,将符拍在眼前人頭上。

侍衛的鬼魂滾到一旁,驚道:“殿下壓着我做什麽。哎呀,我頭發怎麽沒了!”

時庭察覺不對,回頭見那貓倉皇而逃。

青年立在門口,看人比肩接踵往城門口趕。出城的隊伍逐漸延長,還有馬車穿插其中,眼看就要排到城中央了。标木從屋中走出,青年問:“邊境明明是你們人偶比較多。為什麽這兩條隊伍,反而是我們人的長些呢?”

标木說:“你們人比較怕死。”

有熟人經過,問:“你們怎麽還不走?”

青年道:“我們在等殿下打水回來……”

“你有本事。”路人抱拳搖了搖,又道,“哪來的水啊,別等了。城裏十天半個月也喝不上幹淨的水了。留一口酒,路上喝吧。再不出城,說不準待會兒就不放人了。”

标木這才留意到青年手中的酒,看來真渴了。他問道:“人偶們也都走了嗎?”

“你看那裏不都是。人偶們更得逃啊,水都不行了,待在這城中防不勝防。要不走,就跟官兵去崖洞躲着也行。不過你們倆一個人偶一個人,若是不想分開,只有出城了。”路人說罷,告辭離去。

青年仰頭,發現屋頂有貓,渾身烏溜,就四條腿沾了點白。貓盯了他一會兒就跑了。随之而來的是漫天的符紙,在他家門口飛了一地。

青年道:“殿下?”

标木接下一張符道:“離魂咒?這不是禁物嘛。敢情懷王把收繳的符箓都私藏了。”他揣在衣裏,想萬一哪天出事了,倒是解脫的好東西。

青年望着屋頂上時庭遠去的背影,喃喃:“水……”标木拉他進屋道:“還什麽水。人家追貓去了。我們收拾收拾也出城吧。”

木甲貓從城外一路到城中,終于不跑了。時庭煞住腳,見它在牆頭吟唱法術,便要去捉,誰知胸口被抓了一通。

“你打我?”

法術唱罷,五頭貓接二連三從牆根溜上來,叫聲此起彼伏。時庭認得那雪衣将軍,餘光一掃,果然追到了行會。

木甲貓向下一竄,時庭也跟着跳下。幾只貓一哄而上,時庭将它們從身上撥下,又跳上來,不依不饒。時庭不與它們周旋,只盯準那一頭,掃劍将其逼入牆角。

“為什麽躲我?”貓叫。

“我又不怪你。”又叫。

“還是你怨我沒認你?”不叫了。時庭幹笑。

“出來。”

“怎麽就叫不來了。”時庭彎腰抱起貓,手心一軟,居然被撒嬌了。

他覺出哪裏不對。低頭見腳下幾只都要跟他好,全是中了法術。他環顧四周,對面牆頭居然還有一只,袖珍老虎似的。

“好家夥,這回盯上繡虎了?看小爺今天不把你逮住。”一小偃師沖出。

那貓旋即逃跑,和剛才一樣矯捷。時庭将手中那只往地上一扔,也追了上去。

“你是晴遠那小徒弟……”時庭記得那日見過他。

“鏡生。”

“怎麽回回見你都在捉貓,其他偃師不都去救助木甲了?”

“師命難違。捉它可比救木甲重要多了。”這鏡生也是自命不凡。

二人追到城門口,貓又停下。鏡生困惑道:“這家夥今日怎麽有點犯蠢啊。”只見那貓左看右顧,難以抉擇,還喵喵不停叫喚,不知自己跟自己吵個什麽勁。

時庭道:“就是現在。我抓他,你施法。”鏡生點頭。時庭騰空掠過,一把拎起貓脖子。鏡生歡喜道:“你行啊!”手中不忘書符。

符咒繞成環,往貓身上套去。倏然,一抹黑影鑽入人群。鏡生大呼不妙。話音未落,又飛出一道影子,從符環中将将穿過,也下去了。

鏡生俯身一看,盡是排隊出城的人,跺腳道:“狡猾的細作,引我們來人偶多的地方。這下怎麽找。”

“什麽細作?”

“偃方細作啊。老師說那貓兒被偃方細作附身,你不是為此捉它?”

不等鏡生說完,時庭縱身跳下。鏡生接過時庭丢來的貓,站在屋頂,納悶道:“剛才怎麽是兩頭鬼?”

人群中,一人偶游走自若,一人偶緊緊追随。鏡生看得一清二楚,時庭卻不然。他一下去不久,便把人跟丢了,只有觀察周圍,找尋可疑之人。

一人道:“這也忒不公平了。那頭檢查人偶,随意一看就過。我們人這頭卻要單獨進屋盤查。剛才那人進去有半個時辰了吧。”

另一人道:“半個時辰怎麽了?我這都排第三次了。一旦不過,自行處理,重新排隊。現在水都不幹淨了,要我怎麽洗得幹淨。”

這條隊伍盡是怨聲載道的人們。時庭對人并不感興趣,又去到另一條隊伍。

“你不是人偶!人排那個隊去。”一侍衛道。

“我怎麽不是人偶了!沒簽名就不是人偶嗎!”

侍衛道:“那你敢不敢把手卸下來給我看看,證明你不是人。就知道你想冒充高木!”

時庭雖不肯定那人究竟是人還是人偶,但看起來并不像自己要找的人。突然,他胳膊被一人拽住。

“殿下!這些侍衛分明就是只放人偶不放人。木甲得花症致死,我們人不喝水也會死啊!你該不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城裏,就不會把花症傳出去了吧!”

正說着,侍衛沖出将那人拉下,原來此人帶了花疫,沒通過檢查。時庭慶幸剛才自己被拉的是衣裳,不是手。

有人偶道:“困你們怎麽了?若懷王讓你們把花症帶出去,到時候全國的水都污染了怎麽辦?”

“你們對散播花疫毫不在意,只有危及自己才緊張。讓你們清潔幹淨都不願,完全不顧外頭人偶死活!”

“邊境之城是懷王為人偶建造的庇護之地,你們人在這裏本來就是二等公民。”

人偶接連尋釁,惡意相向。人亦憤恨不平,推搡回嘴。

那帶花疫之人喊:“我們出不去,你們也別想出去!”他掙脫侍衛,朝人偶們撲來,有好幾個人偶被感染癱倒在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這時,人群中傳出一聲尖叫,衆人散開,發現一人倒在血泊之中。

時庭見身旁的低木手中有刀,立即将其抓住。誰知那低木朝他冷笑,魂魄出竅,不知又去誰身上了。

“是他!殿下抓住他了!”

“不是我,殿下!”低木央求。

時庭知道剛才是細作附身,要借刀挑釁人與人偶,遂攬那低木逃離。

帶花疫的人們大喊殺人償命,從四面向他們沖來。人們拽住時庭,不讓他逃走。

霎時,轟雷掣電。衆人仰天,黑雲翻滾。時庭趁隙要走,這次身邊的低木卻抱住了他,将他推到屋檐下。

“向晏?”

那低木沒有吭聲,心急火燎,又沖回人群。人們一擁而上,他全身漸漸被花淹沒。

緊接着,時庭聽到許多人偶都開始說同一句話:“快去躲雨!小心花疫!”一個接一個地說。

雨珠墜地,猝不及防。不少人偶被淋到,在地上打滾。一些人湧上城樓,一些人鑽進拱洞。可仍然容不下所有人。無處躲避的人偶蜷縮在雨中等死。城門下還不斷有帶花疫的人和被感染的人偶被衆人推入雨中。

整座邊境之城都開了花,美得恐怖。時庭震驚失語,他思考着有多少人偶躲進崖洞了,有多少在家,還能再撐多久,那些已經出城的,不知有沒有地方可躲。

驟雨厲風中,晴遠執傘而來。所經之處,遍地人偶燃燒,升起袅袅魂魄。

時庭道:“雨若不停,這城也留不住了。”他記得當年為了快速築新城,用的全是木料,哪裏敵得過這花疫雨。

他見晴遠擡腳,雨水似乎滲入靴裏,又道:“不能讓任何人出城。人全感染了,也再沒幹淨的水清洗。”

晴遠道:“我問過君上。柔夷今日與偃方兵力懸殊,士兵自當年慘勝後依舊厭戰,他不願與偃方交惡。”時庭無言。

晴遠又道:“殿下乘鵬鳥去亡靈鄉取幽域之水吧。”

時庭道:“亡靈鄉隐匿山間,四海寰宇圖都未記載。”

“有我指路。”說着,通靈蝶從時庭袖中被招出,飛到傘下與晴遠那一只交換了符文。

“這一只,十年沒用了。”晴遠道。

“你身為柔夷人,又曾是大祭司……”

“既為偃師,便一心為木甲。”

時庭用指令符喚來鵬鳥。鵬鳥隐身時表面用的是晶石,不受花疫影響。

晴遠遞傘,目送時庭沖上城樓。後來,人們見時庭從城樓窗口跳出,一腳邁入空中,消失了。

偃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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